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可法帶兵殺敵的時候,錢謙益正慌忙從床上爬起來,金兵攻城的消息讓他的病全好了。他正在收拾東西要跑路。
柳如是就站在他旁邊,臉上一會紅一會白地說:“相公,我們也去lǐng qǔ兵器殺敵吧!”
“殺敵?你看我這麽大年紀了,你又是個文弱女子,咱們倆合力連把刀都拿不動。如何殺敵?”錢謙益苦笑著,手拿武器斬殺酋努這種事只在他的筆下出現,絕對不會出現於他的現實生活中。
“可是你是朝廷的尚書大人,這揚州城需要你站出來領導大家抵抗金兵。”柳如是不死心,她是一個充滿了理想主義的年輕女子,她也幻想過自己的男人是一個蓋世英雄,而錢謙益一直都,宣揚自己就是一個注重家國情懷的英雄。
可是現在戰爭就在眼前,危難之際也正在眼前,眼前的這個男人卻一心想跑。
“領導守軍禦敵那是兵部尚書史可法的事,跟我的禮部有何關系。”錢謙益推脫的理由張口就來,還言辭鑿鑿。
“那我們總還可以幫忙救助傷兵吧。”柳如是的臉已經由紅變黑了,錢謙益的話讓她的期許一點點消失,只剩下最後這一點點了。
“婦人說得太好了。”錢謙益眼睛一亮,而柳如是心情砰砰直跳,就等著錢謙益得下半句話了。
“我們可以裝成傷兵,悄悄地從東城運河那邊找機會溜走。我在城東正好還有幾個窮學生,想必他們之前還沒走掉。”錢謙益很滿意自己的計劃,對於自己的學生遍布江南這種事,錢謙益現在覺得太有用了。
其實他以前根本就沒有認真教過這幾個學生,僅僅只是掛了個名而已,人的名氣大了,被別人找上門掛名的事不要太多。
柳如是差點沒一口血噴出來,她心中的那個英雄形象算是徹底崩塌了。甚至於她自己恨自己怎麽不是一個男兒身。
錢謙益連拉帶拽地把柳如是拖到了東城,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學生,這個時候揚州城破的消息也正好傳到東城。
一群人沒有辦法,只能選擇朝東城外跑。錢謙益計算的沒有錯,城東外是運河,金兵在這裡布置的兵力不足。
在金錢的攻勢下大家弄了一天船,準備朝江南跑。錢謙益對眾人的解釋是太子帶著朝廷已經去了江南,此時正是去江南當從龍之臣的最好機會。
眾人一聽有禮,從龍之臣那就是嫡系啊,這種好事許多人等待了一生也不得。
遂他們不敢在主運河航道裡行船,專門找一些小河道走。這樣一路倒也平安無事,但是不遠處就是運河和長江的入口處了,那裡肯定是有金兵把守的。
錢謙益他們躲在一處蘆葦蕩裡一直等到了天黑,遠處的揚州城火光衝天,槍炮聲一直都不曾聽過。那裡已經成了人間地獄,無數的生命在這一天將面臨惡魔的凌辱,光是當一個看客都能讓人不寒而栗。
“如是快進船艙裡,不要站在外面。”錢謙益貓著腰,探頭探腦地從船艙裡瞅著外面,他害怕的要命。
可是柳如是卻獨自一人站在外面遙望著地獄般的揚州城,柳如是淚如雨下,她正在心裡感歎生命的脆弱和那群禽獸令人發指的bào xíng。
往日中江南或者是秦淮河的那種繁華和眼前的一切形成多麽大的反差,直接就衝擊著柳如是心裡的世界觀。
再聯想到民族、國家,柳如是現在才明白所謂的英雄是多麽重要。
“誰?”一條黑影從蘆葦蕩裡鑽了出來。柳如是沒有感到害怕,而是握緊了粉拳,大聲呵斥。
“師母是我。”這是錢謙益膽子最大的一個學生,他之前自告奮勇地要去江邊查探消息,正好回來。
“咣當!”聽到外面有聲音,錢謙益一下關上了船艙的窗戶,整個船艙一片混亂的驚呼。
“老師是我。”
錢謙益聽清楚了來人的聲音,這才小心翼翼地又重新打開了艙門。
“外面可有金兵的消息?”錢謙益一把抓住這個學生,急切地問。
“江邊全是金兵,正在到處追殺難民。聽說史可法大人已經被金兵殺害了。史大人寧死不降,最後當面唾罵金兵主將多鐸,最後被折磨致死,人頭高掛揚州城上。”錢謙益的學生說到這裡已經泣不成聲。
“史閣部真英雄啊!”船裡其他幾個學生聽了都齊聲讚譽,但是說完話又都瞅了一眼錢謙益。
艙外的柳如是聽到史可法的消息,她都沒好意思回頭看錢謙益一眼。
“那咱們怎麽過江?”錢謙益覺得反正自己老臉皮厚,全當是沒聽見大家在說什麽。他關心的依舊是怎麽跑路。
“我們不能等天黑了,這會城外的難民正在大亂,我們要乘機過江。如果等金兵控制住江邊,咱們再想跑就跑不了了。”
錢謙益一聽,趕緊說:“那就趕緊開船,不要在這停留。”
錢謙益是一刻都不想待在這危險的地方,他哪裡受得了這種待宰的心裡壓力。可是他們這群人顯然低估了金兵的實力。
如果是幾個難民,還真有可能從東面混到下遊找船過江,可惜錢謙益連幾步路都不願意走的自命高貴的人非要坐船。
哪怕再混亂的江邊,一條船露了出來還能不吸引人的眼球?
“不好了,dá zǐ發現我們了。”他們的船剛到運河口,整個金兵的眼神全都被吸引過來了。
“那一定是明國大官,快抓住他們。”沿岸的金兵沸騰了,全都叫喊著朝錢謙益他們奔來。
“完了。”錢謙益隻感覺眼睛一黑,因為他已經看到迎頭過來了幾隻站滿金兵士兵的船, 他們這一下估計是跑不掉了。
金兵的船越來越近,錢謙益膽子最大的那個學生提起刀子就奔出了船艙,他要跟金兵拚命。
另一個膽子最小的學生,在金兵快要靠近船舷的時候,一頭扎進了冰涼的水裡,這個年輕人跳河zì shā之後沒有掙扎直接趁入水底。
“相公,就義的時候到了,你萬萬不能讓金兵抓住啊!”柳如是抓住錢謙益的手,用堅定而決絕的眼神看著錢謙益。
“是啊,老師。您是我們江南士人的楷模,斷斷不能讓dá zǐ抓住了,這猶如聖人的教導。”錢謙益的學生們說完已經都出了艙,就等著跟老師一起殉國了。
錢謙益被逼得沒有辦法,他突然一跺腳,用幾乎哀怨的口吻說:“不是我不跳,是這水太涼了。”
柳如是一聽,哪裡還有臉待在船上。她縱身一躍,噗通一下帶頭跳下了船,這個剛烈的女子用最後的行動來維護船上那個老男人的最後一點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