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寬長揖而出,將來人迎進大門,進入客堂坐定。蘇寬道:“尊使昨日所言令寬喜出望外,不知鄭公欲如何交割?”
那“鄭君門客“其實是鄭公之子姬踕的堂兄弟、堵叔的哥哥堅伯。
作為鄭國公族,經過最近十七年的鄭國爭位內亂——鄭昭公被殺、鄭子亹、高渠彌被殺、鄭子嬰被殺,公父定叔出奔衛。鄭國公室人人自危。
鄭公姬突從櫟地奔襲新鄭,前幾天剛剛殺了當年趕自己下台的公子閼、剔掉了仇人強鉏的膝蓋,被堅伯看準了姬突的強勢,料其複位必定穩固,於是膀上了姬突的長子公子姬踕,隨其來成周刷名望。
堅伯新進,立功心切。見姬踕公子惡了蘇公子寬,於昨日獻策道:“蘇寬既然勇武,智謀必然不足。必欲取之,宜先以利誘之。”
不知堅伯這個理論哪裡來的,可是姬踕聽了很受用。
姬踕點頭道:“不錯。只是那蘇寬似會法術,而且善於觀星啊?”說到這用手摸摸頭,還疼著呢。
堅伯道:“吾聞方士縱使術法通神,卻最怕斧斤加身。公子需下一個他無法拒絕的餌,不怕此子不咬鉤。蘇公年邁,那蘇寬乃次子,必想在蘇公面前立功。只需讓他以為河北蘇田能夠取回,立功心切下,必能尋得機會調動其出城。屆時不與其言語,直接箭射斧劈,不怕其法術不破。除去此子、奪取其金,可謂一舉兩得。”堅伯以鄭國諸公子們拚了性命爭君位,來想象蘇寬的心態了。
叔詹倒是提出了不同意見:“那蘇寬驅走楚太子艱,絕非碌碌之輩。蘇國雖小,我等客在成周,卻無法倚仗鄭國國力,此事全無把握。吾以為不可操之過急,宜從長計議。”
無奈姬踕父親新立,自己從櫟地楚人監視居住下回國,窮瘋了的。在國中諸事急切需要錢財,更想要除掉蘇寬報仇。
勸了一句,叔詹也就不再堅持。目夷說叔詹好謀無斷,完全正確。
館舍客堂之中,那堅伯見問,回蘇寬道:“鄭君複位,念茲在茲的就是睦鄰邦交,數言欲歸還蘇國河北之田。不過河北蘇田乃鄭國之鄔、劉、蕪、邗的土田交換而來,需以錢贖回。吾自新鄭領命星夜而來,不想蘇公已經離去。好在蘇寬公子尚在,若是蘇公子齎巨資前往新鄭,某居中周旋,鄭君又有言在先,不愁大事不成。”聽上去還真的滴水不漏。
蘇寬聞言大喜!命人端出一個漆盤出來。掀起覆蓋的紅緞面,露出盤中金光燦燦的郢爰黃金。蘇寬道:“正要堅伯出力玉成此事!”
堅伯見了,心道:取了四十萬錢,這些不還是我的。於是推辭道:“蘇寬公子不必多禮。待事成之後再謝不遲!”
蘇寬公子於是避席施禮道:“先生高義!如此我等稍作準備,中午押錢車起行赴新鄭。先生定要同行,以允寬略盡心意。”
堅伯連忙推辭道:“蘇寬公子何須如此客氣!吾先行一步,在鄭君面前為公子進言,必不誤事。告辭了!”言罷揚長而去。
待其出門,黑夫不久也出門而去。寬兒獨坐於堂上細細思量。
坐到日上三竿,暴昭引膳夫石速由後門而入。石速見到蘇寬笑道:“蘇公子緣何使人引老夫由後門而入啊?”
蘇寬笑著與石速見禮,分賓主坐下。
蘇寬笑道:“采邑乃我王恩典,卻不是想要就有的。寬萬分承情!但這錢雖是寬心甘情願相助,到底是見不得人的。請膳夫大人恕寬無禮!”
“嗯,
公子所慮有理。”王子頹雖然勢大,公然受賄也怕落在有心人眼中。於是石速帶著王子頹的十幾個家臣至院內點驗錢車無誤,雙方就此交割。 蘇寬道:“蘇字旗招還需保留。路人問起隻說是蘇國轉運,免得落人口實!”
石速道:“公子思慮周全,就依公子所言。”
說完正欲跟隨大車出門,被蘇寬一把拉住道:“石公且慢,隨我來。”石速要那些人先行,隨蘇寬來到內堂。
蘇寬如前般取來漆盤,掀開紅緞露出滿盤黃金,雙手呈送石速道:“石公奔走勞累,寬略備薄酬不成敬意!另外還請小酌一杯,寬年少為官請石公教誨。”
石速也不推辭,接了漆盤道:“公子將來必鵬程萬裡,果然英雄出少年。”於是留下和蘇寬飲酒談笑不提。
卻說兩輛錢車在王子頹家人的押送下離開館舍往東門行進。路上果然兩次有人詢問,均答曰蘇國物資轉運。
出得東門三裡,車隊進入一片小樹林。片刻間到了林中一個開闊地,道路忽然被倒伏的枯樹截斷。
車隊剛一停下,那帶隊之人正在奇怪這林中怎的如此安靜?只聽得一陣梆子響,箭如雨下。剛剛還談笑風生的押送隊伍僅發出幾聲大喊,登時了帳,竟無一幸存!原以為憑王子頹的勢力,僅僅出城十裡再安全不過的一次押運竟然遭到埋伏!梆子聲一停,射箭立止。從林中走出一群人來,檢驗屍首、更換拉車的犍牛、驗看貨物井然有序。為首之人赫然是鄭公子姬踕!堅伯陪在一旁。
不一會兒有人來報:四十萬錢的黃金全數都在;屍首之中卻沒找見蘇國公子。
堅伯道:“必是輜重車慢,那蘇寬以輜重先行,必隨後就到。只是奇怪,城中眼線怎不見來報?”正說著,就見一人飛奔而來。堅伯轉頭一看,正是留在城中的眼線,於是罵道:“無用蠢材!怎的才來?”
“回堅伯,我二人在城中觀望車隊過來,上前打問。得知是蘇國貨物轉運,卻不見那蘇公子。欲再打問,卻被巡人攔下,汙我兩人盜竊。孟明被拿,吾奔速得脫,繞路趕來回報。”
聽到這,那堅伯倒沒什麽,姬踕卻忽然心驚肉跳、毛骨悚然!猛地抬頭四處張望。
正在此時一箭飛來穿透那報信之人的咽喉,隨即一撥箭雨飛來,恰如前面一般,將場中所有人全數射倒,隻余姬踕公子孑然獨立。
姬踕兩股栗栗、張皇四顧,見四面有黃色號衣弓手圍了上來。一人排眾而出,邊走邊罵道:“不是說都殺了嗎?如此劫財殺人者,還留著他過年嗎?”這是罵他是豬了。旁邊的人唯唯諾諾的樣子,罵急了才回了一句:“那是個公子啊。誰敢射死他?”
姬踕一見來人立時萬念俱灰、無比驚恐——蘇寬到了!
蘇寬手持寶劍走到姬踕面前,劍尖朝下,用兩個鼻孔看著姬踕道:“這不是給我出難題嗎?我是該殺了他呢?還是剁了他?”
姬踕心道:這不是一樣嗎?到此時他已經嚇得是站不住了。
這時蘇明也走了過來,對蘇寬附耳說了幾句話。蘇寬眼珠子轉了幾轉,唰唰兩劍將姬踕的衣袍劃破,順帶在身上留下幾道血口子,不會致命。對旁邊的黑夫一使眼色。黑夫上來就將姬踕扒了個乾淨,隻給他留下兜襠布。
蘇寬對姬踕道:“想死想活?”
姬踕一愣,見蘇寬提起寶劍連忙答道:“想活,想活!”
“好!將今日之事前因後果寫個明白,滿意了就饒你一命。否則嘛……”
“我寫,我寫!”於是姬踕接過筆墨蹲在地上就寫起供狀來。無非是屬下蒙蔽,謊報匪情,誤殺王公家臣等等。寫完簽名畫押。蘇寬倒也不為己甚,將供狀遞給蘇明。道聲:“給我打!”於是上來一群莽漢,棍子、拳頭、牛鞭子齊上,把個精涼涼的姬踕打了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眼淚鼻涕鮮血糊的滿臉滿身。蘇寬還在旁邊說著:“看你字寫得好,打你是救你!鄭國公子路遇劫匪劫道, 奮勇抵抗受傷,被司寇巡人解救。不受點傷誰信、不打疼了哪會長記性,你說是不是啊?”
“是是是!”鄭公子一邊在地上蹦跳著挨打,一邊連連哭喊。
心中又是後悔沒聽叔詹的話、又慶幸殺了這麽多人,自己居然逃出一死、還恨這個蘇寬法術高明,看穿了自己的毒計、又想可惡叔詹不願同來,害的自己現在一個人挨打,連個伴也沒有、心中還罵堅伯餿主意,死了活該卻連累自己。反正自己一點錯也沒有,所以說,二的人想事都比較有創意。
見這姬踕公子已經沒個人樣子了,蘇寬才找人抬他回去鄭邑。
沒一會兒,石速帶人到了。見到林中景象大吃一驚,道:“蘇寬公子妙算!我還不信,果然遇盜。幸好錢車尚在。”蘇寬心想:“這位注意力全在錢上,還好,估計死的沒什麽要緊的人。”
現場自有人料理,寬兒與伯兄和石速告辭,三人先行離去。
一路之上,黑夫、暴昭不言不語,滿面的敬佩掩飾不住。
暴昭問道:“公子,怎的不除掉那個鄭公子?”
蘇寬無奈回道:“巡人沒殺他,就不能殺他了。現場全是周王的人,殺了無法遮掩。蘇國現在還惹不起鄭國,隻好留著過年再殺了。”
進了城,黑夫問:“公子,現在幹嘛去?”
“去了四十萬,咱還有五十多萬。走,隨本富豪公子西市買人去!”
“對對對,多買幾個女奴給公子暖床。”黑夫作死。
暴昭呵呵笑著,果然看見公子的大腳使勁踹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