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角號響起之後,從西南方向的天地交接處就出現了一條黑色的浪潮。
一炷香的功夫,浪頭就已經靠近到可以看清敵軍衣服顏色了。
後金軍的衣服顏色跟明軍不一樣,旗子也是各種色彩。白的,藍的,紅的,每一個顏色旗子下對應穿同樣顏色軍服的士兵。
大濤看不見他們的臉,但是幾個顏色的陣勢還是能很清楚的分辨的。
“班長,你快看,還有大炮。比咱們城頭上的大炮還大。”大濤驚恐的看著足足十門大炮被人推著排到了陣前。
“我的天啊,那麽多的馬。每個人都有馬,這得多少錢啊!”戰友用誇張的表情瞅著,對於南方的大明人來講,馬是絕對的奢侈品。
鳳陽城的西面,兩座城門禁閉,城頭上沒有掛皇帝龍旗,僅僅隻掛著史可法的兵部尚書欽命旗。東山上黃得功的將旗更是豎得老高,有一種刻意挑釁的意思。
“他們在幹嘛?”大濤指著後金軍陣中跑出的一個騎兵,跑到城門口似乎在大聲嚷嚷著什麽,城上的守軍半天沒有回應,仿佛根本當不存在一樣。
“那是勸降,打仗之前都這樣,裝模作樣的表示仁義。還不如我們村和隔壁村搶水乾仗呢,說乾就乾。”大濤的班長對此嗤之以鼻。
這邊聊天的話還沒說完,城外的大炮就響了。
大濤很明顯的看著一顆黑色的東西從空中直直的飛過,最後砸在城牆上面,城牆上有幾塊磚頭亂飛。不過,城牆紋絲不動。
“這麽大的大炮,不會把城牆轟塌了吧?”戰友好像有些擔心,這大炮聲音太響了,腳底下都在抖動。
“不會,咱們中都的城牆可是很厚的,就這點炮,的轟好多天還差不多。要是有個百十門大炮一起轟,才有可能塌。”班長一般觀察,一邊回答。
“班長,你懂的真多。”
“我也沒見過這麽大的炮,是教員門說的。我之前還以為他們吹牛呢,現在看,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既然打不垮,那他們為啥還要放炮”
“這叫恐嚇!”
大濤對班長的話聽的不是太清,這裡的人說話的聲音沒有之前大了,他索性認真的看起打仗來。
“你快看,有好幾千人朝咱們這來了。會不會是來攻打我們這的?”
這處前沿觀察哨還是很隱蔽的,遮擋做的很不錯,遠處看,這座山頭根本沒有。大濤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負責觀察東山那邊的軍情戰況。
“大家快藏好,小心被敵人發現。”班長厲聲呵斥著。
遠遠的,一隊數千人的敵軍快速向東山這邊撲了過來。敵人直接經過大濤他們的山腳下,理都沒理就三麵包圍了東山的兩座山頭,只剩下靠近鳳陽的那一面沒人敢去。
形勢很明顯了,多鐸老於戰事,戰場什麽情況一看就知道。
“西山肯定有伏兵,只是進攻西山不劃算。明軍的伏兵不會很弱,在山裡打我們沒有優勢。”
對於打仗,多鐸太了解了,就是利用自己的一切優勢去攻擊對方的劣勢。沒有所謂的硬拚,硬拚只是最沒有辦法的一種選擇。
“黃得功居然把他自己放在東山上,看了也是看準了東山的地勢了。這一仗很明顯,直接攻擊鳳陽城,怕是沒有十天半個月是打不下來的。
打下東山,就可以直接炮擊鳳陽城內,就等於攻破鳳陽城了。西山裡的伏兵,就不要去理會了,只要堵住它,裡面的人沒有供應,能待多久?”
“王爺高明,如此一來,咱們就以最少的兵力把東山拿下,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幾十萬人的大戰,哪有那麽多詭計,比拚的是實力,是武器戰力,是將軍統籌全軍的智慧。
“讓亳州那些人先上,重步
兵看守西山,騎兵隨我看住本陣,你排點人給亳州兵掠陣。”
“喳!”
多鐸說完,這才有了大濤看到的敵軍朝東山而來。
大炮一直沒停,但是間隔時間卻很長,有一發沒一發的放著,就像在提醒時間一樣。
東山的戰鬥也不激烈,雙方都在試探。
亳州兵的裝備沒多大的提升,除了多穿了一身後金的棉甲之外,依舊拿著之前李本深發的武器。這些武器不如合州軍,戰力不如合州軍的隊伍已經衝了幾次了,每一次都很快被山腰上的守軍打了回來。
大濤的心情隨著東山上的戰況不停的緊張又放松。
“對面看得清楚嗎?”一個磁性中帶著關切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這個小哨所裡面來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將領。大濤扭過頭,看到班長正在向來人行禮,於是嚇得趕緊半跪下,不敢說話。
“這是柳將軍,來看看對面戰況的。你們都起來吧,不要影響了正事。”年輕將領身後的一個人說話了,李大濤認出,這個是他們的營長,見得不多,但是官已經很大了。
來人顯然比營長官更大,因為連營長都只能站在他身後比較遠的位置上。
“誰的眼力最好?”朱由檢笑著問。這個時代觀察敵情,全靠一雙眼睛,這種偵查前沿的哨所,是沒資格裝備一個望遠鏡的。
“李大濤,他的半邊耳朵不好,但是眼力出奇的好。”班長指著大濤,驕傲的回答。
“好,你拿著這個,看一看對面的情況,詳細跟我說說。”朱由檢把一個望遠鏡遞給了李大濤,並順便教了一下他如何使用。
“唉喲!”大濤拿起來對著一隻眼睛一瞅,嚇了一跳,對面怎麽突然一下子跑到自己眼前了。
“不要急,慢慢看。”朱由檢沒有責備他的意思,仍舊笑著鼓勵道。
之前模糊的戰況一下在望遠鏡裡面看得清清楚楚了,大濤首先沒有看戰鬥,他使勁的在尋找哥哥的身影。
可是對面的友軍基本上都躲在石牆背後戰鬥,找了半天也沒有發現哥哥在哪。
半山腰上,在一些可能的險要地段,合州軍全都修建了一道道的石牆。敵軍的火器接連的打在石牆上,效果不明顯、哪怕是一些佛郎機這樣的炮,也只是打得石子亂飛。
整個東山腳下,煙霧彌漫,幾乎都快遮蔽了敵軍的陣地了。
“如何?”朱由檢拿著另一個望遠鏡,詢問著大濤。
“報告!敵人正在大量食用火器攻打我軍的陣地,但是效果不大。敵軍衝鋒的時候,我軍也在使用火器還擊。”
“呵呵, 我是想問你對面我軍的火器效果好不好。你說的這些我也都能看清。”朱由檢一笑,李大濤說的整個戰況,望遠鏡都能看清,但是具體到一些武器使用效果,他視力可就沒有李大濤好了。
“那,我再看看?”大濤試著問,他沒想到這個將軍這麽好說話。班長在一邊,那眼神快要急得殺人了。
“我軍的火銃和鐵炮有一半都沒打響,需要連續擊發兩次或者三次。威力也不行,火銃能打五六十步,三眼銃更近,鐵炮能打一百步。
主要是弗朗機炮最有效果,但是敵軍使用了鐵盾牌,幾個人抬著一路能攻到石牆前面。那邊一個陣地已經開始拚刀槍了,敵人好像打不過我們”
大濤不停的說著,朱由檢的表情由微笑已經變成了嚴肅,接著整張臉都黑了。
班長和營長的臉拉得老長,可惜大濤全都沒看見,他一直努力的在複述整個戰場的細節。
足足半個時辰過去了,李大濤說的口乾舌燥的,他已經把這個方位上能看到的每一件事,都詳細的跟朱由檢做了描述。
“你真是生了一雙最好的眼睛。這個就獎勵給你
了,給他記一功!”
朱由檢拍著李大濤的肩膀,帶著勉強擠出來的笑容,鼓勵了一下,然後拉著黑臉默不作聲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