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1979年2月17日凌晨6點，越南同登郊外。

　　張建國擦了擦手裡的槍，同時仔細的檢查了一遍自己身上的裝具，壓滿子彈的彈匣帶了六個，手雷彈張建國嫌重，就隻帶了兩個。止血包衛生員說一會過來就發，但張建國覺得自己用不上那玩意，踏上這片異國土地幾天了，惡戰一場接一場，但自己還不是毫發無損，不過既然發了還是帶上，說不定到時候搶救戰友的時候能用上。

　　“猴子，”不遠處的班長李衛紅叫了一聲張建國，入伍的時候張建國因為歲數小身體也瘦就得了這麽個綽號。

　　張建國點了點頭，貓著腰跑了過去，這麽多天下來，每一個戰士基本上都自動學會了彎腰快速前進，不為別的，就因為無處不在的越南狙擊手。

　　“幹嘛班長?”張建國跑到李衛紅面前蹲了下來，手卻不老實的直接去摸班長的口袋，他知道李衛紅昨天分到了兩包煙，自己分的早就抽完了。

　　“給你給你，”李衛紅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扔給他，笑著說“就跟個猴子一樣，一來就摸我口袋。”

　　張建國點燃一根——這時候天已經大亮了，也不怕狙擊手根據火光來射擊了——滿不在乎的說道，“等打下同登，我賠你十包，不……二十包。”

　　“你上那弄二十包煙來。”

　　“那你就不知道了，昨天我去營部，碰見我的老鄉作戰參謀，他說同登是越軍在這片地區的後勤倉庫，到時候打下來要什麽有什麽，區區二十包煙算什麽。”

　　李衛紅嘿嘿一笑，他看了看自己身邊的4班的人員，除開昨天受傷的一個人外，其他十幾個人都在這裡了。這時副連長張運和帶著一個人匆匆的走了過來，傳令兵迅速的跑了過來讓突擊排集合布置作戰任務。

　　這次攻擊由副連長張運和帶領突擊排實施作戰計劃，考慮到首次進攻的困難，營部決定派作戰參謀王順利來配合這次進攻，張建國遠遠的看見他衝他打了個招呼，李衛紅一邊走一邊問張建國，“這誰啊?你認識?”

　　“就是我剛才跟你說的我老鄉，營部的作戰參謀，不過他怎麽來了，不是副連長帶隊嗎?”張建國回答道。

　　突擊排很快就集合完畢了，加上副連長一共36個人，張運和看了一眼手表，六點過五分了，再有五分鍾，第一次炮火準備就要開始了。突擊排的任務就是在第一次炮火打擊完畢後，趁炮火延伸打擊的空隙裡從突擊陣地出發直接攻擊339高地，一鼓作氣的拿下他，為後面攻擊同登炮台做準備。

　　簡短的說明了下任務後，突擊排的成員臉上都很平靜，張運和宣布隊伍先解散，炮火準備開始後就進入到突擊位置。張建國提著槍走到王順利身邊好奇的問他，“你怎來了。”

　　王順利回答他，“營部讓我過來配合你們進攻，要是攻擊不順利由我呼叫師部炮火打擊。”張建國咧嘴笑了笑，他指了指身後的李衛紅說道，“我們班長，一會你就跟著我們就行了。”

　　李衛紅衝王順利點點頭，張建國看見王順利只有一把手槍就主動把自己的衝鋒槍給他，王順利推辭不要，李衛紅說你拿著沒事，他一會再拿一把就行了。

　　兩分鍾後，炮火打擊開始了，呼嘯出膛的各種型號口徑的炮彈在339高地的越軍陣地上盛開無數多燦爛的煙花，突擊排的成員都是緊緊的臥倒在突擊位置上，不遠處肉眼可見不時有越軍的殘肢斷臂被炮火炸上天又落在地上，

戰士們一個個都是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切，幾天的血戰下來已經讓他們對死亡不在那麽恐懼了。　　王順利因為之前一直在營部，面對這種直接第一線的戰鬥還是第一次，炮火響起的時候他還是很緊張，趴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動也不動，跟在他後面的步話機員倒是一臉的平靜。張建國從不遠處摸了過來，遞給王順利一根煙讓他點上，說抽幾口就不害怕了，王順利看了他一眼，勉強的笑了笑，正準備接過來的時候，只聽見炮火聲明顯往越軍陣地的後面延伸去了，張運和手一揮，突擊排分成幾個戰鬥小組迅速的往高地衝去，李衛紅轉過頭大喊一聲，4班的跟我來。

　　來不及多想，張建國已經一個起身直接就鑽了出去，王順利深吸一口氣，也緊跟在張建國的身後。這時越軍已經反應過來了，陣地上人影晃動，槍聲瞬間就響了起來，子彈就跟下雨一樣傾倒下來。

　　 4班的任務是跟隨尖刀班清理兩側的火力點，戰鬥一打響，左側的越軍重火力點就瘋狂的朝突擊排進行掃射，很快一個戰士直接被擊中頭部當場就犧牲了，尖刀班被壓製在一處凹陷地根本動彈不了，張運和馬上指示四班去消滅掉左側的重火力點。

　　李衛紅接到命令後迅速的讓張建國帶四班的一個戰鬥組跟自己去拔掉火力點，王順利想了想讓步話機員留在原地，自己也跟了過去。

　　幾個人連爬帶滾摸到火力點下面三十米的地方隱蔽下來，李衛紅觀察了一下，上面的火力點是一個半永久的碉堡，處於越軍防守陣容的突出部，從下面能直接看見不時有越軍士兵抗著彈藥箱匆匆忙忙的進進出出，看樣子這個碉堡不僅是火力點，還是越軍堆放彈藥的地方。

　　幾個人快速的商量了一下，因為位置太近了，王順利提出來的呼叫炮火掩護的主意被李衛紅否決了，張建國看了看碉堡下面伸出來的長長一塊大石頭，提出應該充分利用這塊大石頭，戰鬥組如果能一口氣跑到哪裡，越軍就拿他們沒什麽辦法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尖刀班又有兩名戰士被打中犧牲，張運和急得在後面大喊大叫讓4班迅速把火力點給清理掉，李衛紅作為班長估算了下張建國提出來的作戰方案，現在看只能智取不能蠻乾。他讓大家把手雷彈都準備好，聽他的口號喊到3就一起往前扔，利用手雷彈的短暫幾秒的煙霧戰鬥組必須直接衝過去，不然那三十米的開闊地帶將是他們的葬身之地。

　　“一、二、三！”李衛紅一聲大吼，戰鬥組的5個人瞬間起身將手中的手雷彈扔了出去，王順利的臂力不夠，手雷彈扔的不夠遠。只聽見幾聲巨響，一片煙霧升起，李衛紅一個箭步就直衝了出去，身後四個人也都是緊緊跟著他，利用這幾秒的時機直衝敵軍陣地。

　　敵軍已經發現這幾個人的意圖，子彈就跟下雨一樣打了過來，五個人彎著腰朝著那塊石頭狂奔，等衝到石頭下面後李衛紅踹了口氣一看，身邊只有張建國和王順利了，另外兩名戰士已經倒在不遠處，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媽的。”一看見戰友傷亡，張建國的眼睛就紅了，探出身子直接就衝上面打了一梭子，一個扛著彈藥箱的越軍士兵直接被打翻在坑道裡，張建國一梭子打完，立馬側身躲進石頭後面，陣地上的越軍也發現石頭下面的三個人，但無奈正好處在一個射擊死角，子彈只打得石頭花火四濺，李衛紅三個人暫時完好無損。

　　“不能再這久呆，一會越軍往下面扔手雷彈就完蛋了。”作為作戰參謀王順利立即指出他們三個人的處境其實還很危險，李衛紅也知道，他拿出個手雷彈遞給王順利說，“我剛才已經觀察了，越軍碉堡裡的機槍大概射擊一分鍾後有個十秒的空隙，你一會和張建國往上面直接扔手雷彈，我往上衝，你們過半分鍾看我沒事再往上衝。”

　　張建國急了，“班長，要衝一起衝。”李衛紅扭過頭看了眼倒了不遠處的兩個不知死活的戰友，一把抓住張建國的衣領大聲道，“讓你聽指揮就行了，我要是光榮了，你和王順利就不要往上衝，直接往回跑把他兩給我拖回去！”

　　張建國動動嘴唇沒說什麽，李衛紅深吸一口氣探出身體做好衝刺的準備。這時只聽見頭頂上機槍的射擊聲戛然而止，王順利和張建國一個眼神，兩個人閃出石頭使出吃奶的勁一連扔出四個手雷彈，李衛紅見狀提起衝鋒槍大喝一聲，直挺挺的高速往碉堡衝了上去。

　　手雷彈炸開的煙霧讓陣地上的越軍的槍聲暫停了幾秒，王順利緊張的觀察著李衛紅的身影，但沒想到身邊的張建國只是說了一聲你在這等著，我跟班長一起衝上去就也跑了出去。王順利一把沒拉住他，隻好用衝鋒槍不停的點射為他兩吸引下火力。

　　說時遲那是快，兩個人在一片彈雨中竟然搖搖晃晃的已經衝到了碉堡的下面，兩側的越軍這時候已經注意到了李衛紅和張建國兩個人了，一片槍聲中王順利觀察到右手邊幾個灰色的身影通過戰壕快速的往碉堡這邊跑來，應該是過來增援的越軍。而就再這個時候李衛紅的身影一晃，一頭栽倒進了戰壕裡，身後的張建國也是轉眼就失去了蹤影不知死活。

　　王順利扭頭看了眼自己身後，尖刀班的戰友已經傷亡過半了，步話機員正焦急的看向自己。不過王順利也不敢示意他呼叫炮火支援，距離太近了，炮彈落下來估計都能直接砸到自己人頭上了。情急之下王順利深吸一口氣，咬咬牙貓著腰也衝了出去。

　　在參加這次戰鬥前，王順利一直都在營部做參謀工作，但作為一個農村娃出身的參謀，他深知這次戰爭是他向上的最好的捷徑。所以那天在營部碰見張建國後，跟他閑扯了幾句知道今天有這樣一場戰鬥任務，也沒多想他就直接跟營長申請參加這次戰鬥，營長看見他能主動提出要求去一線戰鬥很是驚奇，因為一線戰鬥人員的傷亡率是實打實放在哪的，問了幾句就開了綠燈，臨走的時候營長拍著王順利的肩膀說，只要你活著下來，我一定給你請功。

　　一等功，一等功！王順利的嘴裡像是著魔一樣不停的念叨著，不時有子彈嗖嗖的從他的身邊穿過。王順利深知不能中彈，只要停下來，自己瞬間就會變成最好的靶子。他瘋狂的左右搖晃著身體往上衝，好在他的體能還算可以，四十米的衝刺距離他跑得也並不比李衛紅張建國慢，眼看著敵人陣地就在眼前了這時一發子彈擊中王順利，他隻覺得像被誰狠狠的推了一把，一個趔趄栽倒進了戰壕。

　　王順利倒下的時候滿腦子都是絕望，在短短的幾秒內他甚至已經做好打算就算是死也不能被俘。但很快一雙大手一把將他扯了起來，他抬起頭一看，張建國正一臉壞笑的看著他，李衛紅在他不遠處一臉緊張的警戒周圍的情況。

　　“都說了讓你再下面等，你也跑上來幹什麽?”張建國嘴上雖然這樣說，但聽得出他其實還是很高興的，王順利拍了拍身上的土，看了眼自己的傷口，還好，子彈只是從小腿擦過去，雖然撕開了一個口子，但不是貫穿傷。張建國呀的一聲，從口袋裡摸出個急救包手忙腳亂的給王順利包上，趁著這空當王順利觀察了下四周，兩邊都躺著幾具越軍的屍體，看來負責防守這塊區域的越軍已經被他兩給消滅了，而不遠處的碉堡還是不停的在往下面射擊，看樣子還沒來得及去攻佔碉堡。

　　“能動不?”正在警戒的李衛紅焦急的問道，張建國貓著腰扯著王順利快速跑了過去，說道，“沒事，就是流血有點多，不過不礙事。”

　　王順利喘著粗氣點點頭，李衛紅示意張建國殿後警戒，三個人小心的往碉堡那邊摸去。不遠處只聽見越軍嘰嘰哇哇的聲音，王順利拍了拍李衛紅的肩膀，有些著急的說道，“班長，要速戰速決，要不一起上吧。”

　　情急之下王順利也忘了其實自己的級別比李衛紅高許多，但這會也顧不上那麽多了，他話剛說完，身後的張建國槍已經響了，兩個試圖從後面撲過來的越軍直接被打了個對穿。李衛紅在心裡也覺得不能再拖下去，不然越軍反應過來三個人遲早要被包餃子。

　　“上！”李衛紅果斷的下令，直起身來先扔出去一顆手雷，張建國也想往後面扔一顆暫時阻斷下越軍往這邊增援，但一摸才發現手雷彈沒了，開戰前自己嫌麻煩就隻帶了兩顆沒想到這關鍵時刻居然用完了。

　　“你去！”王順利把張建國扯到自己身後。

　　戰機不容貽誤張建國也沒客氣，兩個人一前一後快速的往碉堡方向進攻，王順利利用一個小彎角拖了幾包沙土壘起來權當是簡易工事。兩側的敵軍已經發現他們三個人的意圖，不斷有敵軍往這邊奔跑過來支援。

　　王順利對自己的槍法還是很有信心，戰鬥一開始他連續用衝鋒槍打倒了兩個敵軍，倒下的屍體把原本不寬的戰壕給堵塞住了，一時間後面的敵人上不來增援只能往這邊扔手雷彈，後面的越軍衝了兩個上來想把屍體給拖開，但王順利沒給他們機會，冒著被手雷彈直接炸飛的危險半蹲起身，一個長促射，搬運屍體的越軍也直接變成了屍體，這樣一來四具屍體把戰壕已經堵得死死的，越軍想過來支援碉堡就一定要先邁過王順利這關。

　　身後的李衛紅和張建國戰鬥進行的也很順利，兩個人都是老兵，技戰術都很過硬。特別是張建國的點射很準，幾個點射就射殺了從碉堡裡撲出來的敵軍。李衛紅摸到碉堡門口，往裡面探頭一看，三個越軍正準備搬起重機槍撤退，李衛紅沒給他們機會，手裡早就已經打開保險的手雷彈直接扔了進去，一聲巨響後，三個越軍倒在血泊中，張建國也沒等煙霧散去鑽進去幾槍把奄奄一息的越軍直接送上了西天。

　　王順利聽見身後的重機槍的射擊聲戛然而止就知道李衛紅他們得手了，而面前的越軍在軍官的催促下也不要命的直接從屍體堆上爬過來。李衛紅大聲的喊了一聲，王順利彎著腰直接撤到碉堡裡，三個人你瞧我我瞧你，都是壓抑不住的興奮。

　　沒有什麽能比戰爭更能讓男人亢奮了，王順利看了眼手表，指針已經不動了，看來剛才戰鬥的時候被打壞了。李衛紅一邊開槍一邊說，“堅持幾分鍾，等大部隊衝上來就好了。”

　　丟掉碉堡重火力的越軍意識到必須要奪回碉堡的控制權，但苦於他們三個人的位置有利，戰壕寬度又有限，根本展不開戰鬥隊形，連續組織了幾波攻擊全部被三個人給打退了。

　　好不容易又打退敵人一次進攻，喘息聲中，三個人都是一臉的疲憊，利用這空擋王順利觀察了戰場，他發現不遠處倒下的越軍屍體其中有一具屍體手上露出一塊明晃晃的手表，他看了眼自己手腕上那塊已經不動的手表，咬咬牙，低聲對張建國說，“你掩護下我，我跑過去把那塊手表弄來。”

　　張建國瞪大眼睛看著他，“你瘋了，不要命了，再說等大部隊上來你去摘也不遲。”

　　“狗屁，等大部隊上來輪不輪到我都不知道，你別管，掩護我就行了。”王順利也急了，這塊表是他花了大半年的工資托人從上海帶回來的，又因為老家每個月要固定寄錢回去，買表那大半年，他有時候連買肥皂的錢都掏不出來。

　　“你兩嘀咕啥啊?”李衛紅問道，王順利知道要李衛紅知道了肯定不會讓自己去，直接掙脫張建國拉著自己的手，半蹲著快速的跑了過去。張建國急得直跳腳，但這會已經拉不住他了，只能兩個人一前一後的開槍掩護王順利。三個人帶的子彈匣並不多，張建國一個長連射後伸手去摸彈匣卻發現沒有了，他扭頭看了看地上，那三個越軍身邊並沒有武器，重機槍剛才也被李衛紅給炸的七零八落看來用不了，隻好伸手拍了拍李衛紅說，“班長，沒子彈了。”

　　“省著點用。”李衛紅頭也不回，扔過來兩個彈匣，張建國換好彈匣後不敢再打連射，眼看王順利爬到屍體旁邊已經把手表擼下來的時候，突然那具屍體竄了起來，一把將王順利抱住，倉促之間王順利直接被撲倒在地上，兩個人瞬間就扭打在一起。

　　哎。張建國急了，李衛紅也發現情況不對，短短幾秒時間王順利已經被那個越軍給壓在身下，但張建國又不敢開槍，這麽近的距離怕誤傷到王順利。李衛紅一邊開槍一邊大聲吼道，“還愣著幹嘛?去幫忙啊！”

　　張建國趕緊衝了過去，好在不遠處的越軍也是因為顧忌自己人也沒有開槍，但已經有幾個人越軍直接撲了過來，看樣子他們打算活捉王順利，再一鼓作氣的拿下碉堡恢復火力點。

　　王順利被撲倒的瞬間已經後悔了無數次，他沒想到這個越軍居然是詐死，猝不及防之下自己被一個反鎖直接摁倒在地，他掙扎了幾次都沒掙脫，情急之下直接狠狠的一口咬在越軍的臉上。

　　那個越軍啊的一聲慘叫，臉上被活生生的咬掉一塊肉，血順著臉頰就往下流，遠遠看去就跟個血葫蘆一樣。王順利不敢有一絲的松懈，翻身起來兩個人就扭打在一起，那個越軍很是凶悍，死死的抱住王順利不松手，用肘部狠狠地擊打王順利的腰眼，王順利吃痛之下也顧不上那麽多一腳踹在越軍襠部，那越軍慘叫一聲，但手還是死死的不肯放開。

　　張建國幾個箭步就衝了過來，他先沒管王順利，而是直接打光一個彈匣把過來支援的越軍給壓迫回去，然後回過頭一槍砸在越軍的頭部上，那名越軍被打的頭破血流直接倒在地上，王順利喘著粗氣提起衝鋒槍就要補槍，突然那個越軍嘶啞嗓子喊到，“別開槍，王順利，是我。”

　　王順利一愣，已經準備扣動扳機的手停了下來。這時李衛紅匆匆跑了過來，大聲說道，“大部隊攻上來了，越軍打算撤退了。”

　　張建國抬頭往下面一看，突擊排的戰友已經完全壓製住了防守陣地上的越軍了，不時有越軍飛快的從戰壕裡爬起來狼狽的往後側撤退，但後側早已經被延伸炮火給封鎖死了，就算跑掉也十有八九被直接炸死。

　　王順利放低槍口，仔細的看了眼面前這個血肉模糊的越軍，越看越臉熟，一邊的李衛紅提起槍正要說，“露松空衣，重待寬奴徒兵(舉起手來，繳槍不殺)。那越軍指了指自己焦急的又說道，“我是黎元，王順利你不記得我了。”

　　李衛紅和張建國面面相覷都是一臉疑惑的看著王順利，這越軍怎麽中國話說的這麽溜，聽他的意思還認識王順利。這時王順利終於認出來這名越軍了，恍然大悟的說道，“是你啊黎元，”轉過頭對李衛紅兩個人解釋道，“以前在昆明步兵學校的時候他和我同學過一年。”

　　李衛紅和張建國文化程度也還可以，他們也知道六十年代為了支援越南抗美，中國曾經在雲南軍校培養了一批越軍的中下級指揮官，但沒想到十幾年後，這些曾經在中國接受教育的越軍已經成了敵人。

　　黎元看見王順利認出自己了也很高興，這樣最起碼性命保住了。李衛紅衝張建國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說既然是王順利同學，就讓他處理去算了，兩個人打了個招呼，跟著突擊排直接去圍剿另外一側的敵人了。

　　半個小時後339高地被攻佔下來了，戰鬥結束後突擊排清點傷亡，出發的時候總計36人，打完這一仗光犧牲就有16個，其他人全部都掛著彩，而最痛心的就是副連長張運和在戰鬥中也犧牲了。

　　李衛紅的四班也犧牲了一個，另外一個運氣好雖然受了重傷但拉下去及時保住了性命。打掃戰場的時候張建國見李衛紅手裡緊緊攥著犧牲的那名戰友的遺物坐在地上一聲不吭，心裡也是痛苦萬分，但剛才連長找到張建國說突擊排傷亡太大，正副排長一個犧牲一個重傷連裡決定火線提拔李衛紅和張建國擔任突擊排的正副排長，這也意味他兩已經從戰士鯉魚躍龍門變成幹部身份了。

　　馬上就要攻打同登炮台，這時沒多少時間緬懷犧牲的戰友了，張建國走過去把連長的決定告訴李衛紅，兩個人這時心裡都是有喜有悲，李衛紅把遺物交給張建國說道， “一會你把這個交給後勤部隊，囑咐他們一定要收好，打完仗你跟我一起把這個送回他老家去。”

　　張建國點點頭，這時候王順利一臉陰沉的拖著槍從陣地上走了下來，看見他兩，臉上露出些笑容，三個人湊到一起點起煙，但過了很久都沒一個人說話。

　　李衛紅抽完煙坐在地上又不說話了，張建國一臉興奮的扯了扯王順利的衣角說，“知道不，我跟我們班長現在都是排長了。”

　　王順利哦了一聲，眼神迷茫的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時幾名俘虜被其他戰友押解下山，李衛紅看了一眼，沒有之前被他們三個俘虜的那個叫黎元的越軍，他隨口問王順利道，“那個黎元，你同學呢?”

　　“死了，他打算逃跑，被我一槍崩了。”張建國搶著說道，李衛紅吃了一驚，但很快就不當一回事了，反正那個叫黎元的是越軍，而且自己也不認識，死了也就死了，甚至他還有點高興，這種吃裡扒外的就活該被一槍崩了。

　　張建國轉眼就把黎元的事情給忘了，下山的時候他摟著王順利的肩膀笑嘻嘻的問他，“你說，我今天救了你，你拿啥來感謝我。”

　　“瞧你那樣，大不了以後我也救你一次。”

　　“拉倒吧，打完這仗你就回營部了，還救我，我用的著你救不。”

　　“那你說怎辦，只要我做的到隨便你說。”

　　“行，以後只要你記住這句話就行了。”

　　王順利模仿起河南籍戰友說話的腔調痛快的回答，“中！”

　　夕陽裡，兩個人站在滿目狼藉的戰場上開懷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