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定國派人一直探路探到城外二裡地,回報說北面根本就沒有防備,官兵也不多,所以他準備直接去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所以,等到張定國帶著部隊衝過來,川軍這邊才知曉。可是這個時候再防禦已經來不及了,好幾十個川軍將士還撒在tú shā現場在。
“慌什麽,派人回去報信增援。城外的人列陣,準備迎戰。”左懋第打算一邊迎戰一邊增援,他不打算躲開,反正今天死的人已經太多了。
“就讓我也死在這吧!”左懋第看著一大堆死人,仰天長歎,淚如溪水。他已經被這種場景觸動到對生死不在乎的境地了。
張定國衝到二百步遠,只看到對面有一單排手握火銃,火銃前面裝著細長小劍,穿著奇怪衣服的兵。張定國也是第一次見這種裝備的軍隊。
再朝前面看,一大片死人的tú shā現場一目了然,張定國早就聞到血腥味了。
再後面的城門口,一大群手持棍棒的百姓就站在城牆上,人人怒視著張定國這邊,眼睛通紅通紅的,仿佛要吃了他們。
張定國沒有害怕那奇怪的士兵,但是他卻害怕了那滿城百姓的眼神了。在他用望遠鏡看到那些眼神後,嚇得不敢再看第二眼。
這種神情不是讓人害怕,而是讓人愧疚,像是欠了對方恩情一般。
對面的士兵中慢慢走出一個大明官員,就那樣帶著憤怒的神情對視著張定國。
“將軍,打嗎?”靳統武小聲問道。
“等等看。”張定國第一次心裡膽怯了,下不了攻擊的命令。
川軍見來的西軍沒有進攻的意思,僵持了一盞茶時間,然後居然不再理睬張定國了,他們又開始收殮屍體,仿佛張定國他們不存在一樣,唯有那個大官一人繼續憤怒地看著張定國。
“撤!”張定國心裡發慌,這是透過心底的那種感覺。這種感覺讓他一陣陣的心悸,很不舒服,甚至有些窒息。
張定國帶著人迷迷糊糊地北撤了,最終在綿州一帶和張獻忠匯合。這個時候,張定國的大軍也已經匯聚在一起,西軍所部兵力十幾萬人了。
“義父,下一步該怎麽走,孩兒請義父定奪。”張定國來到張獻忠的身邊,小聲地問。
整個西軍各部呈現出一種奇怪的情緒,將官和士兵都很萎靡不振,一個個拉聳著腦袋,眼神迷離恍惚,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其實張定國心裡也明白是怎麽回事。以往西軍流動中乾點tú shā的事,殺的rén dà多和自己無關。他們殘暴不仁也好,嗜殺成性也好,都體會不出親手殺死親人的感覺。
這一次,張獻忠的嗜殺,讓西軍徹底感觸出了失去親人的感覺。征戰多年,定都大西,很多人是抱著穩定過日子的心思在成都安家的。
現在“家”沒了,還是自己人親手毀滅的。這種狠心隻可能一小嘬人不在乎,對於成千上萬的影響是巨大的。
“去廣元吧,能奇和文秀我兒都在哪,主力也在哪。咱們向北看看能不能打進陝西去,孤想家了,想陝西的娃了。”張獻忠閉著眼睛說,他說完就像是睡著了。
……
成都這邊,光是掩埋屍體就進行了整整十天。而且整個成都已經沒有糧草了,要不是川軍有水師支撐著運力,可能會餓死很多人。
朱由檢從川南調動了大批的物質去救援成都,但是也同時讓川軍失去了短時間進攻的能力。川軍各部隻好就地休整,準備在川南一帶征兵買糧。
“皇上,我們進攻江口是對還是錯?”
宜賓城裡,左懋第居然當面質問起朱由檢來。顯然他在成都受到cì jī了,戰爭造成的心理後遺症。
朱由檢看著左懋第,這個雖然有才,但是正經經歷大戰不多的人。
“如果沒有江口,眉山、樂山、宜賓、瀘州、重慶,甚至一直到武昌、南京。將會死多少人?你有沒有想過?
張獻忠所部已經流竄多少年了,其危害了六七個省,死了多少人?如果不在江口把他的根子端了,這個禍根就會永遠存在。”
“皇上為什麽不在江口把張獻忠除掉?他如果死了,成都才不會死那麽多人啊!”左懋第哽咽著。
“西軍還有幾十萬部隊,分別掌握在不同的人手裡。如果張獻忠死在我們手上,以我們現在的兵力,可以剿滅他們嗎?
後金已經攻下劍閣了,張獻忠如果死了,又會有多少人投降後金?張獻忠只能死在後金的手裡,不能死在我們的手裡。明白嗎?”
“皇上,臣想不通啊,臣心裡難受。那麽多女人和孩子,就活活被殺死了……”左懋第哭了起來。
“剩下的那六七萬女人和孩子,帶來了嗎?”朱由檢問。
“臣想還是把她們安置在宜賓比較好。”左懋第擦了一下眼睛,拱拱手說。
朱由檢知道,這些女人代表著什麽,她們的身後其實站著好幾萬大西將士的心。哪怕他再不想利用這些人,但是既然她們在自己手上,就已經具有了不可估量的價值。
“陳子龍呢?”
“他已經接手了成都府,正在安排官員接管眉山、樂山、資陽、內江等地。張獻忠這一撤,空出了好多地方,急需要大量的官員和駐軍管理這些地方。”
“讓陳子龍盡快統計一份民情出來,不求多精細,有個七八成就行。”朱由檢現在需要知道四川的具體情況,到底遭受了多大的破壞。
按照川軍一路上遇到的情況,張獻忠雖然一直在肅清,但是主要針對的還是官紳地主,對蜀中百姓卻還算可以,甚至有一些清明的景象。
難逃的官紳地主一部分已經被朱由檢在重慶控制了,剩下一部分聚集在宜賓。蜀中的事情反而好幹了。朱由檢親自坐鎮宜賓,就是為了這批人而來。
對於這些人,朱由檢早就想好了對策,那就是威逼利誘,用這些人的資金和管理能力發展工商業。同時,朱由檢最終把重慶集中營裡的那批人也放了出來。
首先恢復自貢的鹽業生產,在內江組建新式馬車營造工廠,在宜賓組建船運公司、軍需工廠等等。
這個時候的朱由檢,已經有能力開始大規模的對某一地區進行工業初開發了。南京各工廠的一半兒資源開始準備西進,朱由檢計劃在半年後在川南建立一個跟南京同等規模的工業基地出來。
半個月後,陳子龍的蜀中民情奏折就遞到了朱由檢的手上。朱由檢看得喜不自禁,他是真沒想到四川這個時候還這麽好。
就川軍控制下的幾個州府光人口還有近五百萬,並未遭受大損失。而且基本農業生產力都還保留著。 遭受破壞的只是一些傳統的手工工商業。就連造船業因為各方都需要,還都被保留著。
“皇上,宜賓的這些有錢人不可信啊!”馬乾對四川太了解了,現在又清楚朱由檢的心思,他要想在四川巡撫這個位置上乾出讓朱由檢滿意的成績,自然知道那些是朱由檢看重的事。
“也不能一杆子全部dǎ dǎo吧!找個借口,把最有錢的前十戶抄家吧。”朱由檢合上奏折,淡淡地說。
殺年豬,是朝廷慣用的手段。雖然對個別人不公平,但是對全局有利,而且對同階層有震懾作用,對貧苦階層能安撫民心。
朱由檢要促進四川的發展,就必須有打一些強心劑的手段。重慶的財主們已經被扒光了,再乾掉宜賓領頭的,其他人暫時翻不起浪來。
這個時候,四川別說官紳一體納糧了,就是朱由檢要所有人加稅,都沒人敢反對。
“招兵,再招二十萬兵。”朱由檢看著人口數字,直接就想到了大規模手拿火槍的士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