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雨後,既不焐熱、又不寒冷,而且日長,所以齊侯拚著直到日頭西沉才下令在邯鄲之南大路邊扎營。
蘇寬伴行齊侯整個一天的路程,途中打尖、飲食都在一起,此時也告辭回到自己的軍中營地。
小白正看著蘇寬騎馬走向後隊,自己的身邊突然出現一個人來!
小白看著蘇寬離去的身影,頭也不回地問道:“如何啊?隰大夫?”
隰朋大夫,齊國大行人。齊莊公曾孫。與管仲、鮑叔牙等輔佐齊桓公。隰朋自少年時期,就是小白的死黨,類似黑夫之與蘇寬,不同的地方在於隰朋尚有一個公族的貴族身份。被後世史書稱譽為“桓管五傑之一”。
“某之所見,此子言談舉止坦蕩無私,不類奸惡之徒。然又有所自恃一般,年方十,便是與諸位公侯也能談笑自若。”
小白仍然沒有回頭,繼續看著蘇寬在後隊人群中消失不見,說道:“誰說不是?當初無垠公子十五歲,就在成周那個汙水坑裡縱橫捭闔,居然也能活著出來,而且取得一塊封地,寡人就曾斷言此子非同一般。”
“以異姓諸侯次子,創下如此基業,周興以來絕無僅有。國君以為無垠公子為中山相真的無妨吾齊國之中原大局?”隰朋問道。
“於此管相和寡人所見趨同:狄人非齊國所能製也!其地廣千裡,如今又有三國聯盟。如今意圖東進南下,正和楚國的東進北上相合,對中原諸侯的南北夾攻之勢成矣!戎狄難製,隰大夫難道忘了前月寡人遠征孤竹之役麽?”
前月齊君小白剛剛結束的孤竹之役,產生了一個後世膾炙人口的成語老馬識途。
韓非子說林上記載:“隰朋從桓公伐孤竹,春往秋反,迷惑失道。管仲曰:老馬之智可用也。乃放老馬而隨之,遂得道。行山中無水,隰朋曰:蟻冬居山之陽,夏居山之陰,蟻壤一寸而仞有水。乃掘地,遂得水。”
可見,以齊國之強盛,遠征一個沒落的殷商遺國,仍然是危險重重,何況是三國合一、如日中天、身處北國異域的狄人之國呢?
隰朋思忖良久,於是點頭道:“正是!急切難製,隻可緩緩圖之。”說到這,隰朋恍然道,“我明白無垠公子為何向華夏諸侯獻上新式馬具了!”
“明白了?也不必說破。於諸夏有如此大功,他欲成名,寡人就助他成名好了!”
卻說蘇寬高高興興地回到自己軍中營地。
經過這一天的努力,他獲得了一個信心在諸夏各國這邊一時之間不會再有什麽太大的麻煩了。心中去了一個疙瘩,自然是心情舒暢!
在營地中找到蘇彤的帥帳,剛一進去,蘇寬就看見黑夫迎了上來。
“公子可回來了!今天路上就想著能聽公子的故事,誰知公子整天沒回來。”
“哦!齊侯相招,如何能夠不去?今日軍中可是一切都好?”蘇寬回答了黑夫的問話,又對著蘇彤問道。
沒等蘇彤答話,黑夫就n來說道:“一切正常,就是暴昭怎麽不見了?剛剛啟程就沒見他的蹤影了,難道不是隨公子一起麽?”
蘇寬透過挑起的帳簾回望北邊的邯鄲廢墟,先不回答黑夫的疑問,而是對黑夫說道:“黑夫,你我自小就在一起。有什麽事情都有你能為本公子分憂。如今我又有件事情需要去做,卻缺少能信任和使用的人手,我能依靠你麽?”
黑夫有點發懵!
公子這是怎麽了,如此鄭重其事的說話?
蘇寬接著說道:“我分你兩千騎兵,你去給我把邯鄲給佔住了,能行嗎?”
黑夫一聽,馬上答道:“這有何不可?邯鄲已成廢墟,公子此刻下令,我只要把兵馬開過去不就成了嗎?”
蘇寬道:“這樣可不行!你得如此這般,這麽,這麽來。”
於是黑夫點頭應下。
再說暴昭,辰時大隊從沙河橋頭啟程南下之時,蘇寬所部一萬兵馬負責殿後。
他卻悄悄領四旅兩千騎兵,押送著乘坐五百余人的赤狄戰俘檻車過了沙河橋北上。在蘇寬護送遷邢大隊過了邯鄲開始扎營的時候,暴昭的人馬也抵達了距離沙河橋北方四十余裡的邢都,開始驅使赤狄戰俘們收拾被燒成廢墟的邢都房舍和城防。
蘇寬知道史上邢國被破之後遷移到了夷儀。
而狄人破邢、攻衛、攻蘇,更多的像是為了刷刷存在感,對中原來宣示自己的力量一般。在破國滅邑之後都是馬上撤回北方。
結果,邢國和衛國、蘇國的絕大部分地盤最後都是落在了晉國的手中。
晉國如今在蘇寬的掌控之中,所謂天賜不取,必受其咎,於是蘇寬出手了!
暴昭的任務就是恢復邢都的城邑功能,等待安陽休整的五千騎兵前來匯合。然後在蘇寬返回之前接觸白狄王,傳達王詔封爵的消息以安撫之,並探查鮮虞、肥、鼓三國的近況蘇寬可不想再次被人n留下來做種,或者被人半路上截殺了,再來的話本公子就要帶兵過來!
邢,就是井邑,正如鄭就是奠邑一樣。黃帝曾在邢台乾言崗一帶,教民開發利用井水,築邑而居,史稱“黃帝鑿井,聚民為邑”,此為井邑,即邢得名由來。
暴昭站在邢台之上,口中念叨著:“出宿於乾,飲餞於言。”
詩出國風邶風泉水,這是描寫黃帝開拓井方之後,邶國先民在此繁衍生息的詩句。而黃帝當年的聖地此刻卻成了一片廢墟,邶國也早已經被狄人所滅。看著眼前這一片廢墟,暴昭想起了蘇寬臨行前的交代。
“暴昭, 人棄我取,你此去先站穩邢都。你能不能接回你的女人和小孩,就看你此行能不能在邢都站住了。我能不能真的掌握中山國相印,也要看你此行的結果。你要在此地釘下一顆釘子!三日之後,安陽的五千騎就會到達邢都,歸你節製,孤城懸於外,全靠你自己了!最遲兩個月,我必率軍北上與你匯合。至於邯鄲,另外有兵馬進駐,明日你可以派人前去聯絡,以你為主,為你支撐。”
次日,遷邢大隊再次開拔。
蘇寬又再次來到中軍與齊侯小白並轡而行。誰也沒注意到,殿後的蘇寬騎兵又少了二千兵馬。
走在齊侯小白身邊的蘇寬心中得意:中山國相是要從戎狄手中n!那戎狄毫無信義豈是易於之輩?若是吾孤身北上就想奪得相權,那不是犯險而是犯傻!
而且本公子一萬五千騎兵往返千裡,遷邢救衛,到這時候才算是拿回點利息。看齊侯他們的神情,可能有點察覺,卻什麽也沒有說,這算是默認了?
想到這,蘇寬不由得很有些志得意滿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