蘇寬得知蝗災大起,一時間惶然無措。天災面前,人力真不夠看的。
正在和百裡奚一起商議,就見暴昭一改平素的大大咧咧,機警地快步走了進來,附耳在蘇寬耳邊說了幾句話。
蘇寬聽完立即變了臉色!
“消息確實嗎?多少人?還有多遠?”蘇寬輕聲問道。
“核實過了,千真萬確!韓氏宗族及家臣三千余丁壯,翼氏人數不知,從河津到新絳六十裡,到現在應該不到五裡了!翼氏發動較晚,晚些也會到。”暴昭說道,也不壓低聲音了。
韓氏和翼氏都是曲沃的公族,算是詭諸曲沃武公一族的近支,因為一直緊跟曲沃武公,故而在姬稱的清洗中留存下來。原本也不是什麽望族,只是在姬稱大清洗中吸收了很多被滅族的家族的人口為家臣奴隸,一時間壯大起來。
蘇寬心想:那就算五千人左右。
接著蘇寬問道:“軍營現在如何了?”
從虢國借的兵在從驪戎班師的半路上就回國了,目前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新絳城外的一萬晉國新軍。
“蘇彤和士蒍去了成周,營中將領估計出了變故!三百多人韓氏、翼氏族人就能堵住軍營大門,裡面不知何故卻遲遲沒有動靜。我不敢靠近了去查看。”
蘇寬知道自己犯的錯了:近幾個月一直在操心晉國百姓的民生,到處買糧食、看農田,而沒有將軍隊牢牢掌握在手中。新軍僅僅安排了一個蘇彤,還是個沒掌過軍的二世祖,蘇彤他自己一走,整支軍隊就完全失控。
五裡路,急行軍也就是現代半小時,蘇寬的時間不多了!
片刻之後,蘇寬歎息一聲,說道:“叫上黑夫,百裡先生,我們先避其鋒芒。”說的好聽,其實就是:逃跑先了!
“公子先走吧,我倒要看看他們會如何對我!”百裡奚牛脾氣上來了。
蘇寬知道不能再拖了,示意暴昭,兩人一起動手,將百裡奚架著就往外走。
走到門邊正看見少姬端著酒過來,蘇寬一把拉住,說聲“跟我走。”
少姬十分乖巧,二話不說,馬上就跟著蘇寬疾走。出了門,蘇寬對少姬說道:“去叫黑夫過來馬廄,跑著去。”少姬早和黑夫、暴昭混的很熟了,答應一聲,撒開兩腿就跑,蘇寬發現少姬手腳非常靈活,居然跑得飛快。
兩人架著百裡奚到了馬廄,開始套車。套完車,就看見黑夫和少姬跑著過來了,少姬手中還抱來了蘇寬的寶劍和鎧甲,蘇寬對她點頭表示讚許!而黑夫蘇寬就鬱悶了這貨居然抱著一包袱的金珠寶貝!
蘇寬找來一些食水和馬料,將黑夫放在車廂的財寶一腳踢下車。黑夫嘴角動了動,沒說什麽。
一切停當,就要駕車離開,暴昭突然說道:“咦?百裡先生呢?”
蘇寬左右一看頓時傻眼,百裡奚不見了!
正在此時,東門方向傳來大聲的吆喝聲,接著城門處冒出濃煙。看方位像是城門內的士師寮所。馬廄到東門也就一裡多遠,聽得出城門處的人聲起碼三四千人。
賊軍已經進城了!一裡多路片刻就到,事不宜遲!
蘇寬和暴昭對視一眼,蘇寬說聲“走!”
黑夫一聲“駕!”戰車啟動,華朗朗地飛馳起來。
蘇寬伸手摸摸蹲坐在車尾的少姬的頭,對黑夫說道:“走北門!”
黑夫一振轡,馬車急速往北門奔去!
到了北門,此處果然沒受到波及,守軍見是相國出城,雖然奇怪,卻沒人敢於阻攔。
戰車順利衝出城門,向北行了數裡之後,蘇寬卻又下令往西。
往西又走了二十裡路,在一個路口發現一個兩丈高的土台子廢墟,蘇寬叫停之後,跳下車獨自爬上土台子,在廢墟最高的一個夯土牆頂上摞起來放上兩塊石頭。然後在暴昭三人目瞪口呆之下跑回車上,道:“往北兩裡地就停。”
走了兩裡路,戰車駛進了一個小林子。
蘇寬叫黑夫給戰馬喂些食水,少姬將個包袱皮在個倒伏的樹乾上鋪下,讓蘇寬坐,從始至終少姬一句話也沒說,十分的沉著冷靜!這不由得讓蘇寬刮目相看,才十四歲的小姑娘啊!
過了沒多久,一個身著葛衣的漢子進了林子,蘇寬問道:“幹什麽的?”
那人回道:“采蕈!”
黑夫說道:“胡說什麽,現在哪有蘑菇?”
暴昭看b一樣看著黑夫,黑夫正不解,就見蘇寬走上前去對那人說道:“今日城中進了賊兵,是韓、翼兩族的人。”
那人說道:“太傅交代過盯住這兩家,只是其動作太快,來不及告訴公子。”
“這不怪你們。今日接到消息,晉西、晉北近幾日突發魚蝗大災,估計他們也是得知消息,臨時決定借機起事!”
這時候的人們都認為,蝗災的起因是統治者失德!魚蝗一起,就給了這些陰謀舉事的家族一個號召百姓的極好借口!故而雖然韓、翼兩族雖然準備還不夠充足,仍然借機發動,先控制軍營,再攻佔新絳。
那人見蘇寬眉頭不展,說道:“公子無需擔憂!太傅於此早有察覺。”
“哦?太傅可有什麽對策留下?”蘇寬聞言果然眉頭舒展開來。
“太傅說,隨他們去鬧!北狄如今過了太行往東去了,西戎春夏從來不過黃河,如此周邊無處借力,不出三個月其勢自敗!唯一可慮的是”
“可是詭諸?這卻不用擔心。”蘇寬笑道。
“權勢動人心,不可不防!”
“好吧!”蘇寬說道,“如今晉國饑荒再逢大災!我正焦頭爛額的,他們此刻跳出來,正好讓他們來接手背這個黑鍋。哈哈哈哈!”
“正是!”那人也笑道,“太傅也是如此說。”
“不過,晉國百姓雖說不能不救,卻要讓他們餓上一餓!”蘇寬不忿地說道。
“太傅知道公子對此已經有了布置,公子可以放一萬個心。相信三個月一到,叛賊自然土崩瓦解。國中的官員公子也無需擔心,都包你個個無恙。”說完,那人對著蘇寬一揖,也不和暴昭黑夫搭話,徑自往林子外面去了。
黑夫已經是看得呆了!暴昭則湊過來問道:“公子,這是太傅安排的人?怎麽一口晉國腔調啊?”
“不該問的別問!暴昭,好好學著點,你那些邦諜將來也有這麽精幹才好!”說完蘇寬看看天,萬裡晴空中已經是太陽西斜了,於是對著三人說道,“今夜說不得就要在林中露宿了!好在如今天氣見暖,天旱也不潮濕。黑夫你將馬匹解下來在林中拴好。暴昭,咱們去砍些樹枝搭個窩棚,記住了,都不許生火!”
晚上,蘇寬躺在樹枝和乾草鋪好的地鋪上看著天上的星河。黑夫和暴昭則睡在樹枝窩棚中的另一個地鋪上,兩人心大,早就睡著了,發出輕輕的鼾聲。
此刻的蘇寬有個錯覺,感覺眼下的生活似乎不是真實的,而是另一個時空中蘇赫的一個長長的夢境又或者那個時空中的蘇赫的生活是此刻的蘇寬的一個夢境?
直到一個帶著微微清香的軀體輕輕地靠了過來, 抱住了蘇寬的胳膊,蘇寬才覺得此刻的自己真實起來,而另一個時空的蘇赫就漸漸地虛化了。
“公子,這野外會有狼嗎?”一股熱息輕輕吹到蘇寬的耳垂上,讓他背上一陣酥麻,“我有點怕!”那個聲音接著在蘇寬耳邊說道。
“無需害怕!此處百裡都沒有狼,否則怎麽會選在此處安排人接應?放心,那個大叔在此生活了十幾年了。”
蘇寬感覺到耳邊響起輕輕的一聲“嗯!”隨即他將脫下的大氅往少姬身上多蓋了蓋,心中繼續遐想:“這三個月該如何渡過呢?回蘇國?還是回澠池?”
看著星河漸漸在樹梢上偏轉,那種不真實感又出現了。
蘇寬心想:“或者,這真的是個夢境?如果是這樣,何不讓這個夢境更加多姿多彩一點呢?”
主意打定,蘇寬心裡一陣放松,睡意襲來不由得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