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是朱由檢和朝廷對秦良玉的褒獎和尊賞,但是談事情,肯定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談。
秦良玉確實是老了,這是朱由檢的直接感觀。年逾七十古來稀,在這個時代,能活到七十歲還要壓陣的,秦良玉明顯是已經耗盡了精力了。
從萬歷四十一年開始,她的丈夫馬千乘被太監陷害,冤死獄中開始;兒媳張鳳儀,崇禎六年戰死於河南侯家莊;兒子馬祥麟,崇禎十五年戰死襄陽;兄長:秦邦屏,官授都司僉書,泰昌元年渾河戰役中戰死;兄長:秦邦翰,泰昌元年渾河戰役中戰死;弟弟:秦民屏,官授副總兵,天啟四年平定“奢安之亂”中戰死;侄子:秦拱明,秦邦屏子,在平定沙普之亂中戰死。
秦良玉膝下,僅剩下兩個孫子馬萬年、馬萬春以及她的三個侄子秦翼明、秦佐明、秦祚明。
明初,因為顧成的能乾,整個貴州改宣撫司為布政司成功,貴州境內就沒有宣撫司存在。而宣撫司最多的就是四川、湖南和雲南。
湘川鄂交界地共有六大宣撫司:永順、保靖、桑植、酉陽、容美和石柱。其中以石柱地區最心向大明朝廷。
而雲南主要有三大宣撫司,六大宣慰司。分別是:南甸宣撫司、乾崖宣撫司、隴川宣撫司;孟養司、木邦司、緬甸司、八百大甸司、車裡司、老撾司。主要有沐王府坐鎮雲南,代為統治。其中具有完全掌控力的,就是三大宣撫司。
說了這麽多,又大老遠的把秦良玉招過來,朱由檢要幹嘛?
對,沒錯,朱由檢要加強西南腹地的統治:改土歸流。或者說是試點改土歸流。
“先生看這夷陵之地可還肥沃?”朱由檢攙扶著老太太,來到夷陵的猇亭古戰場,指著枝江方向一望無垠的平原沃土說。
“皇上,老生已經年邁。您要是有什麽話盡管說,老生能辦到的一定會辦。”秦良玉已經知道自己沒幾年活頭了,這一輩子都獻給了大明,還有什麽可舍不得的呢?
“朕想讓石柱的百姓也能生活在這富饒的地方,不再受道路崎嶇之苦。”朱由檢沉思了良久,終於開口了。
“皇上想改土歸流,我沒有意見。只是土司存在已然多年,恐改製不易。六大宣撫司,石柱已無兵可用,幫不了皇上太大的忙了。”秦良玉深深的歎息了一聲,她最拿得出手的白杆兵,早已經消耗在了遼東和中原各地的戰場上。
“朕意派兵進駐石柱,阻擊獻賊所部,只能先借先生棲身之地一用。”朱由檢其實明白,明軍如果真從北線進川,必然會受到張獻忠和後金的兩面夾擊。
所謂的北線收復襄陽和鄖陽,不過是一場戰略佯動,其目的是威懾關中的後金,不讓其南下禍害川內。要想進川,還得從石柱西進,壓縮張獻忠的生存空間。就算沒有兵,也要提前做準備。
另外一個方面,如果不乘著秦良玉還活著在石柱推行改土歸流,一旦秦良玉不在了,到時候難度比現在要大。只要石柱改土歸流成功之後,從湖北到四川,大明的控制力就連成一片,很多事情就好做多了。
“皇上想要,盡可拿去。只求給老生和孫兒一個活命的地方就可以了。”秦良玉說完,扭頭就回了駐地,她自己覺得已經奉獻了一切,也就釋然。
受到了朱由檢最高禮遇的榮耀,當然是要付出代價的,這一點秦良玉還沒有老糊塗。大明皇帝不會因為石柱的過往功績而真正給予實惠的封賞。活著的人,才是有用的人,死了的,隻可能被懷念。
朱由檢站在江邊,聽著江濤,看著江浪,久久不動。這一帶六大宣撫司,治下共有百姓兩三百萬,其兵源也堪稱優質,不由得不讓朱由檢動心。
......
秦良玉的駐地,老太太有些傷感。回想起自己的一生,最後還是落到這個下場,不能說不讓人心寒。
尤其是想到兩個孫兒,秦良玉神情冷冰冰的,臉頰卻掉下了眼淚。
俗話說:牆倒眾人推啊!如今的石柱,要錢沒錢,要兵沒兵,大明皇帝這個時候張嘴,她拿什麽去抗爭?
更何況她在最有實力的時候都沒想過抗爭的。
“伯爺在嗎?”門外,一個女子的聲音響了起來。
“是誰在外面?”秦良玉收起了眼淚,瞬間換成了一副慈祥老太太的笑容。
“我是高邢氏,特意來看伯爺您的。”邢夫人站在門口,款款施禮。
“好標致的俊丫頭,快請進。”老太太的一句話把邢夫人羞的脖子都紅了,她哪裡還是什麽丫頭。不過,在這位七十歲的老太太面前,還真算是個丫頭而已。
“快給邢將軍上茶。”秦良玉連忙招呼使喚丫鬟倒茶水。
“來,請您嘗一下三峽的巫山雲霧茶。”秦良玉做了一個標準的“請”的動作,顯得很是正式,這是明顯的有點隔閡生分的意思。
邢夫rén dà約也看出來秦良玉有些不開心,這跟之前在龍舟坪的時候完全不一樣。她當然不知道朱由檢會找秦良玉談什麽,這不是她該了解的。
“我是來替皇上給您老送一樣東西的。”邢夫人說完從懷裡掏出一個薄薄的本子,遞到秦良玉的面前。
秦良玉打開,只見這東西似乎是一個憑證,上面寫著一萬股的字樣,而且還有好多yìn zhāng。她完全沒有見過這個東西,不懂是什麽意思。
“這是什麽?”秦良玉一臉疑惑的看著邢夫人。
“這是皇上給馬氏的乾股,為一萬股的憑證。”邢夫人說話的語氣很嚴肅,神情又很羨慕,眼睛盯著那個薄本子甚至有些嫉妒。
秦良玉就更加疑惑了,以她幾十年看人看事的眼光立刻就知道這東西不俗,不然不會引出邢夫人的這種神情出來。
“既然是乾股,又為何是一萬?”這個時代的股份,大約都是幾成幾成的說,哪有什麽一萬這樣的字眼的。
“伯爺可能誤會了,這一萬股是我掌管的兵器局股份中的一部分。按照皇上的要求,大明兵器局會改製成大明南方兵器集團。皇上把他名下的股份分了一萬股給您。”
“兵器局是朝廷專門製造兵器的?”秦良玉更糊塗了,既然是朝廷的工坊,為何又有乾股出來。
“是朝廷專門製造兵器的,但是又獨立在兵部之外。將來的兵器製造,兵部是直接花銀子從我手裡購買。”
秦良玉一聽,嚇得手一哆嗦,本來老太太的手就有點鬥,憑證一下子掉到了地上。邢夫人慌忙從地上撿了起來,吹了吹上面的灰,重新塞到老太太的手上。
一個國家的兵器製造,那是多大的生意啊,這其中一萬乾股,秦良玉已經能夠想到朱由檢對她的厚愛了,這是對石柱改土歸流的補貼啊。
“丫頭, 你跟我說實話。皇上分給你了多少股?”秦良玉不能淡定了,死死的盯著邢夫人,她也知道邢夫人是什麽來歷的。
邢夫人有點不好意思的伸出了兩個手指頭。
“兩萬股?”秦良玉小聲的問著。在秦良玉的心裡,如果給邢夫人兩萬股,她還覺得正常,畢竟人家男人也是為國捐軀,而且身後還留了幾萬兵呢。
“兩千股。”邢夫人臉一紅,說出了一個讓老太太驚呆了的數字。
其實邢夫人的確是嫉妒秦良玉的,但是沒辦法,她也不懂朱由檢為什麽就偏偏喜歡這個老太太。她的兩千股已經算是不少了,據他所知,就連朱由檢最看重的李岩媳婦紅娘子,也才拿了兩千股。而且這全部都是朱由檢自己的佔股,和朝廷那邊沒一點關系,這屬於純私人的照顧。
邢夫人走後,秦良玉又被感動了,老人家真是太容易動感情了,一會哭一會笑的。
石柱地區的改土歸流肯定是能成行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