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那些破碎的畫面中看到，修道界的第三重天裡，居住的大都是凡人，被修道者直接管轄著，明明活在資源豐富、土地肥沃的環境下，卻過得貧困潦倒，十分淒苦。

　　那些魂念生前死的悲慘，有的被腰斬，有的被打斷了雙腿，還有的直接被砍下了腦袋……殺他們的，大多也都是人。

　　修道者，在凡人心中高高在上，是“仙人”一般的存在，擁有掌控凡人生死的無上權利。

　　不過，落無塵也從一些畫面中看出，第三重天中的凡人地域，雖都被各大勢力佔據，但也並非所有修道者都視凡人為螻蟻。

　　鐵金國、木燼國、水禦國、火焱國、土邯國，這五個第三重天的凡人國朝疆土遼闊，分別歸屬於第二重天的金城、木城、水城、火城、土城。

　　在修道界，五城被稱為五大天城。

　　五大天城轄下，還分有九百多個小鎮，遍布在第二重天，主要擔負接引、培養修道者的使命任務——從第三重天的下屬國中，挖掘身具靈根的凡人，經過相關流程，分配到各個小鎮，確保著始終有新鮮血液灌入。

　　先前落無塵所去的臥仙鎮，就屬於九百小鎮之一。

　　有靈根的人，便是凡人中的“天賜者”，可脫離世俗一切，踏上修仙大道。至於沒靈根的人，對上強悍的異族如待宰羔羊一般，沒有什麽利用價值，就愈發地不被待見了。

　　像鐵金和水禦兩國，在天城的命令下，居然制定兩級劃，分為上民和下民兩類區。

　　庶民皆下等，但只要生下的孩子具有靈根，其父母便可晉升為上民，盡享百年之樂，讓成為修道者的子女再無掛念。

　　這樣的制度之下，階級思想已經根深蒂固、埋到了骨髓裡。人們大都坦然接受了多層級的生活環境，並在奔苦勞累之余，憧憬著自己也能生出一個具有靈根的孩子，脫離“下民”身份。

　　於是，就導致了人口泛濫的情況發生，弱小的凡人越來越多……

　　人的繁衍速度快，大數量可增加有靈根者的幾率，修道者對這樣的局面喜聞樂見，他們憑借能力創造出食之不盡的糧食，將凡人如對待牛羊牲口一般圈養了起來。

　　鐵金和水禦兩國制定鐵律一千一百一十一條，這些只針對庶民的規矩，導致每天不知有多少人成為了刀下鬼。

　　觸犯修道者，斬！

　　目無王法者，腰斬！

　　私自修行者，斬立決！

　　不尊上民者，砍手斷腳！

　　……

　　但即便這樣，在食物充足的情況下，經過本族和異族屠戮的“下民”，依舊在數量上隻漲不降。

　　木燼、火焱和土邯三國，制度相對仁厚，但長久運作之下，也在無形之間被其他兩國影響，有了“上民”和“下民”之分。

　　原因只在於，具備“上民”資格的人，對自身的條件充滿優越感，極享受這種高高在上的特殊地位……

　　五大城皆由修道者組建，勢力龐大，在第二重天地位超群。

　　傳說修道界還有第一重天存在，裡面居住的都是“仙人”，是修道者人人向往的神聖之地。

　　這些內容，只是幽魂傳遞出的畫面中最模糊的部分，想來也應該是他們生前接觸不到，只能通過一些民間傳言有個粗略的了解。

　　最讓落無塵心寒的，是他從所有魂念中發現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

　　在第三重天，有一條絕對不可跨越的規則，那便是——禁止無靈根之人修道！

　　用修道者的思想觀念來講，修行資源何其珍貴，豈能浪費在“下民”身上。

　　落無塵心裡回放著之前靈識所看到的萬千畫面，久久沉默著，臉色十分難看。

　　落無塵的靈識強大，因此即便幽魂傳遞的記憶碎片雜而混亂，他仍壓抑著波動不已的心神，將這些寶貴的信息盡數容納並消化掉。

　　目前落無塵對修道界，只是初窺冰山一角，他所知的、所了解的，不過爾爾而已。

　　這無疑相當於閉著眼睛走路，哪怕不撞牆，也會掉溝裡。

　　所以，落無塵在深陷怨念的勾魂幻境後，反而主動地去迎合他們的悲痛，並融入其中，讓他們本能地釋放出更多的記憶碎片，哪怕是黑暗的、充滿絕望的。

　　最讓落無塵心情複雜的，是他從魂念中感受到，釋放怨氣最強烈的幾個幽魂，他們都是因為生前修道而被處決。

　　破碎的記憶畫面中可以看到， 他們雖淪為“下民”，卻不甘心平庸一世、倍受壓迫，機緣巧合之下，有人摸索到了修行的路子，一番辛勤付出後初窺道果，卻最終被發現……

　　沒有心慈手軟，他們被按照律法斬首，血濺高台。

　　……

　　落無塵拄著長青劍坐在雪中，望著緩緩拔起的黎明，目中平靜，如幽寂的古潭。

　　他滿頭黑發肆意飄飛，吹得久了，就被冰冷的空氣打濕，軟塌塌地垂在肩頭。

　　東方天際的一抹光，穿透層層雪花，撒在山的一側上。落無塵安靜地坐著，正好沐浴其中。帶著冰渣的雪塊莫名融化了幾分，從山頂滑下，就下了一場朦朦朧朧的雪雨。

　　雨水很涼，打在臉上，迷離了眼睛。

　　“都是人，何必如此。”

　　落無塵喃喃自語，話語中充滿落寂。

　　他陡然想起了李明傑說過的話。

　　“人與人之間，是不一樣的……”

　　落無塵這時候再回憶，才察覺當時李明傑說話時的語氣，是多麽的悲傷痛楚。

　　恐怕，也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

　　妖鬼肆虐，異族橫行，難以敵對的人族，選擇了犧牲一部分人，來換取更多人的好活。

　　生存在最底層的凡人，被堅固的城牆緊緊圍著，棲息在太陽照得到的地方，但他們卻沒有絲毫的安全感。他們不僅要小心不被噬人的妖怪抓了去，還要提防來自“上民”和“仙人”的壓迫。

　　生，或者死，決定權在別人手裡。

　　所以，活的好，不如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