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時間一點點地過去，小雙的腹痛卻一直沒有停歇。

沒有為孕婦接生的知識經驗的張福德，只能把暈過去的接生婆婆喊醒了起來，強行威脅著她為狼人妖怪接生。

但是，即便是接生經驗豐富的老婦，用盡了各種辦法為小雙催生，最後只能搖搖頭:“生不出來的話，就會變成死胎，那樣的話，母子都會死掉。”

在這個時代醫學並不昌明的時代，沒有所謂的保大保小的選擇，只有生不出來就是母子皆亡的說法。

“不是有傳聞，那個大禹就是切開肚子生出來的嗎?”福德突然想到了一個書中見過的記載。

“可我不會啊！”接生婆連忙著擺擺手，作為一個普通村落的接生人員，剖腹產這種聽都沒聽過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成功。

而福德這邊也措手無策，就算給他刀子去切，也不知道如何下手才能保證雙方，甚至只有孩子一方的安全，最後只能歎然放棄。

而接生婆一看張福德臉上放棄了表情，就驚慌失措地從妖怪產房這裡逃跑了。

另一邊，精疲力盡的小雙，失去了所有血色，狼人的狀態已然褪去。

只剩下茫然望著天花板的雙眼，已經抽動的身軀，一字一頓地問道:

“我、沒、救、了嗎?”

“是的，所以，你要痛快一點嗎?”一直看著小雙忍耐劇痛的表情以及呻吟，福德有些不忍。

但沒有任何辦法的福德，一邊感歎著自己的無力，而手上的武器是能讓對方盡早安息，結束這一切折磨的工具。

“那、孩子、呢?”

“應該死了。”雖然沒有根據，但福德覺得只有這樣的答案，才能讓小雙決然安息。

“我會一直等著、直到、孩子出來、孩子、在跟我說、它要出來。”小雙說著一些不明所以的話。

“那是幻聽，肚子裡面的孩子，怎麽可能會說話呢?”福德不解。

“那丹仁，跟孩子，以後就、拜托你了，可以、嗎?”

“嗯。”福德點頭。

看到張福德的應允，母親小雙就露出了恬然平靜的笑容，閉上了眼睛。

接著——

一道血花，從小雙那臃腫的腹部濺了出來。

被濺了一身的福德，還沒從驚異中回過神來，見到了從那傷口出，露出了一隻小小的黑爪——

.

時間過去了好一陣子之後。

福德一邊揉著耳朵，一邊來到了果然躲在後門外面的樹下坐著的丹仁面前。

見到張福德出來，丹仁怯生生地上前問道:

“小雙，她怎麽樣了?”

福德沒有回答，把包著繈褓的孩子交給了生父:

“孩子在這，是個女孩。”

看著繈褓中孩子靜謐睡著可愛的臉頰，作為父親的男子，一時間拋棄了所有的恐懼，滿臉浮現了前所未有的慈愛。

福德一看丹仁的表情，自己的眉頭也放松了些:“這孩子一出來，馬上就大哭，那哭聲差點把我震暈過去，總算親身體會到了，「仙靈附體」降生的時候，附近的修煉者會感應到的意思，現在她是哭累了，所以睡著了。”

“孩子沒事的話，那小雙也.......”丹仁想起小雙的表情，既是恐懼又是欣喜。

“死了。”福德表情非常冷靜。

丹仁這時候才發現，福德胸前的衣服血跡斑斑，看起來似乎剛剛動了手的樣子。

“是你說好，不殺小雙的——！”

丹仁的怒氣直竄腦門，一隻手抱住孩子，用另一隻手揪住福德的領口怒斥道。但是，剛剛在小雙面前逃跑的，就是丹仁自己，所以他越說越沒有底氣，越發地小聲，只剩下嗚咽的聲響。

“小雙是被孩子殺死的。”福德說著，掏出了孩子在毛巾裡面的一隻手，手上長著黑色而鋒利的指甲，上面還沾著血液——看起來，就像不久前見到的，小雙那雙狼人的爪子那樣。

福德接著說出了他看到的實情:“剛才小雙難產，是孩子自己動手，把母親肚子切開，從裡面出來的，而被這樣打穿肚子的小雙，就救不回來了。”

聽完，丹仁就像腦門被當頭一棒，意識一懵，差點就支撐不住雙腳。

“妖怪的孩子，也是妖怪，這很正常的事吧。”福德說道。

“.......”看著剛剛殺死母親的，自己的親生女兒，表情僵直的父親丹仁，根本不知道要用什麽表情去面對這個孩子。

“這也是「仙靈附體」明明產自人的母體，卻之所以不被視作人類的原因吧。那詭異的力量，連孕育自己的母親，都能夠殺死。”福德乾出道。

“你為什麽不殺了她?為什麽?！”父親丹仁，面目既無助而又猙獰地，責問著福德。

如果福德乾脆利落地，把這個孩子殺掉的話，丹仁就不會有此時被矛盾、愧疚以及自責等等痛苦而又複雜的情緒所絞纏得痛不欲生。

“雖然這個孩子毫無疑問禍害了自己的母親，那是為了生存下去的沒有惡意的行為，如果以後能夠好好教育的話，未必會是傷及無辜的怪物，若按照原來跟你們的約定，我是不能殺掉她——”

福德說著， 拍著丹仁的肩膀，在他的耳邊小聲問道:

“那麽，我想問你的是，以後能夠好好教育這個孩子的人，究竟有沒有?”

張丹仁的神情一怔，頭一低，眼神落到了繈褓中的孩子臉上。

福德說的意思很明確，如果丹仁“無法教育好這個孩子”的話，福德就會出手把孩子殺掉，以絕後患。

但自己，真的有信心，教育好這個流淌著自己跟小雙兩人血液的孩子嗎?

這樣的一道選擇題，就被突然地擺在了丹仁面前。

.

見張丹仁遲遲沒有選擇選擇，張福德就對孩子伸出手去。

眼看著就要抓起孩子的時候，丹仁緊緊抱住孩子，往後一步，斷然地喊道:

“不，她是我跟小雙的孩子！我會負責到底！”

“既然下定了決心，就要好好做到了。”福德微笑著點頭，收回手去，然後問道:“那麽，你去要見小雙最後一面嗎?”

“要去。”

此刻成為父親的丹仁，已經下定決心。

不再放開任何人，不再讓自己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