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朱由檢原來的計劃,高傑遺體要徐州那邊穩定之後才會送回徐州。
朱由檢可沒膽子現在隻身前往,高傑一死,他的手下到底怎麽想的,誰也不清楚。
哪怕作為穿越先知者的朱由檢,都不敢確定。這幫子徐州兵,那是典型的牆頭草。
高傑手下第一大將李成棟,歷史評價就有一句話:一生反覆,比吳三桂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李成棟現在,就是徐州的守將,萬一李成棟這個時候跟後金有勾搭,朱由檢去了就直接是羊送虎口。
“皇上,咱們如果隻守在睢州,恐怕遲則生變。臣建議追擊一下許定國......”
左懋第說話的特點就是總是留半句,其人眼光獨到,就是不夠痛快。
“怎追?咱們為了防止李本深在睢州胡來,已經守在這裡大半日了,許定國那老家夥恐怕現在都快到考城(蘭考)了吧。”
朱由檢看了一眼高傑,恨不得把他罵活過來,死了也留下一大堆爛攤子,徐州整個就是一燙手的山藥蛋子,朱由檢左右下不了嘴。
“那索性就留在睢州城,等徐州那邊的人過來。”左懋第也沒辦法,皇上要堵在睢州,防止徐州兵亂,而徐州軍想要北上報仇,兩邊的目標完全不統一嘛。
“這倒是個辦法,反正徐州是不敢直接去的,睢州好歹也有點兵。讓閻應元再把毫州的兵全部調過來,以防萬一。”
天空陰沉的可怕,開年之後,天氣更加寒冷了,一場倒春寒不期而至,眼看著大雪來臨。
大地上,到處都是乾枯的野草,北風一吹,枯枝敗葉散落在泥土上,慢慢的被一個冬天的雪水一泡,形成一片黑色的景象。
睢州城,原本就不多的行人更加的稀松,但凡是在南方有點關系的家庭,全都南下逃命去了。
站在城牆上守城的一個小兵,哆嗦著抱著槍杆子,不停的朝手心哈氣。
在這種天氣下,賊老天是不善待在屋外辛苦的人的。
鳳陽軍整編才剛剛完成,士兵素質還遠遠沒有達到工作組的要求。但是相比以前,小兵覺得自己已經算是精兵了。
如果在以前,這樣的天氣裡,是沒有士兵原來這樣直挺挺的站崗放哨的。
聽說自己身後保護的就是皇上,小兵有些自豪,遠遠的,他都有好幾次看見那個身影就從他腳下的城門洞裡經過。
“咱這是替皇上站崗咧!”小兵暗暗給自己鼓勁。
遠處,一條細細的黑線,正從大地與天空的交界處飄來。小兵沒注意,以為是遠方的烏雲。
過了一會,黑線變粗了,似乎成了一條黑布。
黑布任然是飄著過來的,只是有了高低起伏,有了鋸齒邊。
小兵這次看清楚了,那不是烏雲,也不是黑布,那是人群。因為他已經看到黑色一片中夾雜著的星星點點的旗幟。
小兵很害怕,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人圍過來。像夏天暴風雨來臨之前,巨型蟻巢前急著回巢的螞蟻。
“不要慌,站直了,保持鎮定。你們代表的是大明的強軍。”身後,恰到好處的傳來一聲提示,這是新上任的班長,曾經很關照小兵的一個同鄉。
睢州這邊始終沒有混亂,就連城門口的崗哨都一直整齊的站著紋絲不動。
閻應元已經把他最拿的出手的,最有軍紀的連隊擺在最長臉的位置上了。
相比之下,遠處來睢州的人群,卻顯得是那麽的嘈雜,
喧鬧。人還在幾裡外,聲音已經響徹睢州城了。 幾支全部腰系白色孝布的軍隊,四面八方擁擠著朝睢州城走來,除了高高舉起的“高”字帥旗之外,還有各營將領的旗子,很是誇張。
“弟兄們,都給勞資吼起來。今兒個非要討一個說法不可,咱們要為大帥報仇。”
領頭的是一個精乾黝黑的漢字,瞪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脖頸是青筋暴起,揮舞著手中的長槍,不停的鼓噪著。
漢子的旁邊,李本深披麻戴孝,表情痛悔,眼圈微紅腫起,眼袋黑黑。想必已經是幾日不眠不休過的。
“李成棟,你他娘的把人都帶來了沒有?”一面王字旗下,遠遠的傳來一聲質問。
“王麻子,這還用說。勞資連大鍋都背來了,不殺了許定國,我李成棟是不會回徐州的。”
鼓噪的最厲害的,就是高傑手下第一大將李成棟。拋開事件本事不說,高傑死了,他是大夥心裡公認的接替位置的第一人選。
“皇上這是擺的什麽譜?我們要見皇上。”姓王的叫王之綱,也是領兵大將。
只是這人不善言辭,一開口就把皇上給罵了。李成棟聽到王之綱的罵聲,心裡一樂,照這樣下去,估計自己離大帥位置不遠了。
李成棟來到城門口,不慌不忙的單膝跪地,低頭沉聲道:“在下李本深,求見萬歲!”
擋在城門口的,還是那個彪形大漢,這一次,閻應元只是站在城門樓上。冷冷的看著城下,並不作答。
城門依舊大開,門口兩隊士兵分別跨立,刀劍入鞘,目不斜視,仿佛當李成棟不存在一般。
李成棟心裡盤算,怎麽跟想的不一樣?皇上難道不忌諱大軍嗎?
“徐州軍請見皇上。”李成棟加大了籌碼,他不相信皇上會真的無動於衷,幾萬大軍就在眼前,誰也不敢小覷。
“李成棟,皇上就在城裡,你領大軍圍困睢州,是想謀反嗎?”越其傑又一次緩緩的從城內走了出來,指著李成棟的鼻子就問。
“越大人,末將不敢謀反。末將等只求皇上恩準,讓我等前去殺了許定國那老賊,替大帥報仇。”
謀反的罪名,李成棟現在可不背,這個時候背這種黑鍋,政治前途就徹底沒戲了。要不然,他何必跪在這說話。
“你知道你們這是在幹嘛嗎?你們這是兵諫。”兵諫,說好聽的就是武裝逼宮,當然也有另一種解釋:正義的訴求。
“我徐州軍是大帥一手建立的,沒有了大帥,何來的徐州軍。我等今日是正當請求,就算是兵諫,那也是我們的心裡話。”
李成棟並不怕皇帝,他當然不會去當一個皇帝手下的乖寶寶。他要想做的是另一個高傑, 一個皇帝都管不住的軍閥。
閻應元看到雙方言語不對,立即朝身後招了招手,睢州城牆上一下子多了幾倍的守軍。整個鳳陽軍,又來了兩萬人,加在一起,超過三萬。
李成棟倒吸一口冷氣,他萬萬沒想到睢州城已經進了這麽多的兵。而且,這些兵一看就已經不弱自己的手下了。
“皇上有旨:睢州城現在乃高將軍安息之所,非親屬重臣,不得擅入。違者,斬!”
一名太監仰起頭,公鴨嗓響起,佛塵一甩,皇命即下。
李成棟忽然想起來,高傑的那廝的屍體還在城中,而自己這邊是打著為高傑報仇的旗號的。如今,皇上拿高傑的屍體,一下子就把自己這邊架起來了。
“咱們怎麽辦?真的要打進去逼宮?”王之綱有些躍躍欲試,他是膽大包天的貨。
“打你個頭,先扎營,等夫人和小少爺來了再說。”李成棟沒好氣的懟了一句。自己原本以為睢州城裡沒多少兵,逼進去就能撈好處的,現在一看,情況大變。
最有利的時機已經喪失了。
這一場兵諫,就這樣僵持著,城外被徐州軍圍住,城內是鳳陽軍的精銳,雙方劍拔弩張。
“邢夫人怎麽還不來?還有史可法,也該到了吧。”朱由檢其實心裡很著急,雙方打起來,是他最不願看到的。
按照歷史的軌跡,高傑的部下真是因為史可法的勸說,才勉強安撫住的。至於後來的事變,那是史可法的另一種錯誤導致。
朱由檢只能寄希望史可法再次爆發,挽救這場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