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有了朱由檢的指點,速度就加快了很多。
在這些人上學習班的時候,他們的家屬,就已經開始南下了。這是由朝廷主導的第一次南下移民,規模不小,前後涉及近十萬人。
如果是普通移民,恐怕沒有一年半載的,事情辦不完。
可是,這些人屬於犯人家屬,正惶惶不可終日。所以,當南下的命令下達之後,這些人有一種刀子終於砍下來的感覺。
而且,這一刀對他們還特別的溫柔。除了收繳了大半的家產之外,司令部甚至還發放了一點象征性的安家費。
朱由檢壓根就沒有看上他們的財產,劉澤清真正搜刮來的錢財,都在哪些骨乾和重犯手裡。這些人得到的,只是零頭。
移民資金的來源,原本就是他們本身的錢,只不過換了一個名頭,又發給了他們。
大明的犯罪成本很高,一人犯罪累及全家。尤其是對官員的處罰,往往是全家或者全族一起發配。
在重犯秘密解壓之後,陳子龍他們就分成兩批開始朝南京進發了。第一批自然是淮安軍的家屬,有陳子龍親自帶隊,一路浩浩蕩蕩的南下。
第二批在第一批出發十五日後開始動身。
“范老根,你不是說咱們會升官嗎?嘿嘿,看你牛皮吹破了吧。”
車景濤瞅著坐在馬車上的范瑞根,就損起來。之前在學習班的時候,老范和他一直在暗中較勁,學習勁頭不減。
范瑞根是想撈一個好表現,車景濤想給自己的孩子撈兩個上學的名額。
結果,范瑞根的心思落空了,雖然成績不錯,可是沒有盼到升官的消息。最終,沒想到的是把大夥全都安排南下了。
“瞧把你得瑟的,不就是現在跟我一個級別了嘛!”按照規定,淮安軍之前的官職全部作廢,范瑞根的千總一擼到底,現在和車景濤一樣,成了新隊伍裡的一個小小的班長,這還是因為他倆成績並列第一的原因。
“這倒是,總比他們要好。哈哈!”車景濤指著一長排戴著鐐銬雙腳行走的人,很是得意。
沒有同意南下的,除了少數單身漢被安排到其他崗位之外。其他人全都被宣布有罪,而且還被重點關照。
上過學習班的現在都在坐馬車,站錯隊的罪囚則戴著鐐銬用雙腳走路,一路上押解他們的,就是他們往日的同僚。
這就是命,站錯隊就活該了。
陸路南下的隊伍出奇的順利,而原本以為最保險的水路卻出了問題。
劉澤清被人刺殺了。
船隊完全按照黑旗軍之前的行軍模式,沿途不下船,不露臉,晝伏夜行悄悄前行。
就這樣,不知怎麽地,還是走露了風聲。
十天前,下了今冬第一場雪。天氣寒冷,船隊到達揚州城外,已經天明。
雪越下越大,運河在大江出口處一片朦朧。
運河的船是小船,船體小巧,相互連成一長串。而去南京,就需要在揚州轉大船,小船是走不了大江的,容易翻。
“老閻,天冷,今天看樣子是走不了了。”馮厚墩跟閻應元是熟人,稱呼也很隨便。
“請張先生出來一起商量商量吧。”閻應元自己雖然當了一輩子的小官,退休前也不過是個小小的典史,可是他對讀書人很尊敬。
張先生就是張煌言,朱由檢對他根本就沒有朝文官上靠。雖然他是崇禎朝中的舉子。
“閻處長,召喚屬下,不知有何吩咐?”秘書處有一文一武兩個處長,
閻應元這個處長很受大家尊敬。 開始的時候,大夥多少有些瞧不起他們江陰三個小吏。
慢慢的,大家發現這三人有一種氣質,耿直且講原則。處事公道又公平,而且和陌生人自來熟,甭管認識不認識,他們總能很快和別人熟悉起來。
這樣的人,你恨不起來,剩下的還只有喜歡。
“張先生,您看我們是繼續趕路,還是在揚州停留一天再說?”閻應元朝張煌言拱拱手,禮節很是周到。
“應當半夜換船,明日啟程。今天估計走不了了,給每條船多加兩床被子和一個炭爐。另外,床上注意通風,別讓炭毒熏死了。”
(碳這個字,原《說文》上是沒有的,《康熙字典》上也沒有。幾千年來,一直用的是不帶石子旁的炭。)
“張先生所言極是,小馮,抓緊去辦。”閻應元說完,特意拉著張煌言的手,一同走進他所在的船裡,親自倒了一杯熱茶。
“揚州是繁華之地,來往的人多,我怕出事。“閻應元自己也端了一個茶碗,卻沒有掀開碗蓋兒。閻應元今天一直在發愣,有點魂不守舍。
“黃帥的司令部就設在揚州,要不要找他借點兵?”
黃得功的揚州軍區司令部,就在揚州,而且這一路上,押解任務就是揚州兵在執行,出了事,也有揚州兵的責任。
“那就有勞先生走一趟了,我就守在這裡。”有句話閻應元沒說,他自從來到揚州,一直心神不寧,憑他活了幾十年的經驗,斷定揚州有事發生。
“老閻,你說劉澤清這家夥會不會被砍頭?”馮厚墩搓著手,有意無意的問了一句。
閻應元心裡猛然一驚,這船上壓的可不是普通人。自從劉澤清被抓,就一直有謠傳,說他會很快就被砍掉腦袋。
可是,這事過了兩三個月,劉澤清依舊沒有被砍頭,反而還要押解南京。
“不管會不會砍頭,都不是我們操心的事。我們把人安全押送到南京就行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總司令心裡難道就不想看劉澤清腦袋嗎?別人不知道,咱們提審過劉澤清,他做了那麽多壞事,難道總司令會饒過他?”
馮厚墩的話,其實閻應元早就聽出意思了,雖說劉澤清在淮安時間不長,可是整個卷宗足足有三尺多高。
想殺劉澤清的實在太多了,到底有沒有朱由檢呢?
劉澤清作惡多端,仇家滿天下。之前傳聞的,總司令部府內就有二女,就是劉澤清的仇家。
閻應元剛剛展開思緒,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鑼鼓家什聲。
“快去看看什麽情況?”閻應元拽著馮厚墩就朝外跑,他已經有點驚弓之鳥了。
二人才來到岸邊,就看到一艘花船,遠遠的駛來。船上一群年輕的女子正在吹拉彈唱, 甚是熱鬧。
“快讓前面的船停下。”閻應元趕緊吩咐傳令兵,自己帶的船隊之所以躲在這,就是為了隱蔽,不讓外人知道。
揚州水道縱橫,各處碼頭密布,居民利用船隻通行也是常見。尤其是鹽商的花船,更是揚州一大景色,花船上就是鹽商們養的著名的“瘦馬”。
閻應元的令還是傳晚了,花船不光沒有很快開走,反而一下子聚集了三艘。
“前面是誰家的船?”閻應元不高興了,對面的船能見軍令留而不走,明顯是有背景的。
“稟報大人,前面是汪然明家的花船。”隨從早就得到消息,連忙過來答話。
閻應元在江南當了多年的典史,豈能不知道汪然明。
汪然明是徽州鹽商之子,富甲一方。更因其重情任俠,義薄雲天,被士人稱頌,甚至可以說,凡有詩文處,皆有汪然明。
河東君柳如是和松江才子陳子龍分手後,心高氣傲的她立誓要嫁給比陳子龍更有名、更出色的人。柳如是在杭州的時候,就寓居在汪然明的湖莊上。
柳如是長得“風姿逸麗,翩若驚鴻”。汪然明不可能不為她動心,但他知道柳如是的心跡後,不但放棄了愛的幻想,還主動幫助柳如是促成和錢謙益的婚姻。
柳如是現在留下的三十一通尺牘,就是寫給汪然明的。汪然明幫她刻印出版後,還引起錢謙益的嫉妒。
由此可見,這個人專門跟名士結交,而且出錢還讓女人,顯得慷慨大方。明明是他故意把女人賄賂給錢謙益的,讀書人還稱頌他仗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