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我殺了一千七百多人，從一般人的角度來說確實是罪無可恕，可是，就算你製裁了我，死去的人也不可能複生，而且，我們活著對人類整個種群的發展來說是利遠大於弊，因為我研究的技術所拯救的人，遠多於因我研究而犧牲的人。”榊原厄介態度相當平靜地，說完了能讓自己活下去的論據。

“這......”從理性客觀的角度，榊原厄介的說法確實無懈可擊，死者無法複生，只有生者能夠繼續創造價值，而且那個價值是救更多的人，這讓雲生說不出話來，只能另起一個讓他憤慨的問題:

“那你為何總是選中那些「異常個體」作為實驗對象！”

“當然，是因為「異常個體」是一種罕見的變異種。”榊原厄介臉上的笑容充滿了深意:“而且，你不覺得一旦掌握了她們大腦的秘密，說不定就能治愈她們的‘症狀’呢?”

“——！”雲生愣住了，榊原厄介的話確實命中了雲生內心的軟肋——如果那些現在只能住在海底遠離人世的孩子，變得跟普通人一樣的話，那應該是，再幸福不過的事情了。

榊原厄介看到驚訝的雲生，知道自己的“說服”已經成功了大半:“我們做的其實是犧牲少數，從而讓絕大多數人幸福的‘交換’啊，如果說那犧牲的一千七百人的生命是代價的話，要讓這份‘代價’獲得更大的收益，我們的持續研究，是必須的。”

“.........”張雲生這時候終於理解到了鄭浩全對自己的提醒——自己就是來殺死這個人的，因為對方作為一名自稱“開創未來”的研究者，有大把諸如“為了全體人類”的大道理來戰勝自己了。

正是如此，雲生來時的決心已經被大大動搖了，若不是鄭浩全剛開始的那幾句提醒，自己可能已經兩手不沾腥臭地離開了這個民宅。

榊原厄介進一步說道:

“而且，如果你願意跟我合作的話，我可以拿我們全員的性命擔保，從此再也不傷害任何一人，之後我們‘榊原厄介’的工作，就是挖掘過往實驗的內容，將理論與數據進一步落實，將一切的成果化作拯救人類的下一個穩固台階。”

“再也不傷害任何一人......嗎?”雲生口中喃喃地重複了一遍。

“作為聰明人，你應該知道這是最現實的最優解不是嗎?”厄介笑著說道。

此時，讓張雲生完全放下殺意，心中還有最後一道甚至不值一提的障壁:

“我問你，跟你一起的妻子與女兒，是你用來掩飾研究者秘密身份嗎?！”

中年男人表情僵硬了起來，舒了一口氣後說道: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另外的原因是，我們對於‘愛情’、‘婚姻’以及‘後繼者’等人性內容的研究，我們的本體終其一生都沒有談婚論娶，從社會性上講，這是一個不完整的人類，對於理解人類大腦思維與記憶，這是大大的知識缺失。”

“說到底，也只是為了研究是嗎?”因為這個對比起剛才說的“全人類的價值”來說相當微不足道的理由，雲生的殺意再次浮現。

“是的。”中年男子如同一直以來那般坦誠道:“然而，我已經向那兩個女人承諾了一生的時間，那麽我就有責任站在她們的身邊，守望直到她們生命的最後一刻——”

那個中年男子欲言又止。

“怎麽了?”雲生問道。

“然而，我們是體細胞克隆體，壽命從一開始遠比一般人短暫，本質上來說，我們只是那個六十歲壽終正寢的‘榊原厄介’本體再續命，每個克隆體的壽命再長也就是三四十年，照顧她們一生的承諾，終究是無法實現的。”

雲生比起那個冷峻的白發青年的“榊原厄介”，在這個黑發中年的“榊原厄介”看到前所未有的溫和穩重而富有變化的情緒。

那個特有的哀傷表情，大概這就是被那“兩個女人”改變的人性，雲生能理解這種感情上的變化。

在雲生看來，如果眼前的“榊原厄介”無法理解這種身為人類的感情，雲生或許能把“榊原厄介”當做一個沒有惡意的，研究技術的“單純零部件”讓他們活下去。

然而，這個男人，明明是已經察覺甚至理解了這種感情，卻仍然從事著剝奪他人無辜性命的罪行，這就是所謂的“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這才是雲生是萬萬不能原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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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開始到結束，全都是謊言嗎?”雲生厲聲問道，此時的他，完全回到了殺人者的立場上來。

“嗯，說得沒錯。”榊原厄介察覺到雲生那利刃般的視線，明白自己將會迎接的遭遇而露出了苦笑。

“那麽，你有什麽遺言要留給家人的嗎?”表情刻意冰冷的雲生站起身，把右手掌心按在坐在椅子上的對方腦門上:“我可以讓你，以及你房間還躲著的另一個‘你’，毫無痛苦地死去。”

“連這個後手，都被你知道了，真是了不起啊。”中年男子十分冷靜地說道:“遺言我早就準備好了，那對妻女之後的生活也有足夠的財產支持，請不要有任何的顧慮。”

那個男子的語氣，仿佛在鼓動著雲生殺掉他那樣。

(大概，他也因為萌發的人性而感到相當的“罪惡感”了吧。)雲生如此這樣理解。

“如果要說有遺言的話——”中年男子說著，從胸口的襯衫口袋拿出了一片拇指大小的存儲卡，想要遞給雲生:“把我們的研究帶走吧。”

“——?”雲生沒有接過。

對於即將殺死的人，這個男人竟然要將研究成果拱手相讓給自己這名“凶手”，這讓雲生不能理解。

“我們之所以會通過克隆體的方式一代代地‘輪回’下去，為的就是這個研究。”那個男子語氣帶著些許懇求的語氣說道:“我們希望，也相信你不讓我們的母親留下來的「榊原理論」因為我們的消失而湮滅。”

“母親?”雲生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