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的目光穿過十二冕疏,穿過跪拜的眾臣,落在宮門口那個小身影上,暗哼了一聲,自己沒穿鎧甲,還說群臣不知禮法,不過說的也是,這麽多年了,也該正正風氣了,不然朕這個皇帝一點威嚴都沒有了!
“諸卿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陶青聞言出班,“陛下,豫州刺史來報,潁川郡河水泛濫,陽翟縣、穎陽縣、襄城縣受災最為嚴重,百姓房屋受損,地方糧倉被河水倒灌,請求朝廷撥糧。”
景帝皺起了眉頭,“嗯,撥下糧款是應該的,七王之亂平定,國庫充盈,也是該搞一搞民生了。可是這賑災一事,諸卿認為該由誰去合適?”
竇嬰看了看四周,踏出一步,“臣願前往。”
景帝搖頭,“不妥,馬上就是除夕了,宮中的慶宴太后已經指名由魏其侯負責,再說,不過是賑災,派一個國侯去,也是小題大做了。不如就由丞相去一趟如何?”
丞相去?國侯去是小題大做,丞相去就不是了,陛下想什麽呢?
景帝在想什麽,知道的人就知道了,不知道的人永遠都不會知道。
竇嬰暗暗歎了口氣,景帝為了讓齊玄避免和陶青等人的衝突,可謂是煞費苦心,居然想把丞相派去賑災,可見景帝對齊玄的寵愛,怕又是一個晁錯啊!
“陛下,丞相乃百官之首,輕易不得離朝,臣倒是有個好人選。”
“哦?陳嘉,你有好人選,說說看?”
景帝眯起了眼睛,他猜到了陳嘉要說誰。
“臣以為,南宮衛士令左都侯,齊玄最為合適!齊玄為晁錯之子,祖籍便為潁川郡,此次賑災,再合適不過。”
“陛下,臣以為不妥。”周亞夫大踏步走出來,站在陳嘉身前,“南宮衛士主管陛下和太后的安危,如今未央宮和長樂宮衛尉都尚缺,南宮衛士令左都侯乃是最高長官,又正值除夕之際,宮中人多眼雜,治安恐難以維護,此時若把齊都侯調走,不妥。”
“更何況,”周亞夫瞥了身後中尉陳嘉一眼,“齊都侯的身份比較敏感,雖說聰慧之極,但畢竟年紀幼小,賑災難以服眾。臣以為當派一位重要人物前去,以體現朝廷對此次事件的重視。”
景帝狠狠的看了周亞夫幾眼,這老匹夫不是除了軍事從來不過問事宜的嗎?今個兒怎麽了,居然幫著齊玄說話?太陽打北邊出來了?
周亞夫戰功赫赫,滿朝皆知,他的話還是挺有份量的,畢竟陶青一直沒有表情的臉終於變了變,陳嘉也是一臉的晦氣。
“唔,魏其侯,你說呢?”
“陛下,派誰去,這不是一件大事,重要的是朝廷的動作是否能安撫民心,至於是否讓齊都侯前去,這一點還是要陛下定奪。如果陛下擔憂齊都侯的安危,那便多派些護衛護送便是了。”
“臣願意隨齊都侯前去!”
周亞夫的話,狠狠的打在朝堂上每一個人身上,頓時滿堂驚呼,門外的齊玄打著哈欠搖搖頭,又出啥事了?
“周亞夫,你願意隨齊玄前去賑災?!”
“是,陛下,臣定然以齊都侯的話為準,臣前去,只是保衛安全,以免齊都侯在路上磕磕碰碰。”周亞夫說磕磕碰碰的四個字的時候,眼神一直落在陶青身上。
晁錯的死,給周亞夫帶了極大的震撼,七王之亂爆發之時,周亞夫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甚至交代好了後事,他和晁錯一樣認為,削藩迫在眉睫,而且必須依靠武力。
、 結果,爰蠱、陶青、陳嘉還有張歐四個貪生怕死之徒聯合朝中的反戰妥協派居然參了晁錯一本,還蠱惑景帝將晁錯腰斬於市。縱使周亞夫大勝歸來,晁錯的事情也成為了平定‘七王之亂’中最不光彩的一幕。
他是個武夫,很多手下都提醒過他功高震主的後果,而他又在七王之亂的平定中拒絕出兵幫助梁王劉武守衛睢陽城得罪了梁王和太后,謀國而不謀身,這是他的準則,想必也是晁錯的準則。
周亞夫一直認為,晁大夫那樣一個聰明人,如何能不知道強製削藩的後果,可是他義無反顧的做了,於是成就了大漢,成就了陛下,成就了自己,成就了天下。
如今那幫不要臉的混蛋居然還想要對晁錯唯一的血脈下手,無恥之極!
周亞夫輕蔑的輕哼一聲,老夫平生最看不起這等耍詭計的人!
朝堂上寂靜一片,都在等著景帝做最後的決定。
景帝有他自己的思考,齊玄說過想回潁川安葬父母,反正都要去,賑災也是隨手之勞,再說有周亞夫隨行,安全基本沒有問題,而且還能讓齊玄注意一點周亞夫,這個小子最機靈,景帝相信齊玄肯定能明白自己的心思。
“好吧,那就這樣。擬旨,讓齊都侯和周將軍一起前去,至於帶多少的錢糧賑災和多少衛士隨行,一會兒丞相、魏其侯還有周將軍留下來商討一下。”
“陛下!周將軍身份高貴……”陳嘉大驚失色,要是周亞夫去了,自己等人如何對齊玄下手?!
“夠了!朕意已決,陳嘉,還是管好你中尉府的事情吧,廷尉張歐。”
“臣在!”
“剛才齊玄不是抓了不少的官員嗎,幫著中尉查一查,補充一下國庫。”
“喏!”
“退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臣從宮中魚貫而出,齊玄看走的差不多了,就讓林晚秋看著點,自己邁步進了未央宮,準備告辭回家乾活了,家裡一堆活等著自己安排呢。
進去居然看見陶青、竇嬰和周亞夫還沒有走,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說明了來意,景帝就沒好氣的打發了齊玄,這小混蛋。
齊玄嘿嘿一笑走出未央宮,就直奔宮門而去。
今個兒得去封地那裡看看,也不知道房子建的怎麽樣了,傅生恭敬的等在宮門口,牽著馬迎上了齊玄,二人便策馬而去。
景帝賞賜齊玄的百畝良田是一塊肥沃的土地,不知道多少人眼紅,更有甚者聽說是個七歲的孩子得了賞賜,還準備看看齊玄種地的笑話呢,結果沒有想到,來了一大批的工匠和農民沒帶種子和工具,居然直接推平了土地,清理了雜草,蓋起了房子。
房子不用木頭搭,而是用一種古怪的東西建成的,像石頭又不是石頭,據說叫磚頭,至於怎麽搞出來的,誰都不知道。
這磚頭搭房子確實是快,黃久顛了顛手中灰色的一大塊石灰,就對那位小先生的本事高山仰止,怎麽做到的,他也不知道,他就是帶了一大批的人按照小先生的說的辦法,不停的燒,不停的燒,變著法子的燒,這不,燒了快半個月,才達到小先生的要求。
還有哪些花花綠綠的東西,聽小先生說就是琉璃,真是神奇啊。
黃久是匠籍,世代的匠人,最低等的百姓,最低等的工作,平時到哪裡都沒有人瞧得起自己,但是小先生不會,這讓黃久很感激。
作為大匠,他不缺錢,缺的是一份尊重。
“黃師傅,還得要多久才能建完?弟兄們都等不及要入住了。”
“再有幾天吧,等最後一棟也完成了,就能住人了,真是羨慕你們啊!”黃久說的是真心話,他真是羨慕這些以前的南宮衛士們,這樣的青磚紅瓦的小院子,一家一套,何等大的手筆, 這個世道,誰不願意跟著這樣的主家。
直三十笑的大嘴都咧到後腦杓了,自己在軍中苦熬多年才入宮當了個衛士,本以為皇帝一道旨意卸甲跟著一個七歲的孩子以後日子就苦了。
一開始直三十和眾兄弟甚至都起了跑路的心思,結果沒兩天皇帝的聖旨就到了。
南宮衛士令左都侯,這等高官,人家七歲就做到了。
後來又見識到了齊玄種種的神奇,也在皇天后土面前發了誓,不會將小先生的這些手段透露出去。按小先生的話來說,好東西先自家人分享。
“直三十,你笑的太難看,以後少笑。”齊玄勒住了馬匹,翻身下馬,對著黃久行禮,“黃師傅,這些日子辛苦了,缺什麽就派人去府裡說一聲。”
黃久回禮笑道,“小先生掛心了,幹了許多年的活,就最近最舒坦。”
以前乾活的主家,要麽就是拖拖拉拉,要麽就是拚了命的想要省錢,這位小先生確實是大手筆。
“房子嗎,要住的舒坦才行,他們都是未來要跟我一生的人,怎麽都不能虧待了。”再說就直三十這莽夫,嗓門大的要命,要是房子造的不結實,喊上兩嗓子還不得塌了。
齊玄翻了個白眼,直三十這憨貨,剛聽傅生說這傻子見房子要起來了,就吵著嚷著要娶媳婦,天天在市坊裡逛悠,有幾個姑娘家都告上廷尉那裡了。
直三十笑的憨厚,齊玄更是氣了,一馬鞭抽在直三十身上,他也不躲,就在那裡笑。
傅生抽著嘴角,齊玄這一鞭子絲毫沒有留手,這憨貨居然還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