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宜城二中,高三(2)班。
“蘇雨柔,你哥又來接你了!”
突然,一聲大吼引起了所有還沒來得及走的學生的注意,頓時,每個人都停止手中的動作,齊刷刷地望著門口。
一個身高一米七五、面容清秀的男人探進教室半個腦袋,聞言有些尷尬,有些僵硬地朝班裡的學生笑了笑。
教室內側靠後靠窗的位置,一個少女停下手中的筆,輕撫腦袋,似乎有些頭疼,但還是快速收拾好書筆,背上書包朝門口快步走來。
“哥,不是叫你不要來了嗎?”少女嗔怪道。
蘇雨柔面容精致,眼睫毛又密又長,瓊鼻櫻嘴,肌膚雪白,是宜城二中的校花之一。
“呃……有嗎?”男人作回憶狀。
“當然有,我昨晚才和你剛剛說過的……”
男人取過少女背上的書包。他當然記得,妹妹幾乎每晚都提醒他明天不要再來接她了。但他作為哥哥,怎麽能放心妹妹一個人回家?
“吆,蘇陽,又來接妹妹了?”門口經過一位三十多歲的女教師,是隔壁一班的班主任。
“嗯,是啊,李老師。”男人也就是蘇陽打了聲招呼。
他一年前也是這所學校的學生,這名李老師曾經是他高二時的語文老師,雖然高三時換了語文老師,但印象已經足夠深刻。
李老師拍了拍蘇陽的肩膀,說了聲“下次再見”就繼續朝辦公室走去。
“走吧。”蘇陽背上妹妹的書包,高三學業繁重,這書包有些沉。
“護妹狂魔,天天都來接他妹妹!”
“這不就是現實中的妹控嗎?沒想到除了二次元,三次元竟然也能發現這種稀有屬性?我也好像有啊啊啊!”
“胖子,別做夢了!首先,你得有一個妹妹才行!而且還是一個漂亮的妹妹!”
“說的不錯!不過相比蘇雨柔這種類型,我還是更希望有一個蘿莉妹子!身嬌體柔易推倒,想想都流口水啊!”
“這位紳士,請停止你的遐想!這裡還是學校,雖然我知道你並不在意你變態的事實被大家知道,但還是請你注意場合!”
……
喂,我還沒走遠誒!你們這樣肆無忌憚真的好嗎?
蘇陽嘴角微扯,每天被這樣議論一遍,心真的好累!
“所以說啦,你下次不要再來學校接我了!”蘇雨柔笑著說道。
“被他們這樣議論你都不生氣嗎?”蘇陽問道。
“說你是變態,又不是說我,我為什麽要生氣?”蘇雨柔無所謂地說道。
好像是有幾分道理唉……蘇然感覺心更累了。
“殺人啦!殺人啦!和尚要殺人啦!”
校門口傳來一陣似殺豬一般的叫聲,一群人在門口圍了一圈,顯然是一群看熱鬧的吃瓜群眾。
蘇陽想要直接離開。對於這種事,他向來是能避就避的。有些鬧事者往往就是借著人多,才借題發揮,越鬧越覺得自己有理。
蘇雨柔卻拉住了他的手,興奮地說道:“哥,看看唄!”
看到妹妹眼裡閃爍的光芒,蘇陽很不幸地發現自己的妹妹也具備成為吃瓜群眾的潛質。
蘇雨柔不等他回答,就拉著他往人群裡擠去。
圍觀的人大部分都是學生,見有人硬擠進來,本來想要生氣地呵斥,但看見是一個漂亮的妹子後,堵在嘴邊的話就說不出口了,甚至還主動讓了個空間。
“謝謝。
”蘇陽友好地說了一聲。 不過人家壓根兒沒看他,一直盯著他妹妹。
emmm……
憑借相貌的優勢,蘇雨柔拉著蘇陽一路過五關斬六將,擠到了最中間。
此時,一個衣衫襤褸的人躺在地上,不時還呻吟兩聲,一副馬上就要歸西的模樣。
旁邊還站著一個灰袍和尚,光頭鋥亮,身材高大,估計得有一米九。他似乎從來沒有應對過這樣的場面,看著有些手足無措。
這不就是校門口的那個乞丐嗎?
蘇陽立刻認出了他。
這乞丐從他上學的時候就在了,無論是刮風下雨,他都是這副淒淒慘慘的模樣出現在校門口,可謂是盡職盡業。
如果乞丐屆也有勞模獎的話,他絕對是競爭的強力選手。
當然,這乞丐肯定是假的。
身處偉大的社會主義國家,新聞裡天天都是歌舞升平的景象,怎麽還會有乞丐這種東西?
他曾經觀察過,這乞丐是個中年人,最多不超過五十歲,又沒有殘疾,怎麽會找不上一個混口飯的工作?
說到底,不是人窮,是心窮。
“你到底想要怎麽樣?”和尚有些惱怒地問道。
假乞丐停下呻吟,說道:“今兒你要不賠個十萬八萬的,就別想走!”
和尚冷笑一聲:“明明是你偷了我的東西,怎麽還要我給錢?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蘇雨柔撇了撇嘴角:“這乞丐真缺德,連和尚廟都偷……”
假乞丐憤怒地看向說話的人,見是個小美女后,總算忍住了髒話,說道:“我可沒偷什麽和尚廟,你可不要血口噴人!”
和尚說道:“我住的廟?放你十個膽子都不敢偷!我隻問你我昨天包裡的東西呢?”
“你的東西我哪知道?”
“別抵賴了!昨晚橋洞裡就我們兩個人,我包裡少了一本經書和一串佛珠,不是你拿的又能是誰?”
“說不定是哪個阿貓阿狗叼走了,你憑什麽認定是我乾的?”
“昨晚我出去一趟,回來時你就不見了,同時我的包也被打開了,誰家的貓狗還能打開這個?”和尚的拳頭捏的緊緊的,嘎吱嘎吱作響。
蘇陽總算明白了這事情的始末,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他的立場早已偏向了這個可憐的和尚。
“你想幹什麽!”
和尚把假乞丐的衣領抓起,在他身上摸索起來。
“我可告訴你,老子在這片地的名頭也算響當當的,你可別不識好歹,不然老子叫人弄斷你的腿!”
摸索一陣,除了摸出一包軟中華和最新款的水果牌手機,只剩下打火機、折疊刀等零零碎碎的東西,顯然沒有和尚丟失的物品。
“靠,乞丐現在都這麽賺錢的嗎?我記得軟中華至少六十五塊錢,還有這部手機,八千軟妹幣起步!難道我記錯了?”
“你對香煙了解挺深的啊!平時沒少抽吧?”
“有時候也就偷偷在廁所來一根,這麽貴的隻有偶爾抽過……不對,爸,怎麽是你?爸,我錯了!我不該瞞著你抽煙的!您饒了我吧……”
“臭小子,我說家裡的煙怎麽好像少了幾包?原來是家賊啊!還偶爾來一根,今晚就讓你知道古代的孝子是怎麽產生的!”
……
隨著這對父子越走越遠,有一個學生疑惑地問道:“孝子還能怎麽產生?”
旁邊的同伴回答道:“你傻呀!‘棍棒底下出孝子’沒聽過呀?”
而和尚舉起拳頭,怒問道:“說!我的東西呢?”
“你神經病啊!我都說過不是我偷的了!怎的?你還想打人是不是?來來來,使勁打!朝這裡使勁打!”假乞丐瞟了一眼校門口的攝像頭,偷偷轉了半邊身子。
蘇陽也注意到乞丐的動作,同時看到學校的保安朝門口趕來。
宜城二中有兩個大門,之間隔著一條約三十米的陡坡,中間是石梯,名曰“勤學梯”,兩邊是供車子行駛的。因此保安察覺到外門的狀況有些晚。
如果和尚有頭髮,他一定是一副怒發衝冠的樣子。
“等等!”
蘇陽歎了口氣,自己實在不忍心看見和尚踏入陷阱,終究還是出聲了:“你去那邊的牆角看看。”
他手指的牆角是假乞丐的卷鋪,破破爛爛的,前面的地上還放著記錄他本人不幸人生的大紅紙。有時候他不想站著了,就躺在那裡哭慘。
和尚眼睛一亮,朝蘇陽道了聲謝。
不過假乞丐的眼神可就不太友好了,所謂的目露凶相也就是這樣了:“臭小子,我記住你了!你是這學校的學生是吧?你等著!給我等著!”
“不好意思,雖然我曾經是這所學校的學生,但現在不是了。”蘇陽糾正了他的錯誤。
假乞丐一愣,隨即將目光投向蘇雨柔,惡狠狠地叫囂道:“這是你的小女友吧?你要是敢不出現,我就報復她!相比你,我倒是更希望這個選擇!”
好像惹了個麻煩呢……蘇陽有些憂慮地想到。
蘇雨柔很認真地開口道:“對不起,雖然我不反感‘小女友’這個稱呼,但他是我的哥哥,我可不想他被誤會送進德國骨科。”
神特喵德國骨科……蘇陽有些幽怨地看到妹妹班上那個猥瑣的胖子,聽到這句話後兩眼放光,立刻拉著他旁邊的眼鏡男,不時對他指指點點,不知道在討論什麽不堪入耳的內容。
“施主放心,等會我一定好好教訓他一頓,不會讓他找你麻煩的!”和尚很有義氣地說道。
蘇陽點了點頭:“大師不用客氣,不必顧及我!盡管下手重些!
這種社會主義土壤下還能生長的渣滓,估計也沒什麽拯救的希望了!
最好把他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十天半月下不了床!
呃……一輩子躺床上什麽的有些太殘忍了。”
我什麽時候說過要把他打得一輩子都躺床上了……和尚回憶了一遍自己之前說過的話。
吃瓜群眾:“……”
蘇雨柔捅了捅蘇陽的胳膊:“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凶殘了?”
“你是祖國的花朵,國家未來的希望,他威脅你就是破壞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敵人,企圖打斷我們民族複興的反動分子,是被專政的對象,社會主義的陽光是不會照在這種人身上的!因為他不配!”
蘇陽一本正經地說道。
蘇雨柔:“……”
吃瓜群眾:“……”
原來我的威脅這麽大……假乞丐的頭上冒著小星星,甚至有些自豪。
和尚在那片破爛的卷鋪裡翻動了幾下,果然立刻就發現了什麽,蹲下身子,找出了一本書和一堆花花綠綠的證件,還有一些印章。
原來這乞丐還有副業啊!不對,說不定辦假證才是他的主業……蘇陽想到。
和尚來回找了好久,卻始終沒有發現他之前說的佛珠,有些急了,喝道:“我的佛珠呢?”
“嘿,今早就被我出手了!”假乞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你!”
大和尚舉起蒲扇大的手掌,正想教訓一下假乞丐,人群裡有人叫道:“警察來了!”聽見的人立即讓了開來。
果然,兩個警察和學校的兩個保安擠了進來。
蘇陽隨即想了起來,學校裡似乎配了兩個值班民警。
“都幹什麽!這熱鬧有這麽好看嗎?都散了!”年紀稍長的民警喊道。
有些人聞言走了,但大部分人除了後退幾步,讓圈子更大一些外,就不再動作了。
民警也不管圍觀群眾,看見面前兩人的打扮皺起了眉頭。
一個乞丐,一個和尚,這兩個發生糾紛怎麽看怎麽奇怪。
“警察叔叔,您總算來了!您要再不來,我就要被這個假和尚打死了!”假乞丐仿佛看見了救星,哭著喊著。
年輕民警紅了臉,年長些的民警啐了一口:“誰是你叔叔!好好說話!你先放開他!”
和尚放下假乞丐,鄭重說道:“我不是假和尚,我在宗教局都是有記錄的!”
假乞丐趕緊跑到兩個警察之間,哭訴道:“兩位警察同志,你們可不知道,這個和尚可凶了!之前還說要把我打得一輩子躺床上……”
這好像是我說的……蘇陽有些愧疚地望了和尚一眼。
忽然,年輕民警看到地上花花綠綠的證件和許多印章,有些詫異,拿起一枚印章,打開了蓋子。
盡管字體是反的,但字本身就不複雜,因此很容易就能看出來。
“宜城市公安局。”
他又翻開那些證件,除了身份證、畢業證、駕駛證等,還有警察證、軍官證,甚至還有一張聯合國特別軍事委員會榮譽主席的證件。
“你的業務夠牛的啊!聯合國都找你辦證?”年輕民警揚了揚手裡的一疊證件。
假乞丐早在年輕民警開始看印章的時候就閉上了嘴,臉色蒼白,神情恍惚,兩眼發直。
上次老王被抓到判了幾年來著?似乎是七年六個月……怎麽辦?怎麽辦?我怎麽就這麽背呢?要不要把小舅子供出來?爭取戴罪立功?
手銬拷在了假乞丐的手腕上。
年長民警正在打電話通知局裡的人,年輕民警對和尚說道:“師傅,您也跟我們走一趟吧。放心,隻是做個筆錄。”
“好!”和尚毫不猶豫, 畢竟他的佛珠的下落還準備從假乞丐的嘴裡掏出來呢。
他快步走到蘇陽面前,解下身上的灰色布包,並且把剛剛失而復得的經書放進包裡,遞給蘇陽,說道:“施主,能否幫我照看下這個布包?”
“大師,隻是做個筆錄而已,不用這樣。”蘇陽安慰道。
和尚臉上似有難色,猶豫片刻才湊到蘇陽耳邊,聲音極小:“我恐怕進去後要待一段時間。”
“什麽意思?”蘇陽本能地感覺不對勁。
和尚的聲音依舊很小:“三天前我被行政拘留五天。”
“所以?”蘇陽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實在有急事!在裡面待了一天就偷偷跑出來了!”和尚瞟了一眼兩個民警,似乎有些心虛。
逃犯,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逃犯?幸好是行政拘留,不是刑事拘留。應該沒犯多大事吧?應該?
“大師,您之前犯什麽事了?”蘇陽小聲問道。
“沒犯多大事。”和尚似乎看出蘇陽的想法,給了個“放心”的眼神,“就是捉鬼的時候不小心跑到別人家裡了,砸壞了點東西。我明明都賠錢了呀,怎麽還抓我?”
還捉鬼?都是二十一世紀了,你沒被當成精神病直接關進精神病院已經是萬幸了!
“那就交給你了!”和尚把布包塞到蘇陽手上。
這時,一輛警車停在校門口,他跟著押送假乞丐的兩個民警上了車,臨走前還不忘朝蘇陽招了招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去喝茶了呢。
等等,我什麽時候答應你了……蘇陽滿頭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