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長幽聞言長歎口氣,“我怎麽會將齊玄兄當做傻子?!蒼先生的弟子乃是人中龍鳳,齊玄兄,不論是信是不信,我確實是不知道老夫人的事情。”
“那你為何而來?不要說來拜訪我,我要聽真實的理由。”
薑長幽遺憾的搖頭,忽而有些悲傷的看著齊玄,“我今早聽說中尉府的人正在調查收集昨日出現在晁府的人,才知道齊玄兄與蒼先生到了長安。”
中尉府的大名齊玄早就知曉,中尉陳嘉,可是殺了自己老爹的仇人之一。中尉府掌京中之兵,下轄的廷尉府負責審理案件,殺人案肯定是重中之重,可是母親怎麽看都是自殺,難道也在中尉府的管轄范圍之內?
薑長幽的眼神讓齊玄很不舒服,看的齊玄汗毛直立,實在是受不了了,“長幽兄,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多說什麽了。今天府中不適合待客,荊蠻,送客!”
侍立在一旁虎視眈眈的荊蠻聞言應了一聲,走到薑長幽面前,大手一張,“請!”
薑長幽臉色僵了僵,他還真是沒有想到齊玄這麽的不給面子。對著蒼先生行了禮,說了句告辭,帶著仆人離去,留下一地的大紅箱子,如此的刺眼。
“你懷疑他?”
“先生不懷疑嗎?”
“無妨,但……”
“不能扯上雲夢山。”齊玄轉頭翻了個白眼,用力的打開一個箱子,黃澄澄的銅餅讓他睜不開眼,“先生,雲夢山也是大漢的一份子。”
“很多人都想讓雲夢山走下神壇,我們能做的除了自保之外,其實很少……別看了,又不是真的金子。”蒼先生拿起一塊銅餅,顛了顛,“薑氏的生意越做越大了。”
齊玄看著蒼先生略帶擔憂的眼神,不懂蒼先生在擔憂什麽,歷史上的氏族存在了那麽久,雖然是毒瘤,但也並沒有偌大的影響,在齊玄看來,根本不足為慮。
“薑長幽這個人你要小心。薑氏族人素來陰狠,避之為上策。”蒼先生了解齊玄,他既然懷疑薑長幽,那麽絕不會罷休。
“先生放心,齊玄不是小孩子。”
“沒錯,你要是個小孩子,就不會在先生如廁的竹片上摸茱萸粉了。”蒼先生忽然歎了口氣,看看天色,“差不多了,可以開始了。”
“開始什麽?”
“立墳做碑。”蒼先生笑的很好看,一口白牙閃閃發光,“你自己來。”
“先生你這是赤裸裸的報復……”齊玄仰天長歎,真的很想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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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你姥姥的,這土怎麽這麽硬?!”
“做事情要有耐心。”
“先生,你為什麽不幫我?”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你父母已逝,當立身行道,而親自立墳做碑,便是立身行道的第一步。”
“可是先生,我才七歲……”
“先生我覺得你可以的。”
“先生,你就是在公報私仇……”齊玄真真是無語了,要是再有一次機會,他發誓絕對不會搞那些無聊的惡作劇。
“人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不論對錯,敢於承擔,方為大丈夫。”
齊玄憤恨的扔下比自己都高的鏟子,插著小腰,“先生,我認為,勇於承擔責任隻是做人的基本,而不是成為大丈夫的標準!”
“如何?”
“大丈夫,
生於世間,當立於天地,俯瞰萬物,胸懷坦蕩,斜刀跨馬,一箭三雕。” 蒼先生了然的點點頭,沒有什麽激蕩的反應,“說得不錯,所以就從立墳做碑開始吧!縱使靈魂屬於你,但是生命卻是他們賜予你的,親手了結一切,便不再拖欠。”
齊玄撿起鏟子,奮力的鏟著並不松軟的泥土,“我自出生起,便被先生帶在身邊,父母二字對我來說已非常遙遠,但是見到母親自縊堂前,我還是十分的難受。”
蒼先生聞言起身摸摸齊玄的腦袋,“先生很欣慰,你有一顆悲憫之心。同病相憐無必要,卻要常懷悲憫之心,人之所以為人,便因有心。心之所在,似悲,似喜,似哀,似怒皆為人與野獸之別也。”
“先生,您為什麽一直怕我?”齊玄疑惑的抬起頭,這個問題他很久之前就想問了,但一直沒有問,他感覺,長安的氣息,改變了他和蒼先生。
蒼先生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因為先生知道,你不屬於這裡,因為先生不知道,在你來到這裡之前是什麽樣子,不知道,這重重的時空對你會有什麽影響。”
蒼先生的回答讓齊玄一時之間無話可說,他也不知道這時空到底影響了自己什麽,但他有清晰的感知,自己改變了許多。
一直忙活到下午才挖好了一個足夠的坑,在荊蠻的幫助下,折騰半天才將現買來的棺材放進了坑中。
荊蠻搓搓手,拿起鏟子,揚起一片片的泥土。
齊玄站在一旁,看著被泥土漸漸掩埋的棺材,眼眶微紅。因為蒼先生帶走了他,所以不記得棺中的母親曾經的模樣。因為滿是愧疚不敢看,也不記得她現在的模樣,但記憶中,母親那一頭烏黑長發總是溫柔的像水一樣。
想必母親心裡一直是苦的吧,丈夫為國家做著危險的事情,唯一的兒子還不知道在大漢的何處。
齊玄並不憤怒,隻是滿心的無力。荊蠻身手不錯,卻是個死腦筋的人,想要從他嘴裡問出點關於昨日黑衣人的線索難於登天。
“小少爺,最後一下,您來吧。”荊蠻立起了墓碑,擦了擦滿頭的大汗,將鏟子遞給了齊玄。
看著墓碑上的字跡,‘前禦史大夫晁錯之妻墓。不孝子齊玄立。’齊玄輕輕的鏟起最後一捧土,仔細的澆在墳墓上,暗道,娘,我會為你報仇的,任何阻攔我的人,我都會殺掉,一乾二淨,不會手軟。
蒼先生站在一邊默默的看著一切,齊玄是上天賜予他的禮物,也是上天賜予他的劫難。
對於齊玄,他什麽都沒有教,不是不能教,而是不知道該怎麽教。齊玄一旦誤入歧途,會毀了他,毀了雲夢山,毀了大漢朝。所以,蒼先生帶他來了長安,所以,他要送齊玄進皇宮。
隻要在年少時建立的情感,才不會被時間輕易腐蝕。
安頓好了一切,齊玄正準備上兩炷香,就聽見一陣喧嘩聲,接著砰的一聲,是大門被撞開的聲音。
齊玄猛地回頭,什麽人如此大膽?!
荊蠻反應最是迅速,立刻護在齊玄左右,隨身攜帶的佩劍蓄勢待發。
“來人,把這裡給我圍起來!”
話音剛落,一堆至少二十個身著官府的官差大步衝了進來,刷刷刷紛紛拔出武器對著齊玄三人。
“中尉府查案,閑雜人等閃開!”
“你們三個是什麽人?!”
“你又是什麽人?”
“廷尉左監常福,奉中尉之令,徹查前禦史大夫晁錯之妻枉死一案。”常福眼珠亂轉,荊蠻很好認,那個小屁孩應該就是晁錯的兒子吧,那個青年人不知道是誰,不過能怎麽樣,不行就找個由頭,全都送進大牢。
“咳咳,這個就是晁夫人的墓了吧,來人,給我挖開!”
“放肆!”荊蠻急了,長劍出鞘,肌肉緊繃。
“荊叔。別衝動。”齊玄上前兩步,躬身行禮,“在下齊玄,不知道大人為何要挖挖開墳墓?”
“廢話,不挖開怎麽驗屍!本大人不僅要挖開,還得帶走一兩個月,唔,驗屍嘛,得仔細點。 ”常福話說的十分的嚴肅,聽的齊玄臉色鐵青,荊蠻青筋都咬出來了,隻要齊玄一聲令下他立刻就把這個常福的狗頭砍下來!
就連一旁的蒼先生聽了常福的話都皺了眉頭。
人已經下葬,居然要挖出來,這實在是太過分了。
齊玄深吸口氣,中尉的命令,不就是陳嘉嘛,這明擺是來挑事的。如果不接茬,母親的墓就保不住,如果接了,今天的大牢是走定了。
這是個兩難的題目。
蒼先生側過頭看著齊玄思考的樣子,他期待齊玄的抉擇。
齊玄望著四周的陣勢,不遠處還有兩個弓箭手,準備的倒是充分,對著荊蠻歉意的笑笑,“荊叔,對不住了。我怎麽都不能讓母親再受辱。”
“小少爺,荊蠻能活到現在都是老爺夫人照拂,你放心,荊蠻一定會攔住他們的。”荊蠻一臉的視死如歸讓齊玄哭笑不得。
“荊叔,憑你一個人是保不住母親的。”齊玄歎了口氣,轉頭看向蒼先生,臉上悲傷,心裡頭還有點暗爽,“先生,對不起,走的時候我在照苔閣偷了點東西。”
“藏劍和蜂鳥針。”
“……”這他娘的,齊玄一下就垮了,那點暗爽瞬間消失無蹤,還以為終於躲過了蒼先生的眼睛,要知道齊玄成功偷拿之後開心了好幾晚上沒有睡好覺。
還是先生厲害呀,齊玄歎了口氣,摸上玉帶,清脆的響動纏繞腰間的玉帶竟然變成了一柄泛著寒光的薄劍,劍身略短,齊玄輕輕一抖,軟劍便隨之一動。
“小……小少爺?!蒼先生,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