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開學前兩天，陳森在家裡呆著無聊，乾脆就提前到了學校，他問過楊浩什麽時候回學校，電話裡楊浩說自己不急，等明天再來。至於林嵐，陳森估計他也應該明天能到了，寒假陳森去了趟日本旅遊，也就沒顧上給林嵐打電話，自己人在國外，春節的時候林嵐就算想打電話來拜年都沒辦法接到。

　　作為補償，陳森這次從日本帶了一套幽遊白書的正版漫畫給林嵐，給楊浩帶的是倉木麻衣的簽名CD。501四個人，林嵐沒事喜歡宅在宿舍裡看漫畫，楊浩是平民歌姬倉木麻衣的鐵杆粉絲，陳森倒不喜歡這些，他是皇馬的忠實球迷，至於顏辰……。

　　想到顏辰陳森就有點難過，好好的怎麽就出了這種意外呢?期末快放假的時候輔導員找過他們三個談話，說501現在空出來個一個床位，下學期學校會安排一個人住進來。一開始林嵐陳森楊浩都是極力反對，但輔導員說既然顏辰已經去世了，那總不能空著一個床位在哪裡吧?幾個人想了想，發現輔導員說的也對，後來就沒有在反對了。

　　陳森以為自己是第一回宿舍的，拿鑰匙正準備開門的時候才發現門根本沒鎖，只是虛掩上了。“難道是林嵐後來了?”陳森有些疑惑，不過也正常，林嵐家在湖南，坐火車到S市也要十幾個小時，也很可能提前來了。

　　“老三，老三。”陳森扯開喉嚨一邊叫一邊推開門，但宿舍裡並不是林嵐，而是一個高高瘦瘦的陌生人，他正在顏辰的床位上整理行李，看見陳森，他楞了楞，又看了看陳森手裡的大包小包才反應過來陳森應該是住在這個宿舍的。

　　“楊浩然，體育系足球班的。”高個男生主動的伸出手去幫陳森提包並且介紹自己。

　　“體育系的?他媽的學校腦袋有病是不是。”陳森有些窩火，明知道顏辰就是被體育系的寧偉毆打致死的，還安排給體育系的住進來，這真讓陳森有些接受不了。

　　沒搭理楊浩然伸過來的手，陳森把東西放進自己的櫃子裡，臉色難看的往床上一躺。楊浩然沒想到陳森的反應這麽大，有些尷尬的說道:“你是陳森吧?”

　　陳森把眼睛閉上，這會他是怒火中燒，他打算一會打個電話問問輔導員學校這樣安排到底什麽意思。

　　“顏辰的事情我也知道，這個……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寧偉我也不認識，我也只是學校安排我住進來的，不過如果你希望的話，我還是要代表我們體育系跟你們說一聲對不起。”

　　楊浩然謙讓的態度讓陳森的怒火壓抑了不少，他坐了起來，勉強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了，不過他比較好奇楊浩然怎麽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是今天來的，那個，我來的時候林嵐就已經提前到了，剛才他出去打飯去了，不過說道林嵐，我進來的時候還以為他是女孩。”楊浩然見陳森的態度好了不少就主動的打開一瓶康師傅紅茶遞給他，“他一會就回來了，我還拜托他給我打飯回來，你餓不餓，我這還有些吃的。”

　　“女孩??”陳森有些糊塗了，這楊浩然怎麽會把林嵐個大老爺們認成女孩的?這得瞎了眼才辦得到啊，他看了眼林嵐的床位，整理得很乾淨，一個背包放在床上。

　　楊浩然正想說話，林嵐端著兩個飯盒進來了，第一眼看見林嵐，陳森喝在嘴裡的紅茶一口氣噴了出來，也就一個月不到的時間，林嵐似乎瘦了很多，最主要的是他的頭髮居然留長了不少，猛的從背後看過去，

確實是像女孩子。　　“你……哈哈哈哈哈”。陳森指著林嵐哈哈大笑起來，林嵐看著他有些莫名其妙，嘀咕了一句，“完蛋了，又瘋了一個。”

　　“你才瘋了呢！你給關勞改場裡了啊?頭髮那麽長也不知道去剪一下，不過你還別說嘛，林嵐，你化化妝還真的像個小妞，來，小妞給大爺笑一個?”陳森死皮賴臉的湊上去，林嵐虛晃一腳作勢要去踢他，陳森躲開問他:“你什麽時候來的?”說完忽然好像想到什麽，回過頭問楊浩然，“你說你叫楊浩然?”

　　“對，我已經問過他了，他不是楊浩失散多年的親兄弟。”林嵐回了一句，把右手的飯盒遞給楊浩然，“我早來了，呆在家裡無聊，你也這麽早來幹嘛?”

　　楊浩然接過飯盒說了聲謝謝，陳森看著他歎了口氣，“好吧好吧，既然都已經住進來了，況且你跟楊浩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弟，那我代表501歡迎你。”

　　林嵐和楊浩然面面相覷，過了幾秒三個人都是哈哈大笑起來。

　　就再501的三個大男孩互相打鬧的時候，許平確是感覺到自己的壓力真是越來越重了。

　　張玲的父親張建國在監獄的工廠衛生間上吊自殺，等到發現的時候人已經沒救了。

　　張玲是在父親出事後第三天找到許平的。她直接找到許平的辦公室，許平看見眼睛紅紅的張玲有些吃驚，倒了杯水給她，說道，“怎麽了?找我有什麽事情。”

　　“我爸爸死了。”

　　許平吃了一驚，張建國雖然已經快五十歲了，可長期的軍伍生涯和良好的生活習慣讓他的身體比同齡人更強健，況且上次他陪張玲去探監的時候，張建國的精神還很好，絲毫看不出得病的跡象。

　　“這個……你爸爸怎麽了?不要急，慢慢說。”許平在張玲面前坐下，語氣溫和的安慰她，“上次看見你爸爸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

　　張玲強忍著淚水，許平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紙巾抽了一張給她——自從跟夏琳在一起後，許平的身上總是時不時的多一些小玩意，不是吃的就是紙巾——張玲接了過來擦了擦眼睛，許平發現她的眼睛已經腫了起來，應該是哭了很多次導致的。

　　“前天監獄忽然打了個電話來說我爸爸出了點事，讓我媽和我快點過去看看。等到了監獄才知道就在上午我爸爸在廁所裡出事了，救下來的時候人就已經不行了。監獄說我爸爸是自殺，可他肯定不是自殺的，他肯定是被人害的。”

　　“你怎麽知道你爸爸不是自殺的?”許平耐心的問道，張玲咬了咬嘴唇，從包裡拿出一張小紙條低聲的說，“對不起，上次我拜托你幫我去探監的時候，我爸爸給了我這個，我……我當時沒告訴你。”

　　許平接過紙條意味深長的看了張玲一眼，沒想到張玲居然還有這一手。張玲注意到許平的目光，又說了聲對不起。許平歎了口氣，皺著眉看了眼手中的紙條。

　　紙條很小，上面只是很整齊的寫了幾個一行數字，是個電話號碼:13548965531。從號段推測應該不是S市的手機號碼，許平問張玲，“這個電話號碼是什麽意思?”

　　“那天我把帶來的東西給我爸爸的時候，他悄悄的把這張紙條塞進我的手裡，說讓我打這個電話，只要對電話那邊的人說張建國問你還記得你答應過什麽事情就行了，我問他這是什麽意思，他安慰我說只要我打了這個電話很快他就能出獄了。”

　　“怎麽可能，你爸判的是無期，最少也要服刑滿18年才有可能出獄。”

　　“我也知道，可他不讓我繼續問了，回家後我跟我媽商量了一下，我媽覺得既然是我爸說的那肯定錯不了，就讓我打了這個紙條上的電話。”

　　“然後呢?繼續說。”

　　“打通了後我按照我爸交代我的說了，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然後說了句知道了就掛了，等我再打過去的時候這個電話就已經打不通了。”

　　許平想了想，拿起辦公室的座機撥打了這個手機號碼，果然，系統提示此號碼暫時無法接通，打了幾次都是如此。他打開電腦，把電話號碼輸入進去，查詢系統顯示這個號碼是S市臨近的江蘇省南京市號段，但具體歸屬到那個區域開戶人是誰就要去移動後台去查詢了。

　　許平把查詢結果給張玲看，問她，“你知道你家有沒有什麽親戚或者你爸有什麽朋友在南京嗎?”

　　張玲搖搖頭，“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我爸爸的老家是南京附近的，但從我記事起我就沒去過南京，我爺爺奶奶從我小時候就跟我們住在一起一直到他們去世，有時候老家會來一些親戚，但也不多，特別是我爸官越做越大了後就很少有老家的親戚來了。不過我聽我媽說有時候我爸還是會帶著爺爺奶奶回老家看看，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從來不帶我和媽媽。”

　　這可真是奇怪。許平心想難道張建國是怕老家的親戚有求自己難得麻煩所以就很少回老家?不過現在張建國已經死了，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想的了。

　　張玲想把紙條拿回來，許平忽然想到什麽，示意她等等，剛才電光火石之間他想到半年前抓捕張建國的時候局長說過的一句話。

　　當年我是班長，他是副班長。

　　對，局長認識張建國，聽這句話的意思他兩以前在部隊裡還是一個班的戰友。

　　想到這許平迅速的給局長打了個電話，但等了半天也沒人接，他讓張玲在辦公室等他，自己直接去找局長，但局長辦公室大門緊閉，他問了下才知道今天市局開會布置打擊盜搶的百日會戰，一大早局長就走了，許平剛才打電話的時候估計局長正在開會。

　　回辦公室的路上他認真的考慮下張建國的事情，顯然張建國只能通過外面某人的操作用保外就醫這種辦法讓他出獄，考慮到張建國被判的是無期，那麽能操作這件事的最少級別不會低於張建國，而張建國既然這麽有信心別人能辦好這件事，那他就真的沒理由去自殺。

　　他把自己的分析仔細的跟張玲說了，張玲點點說自己之所以會來找許平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但監獄那邊出具的報告就咬死了張建國是自殺的，一直在催促張家人把屍首給領回去火化，張玲一直沒同意，雙方就僵持在這，最後沒辦法張玲只能來找許平了。

　　一監不屬於許平所在的分區管轄，況且現在監獄一口咬死了張建國是自殺，出具的屍檢報告上也暫時看不出什麽紕漏，想要立案確實很難，許平把自己的擔憂跟張玲說了，自己也不能保證就一定能幫上什麽，只能讓張玲把資料都放在自己這裡，自己再想想辦法了。

　　張玲聽完許平的話，有些無可奈何，自從張建國入獄後以前經常來往家裡的一些人唯恐躲之不及，張玲也試過找自己還算熟悉的幾位父親當官時認識的朋友幫忙，但跑了兩天下來連面都沒見上一次。許平的擔憂她心裡其實也明白，但倔強的她已經在心裡打算好了，如果許平這裡不行她就直接去北京上訪去。

　　送張玲出門的時候，許平叮囑她要照顧好媽媽，也要注意下自己的人身安全，如果張建國真的是死於謀殺，那很可能凶手還會盯上她們母女，萬一有什麽事情許平讓張玲就打自己電話，自己也會給相關的派出所打招呼讓他們多注意點。

　　把張玲送走，許平打開張玲送來的資料，這份資料是張灣區刑警大隊出具的屍檢報告和相關證人證詞，從這上面來看，張建國是三天前上午十點二十四分在勞動改造工作中借口去廁所實施的自殺，發現屍體的是另外一個監舍的服刑犯，時間是十點三十分，發現的時候張建國已經沒有生命體征了，屍檢結果表示張建國符合窒息死亡特征，軀幹部分未見外傷，上肢有幾處磕碰傷，同監舍的犯人證實是張建國在前幾天搬運棉布的時候自己不小心弄傷的。

　　翻了翻這份資料裡許平並沒有看見現場圖片，資料的最後一頁是S市司法局出具的一份情況說明，上面簡單了寫了事情的經過以及事後的處理，作為直接責任人已經按照玩忽職守罪進行立案調查了，一監的領導也受到相關的警告等處分。

　　看完這份資料給許平的感覺就是太完美了，特別是前天張建國自殺，今天相關的懲處、賠償措施就已經出來了，這辦事的速度許平雖然自認自己也算是個雷厲風行的人了但也從來沒這樣快過，他太清楚要走完政府部門的流程需要多少時間了。

　　如果換做別人，許平根本就不願意管這個事情，監獄和刑警大隊分屬不同的系統，況且也不在自己的轄區范圍內。不過許平沒辦法不管，張建國是自己親手抓進去的，而且還是張玲的父親，更不用說他還是局長的老戰友。 但怎麽管，這是擺在許平面前的一道難題，更別提現在自己還有一堆焦頭爛額的事情。

　　等到下午局長開會回來了，許平把情況跟他匯報了，局長聽到張建國的死訊後良久沒出聲，許平遞給他一根煙，局長點燃站在窗邊神情肅穆的看著外邊。新年伊始過後，S市的天氣也一直籠罩在一層灰蒙蒙的霧裡，此刻許平估計局長的心情也是一樣。

　　“怎麽就死了呢?當年戰場上都沒把你打死，你怎麽就自殺了呢?”局長的聲音很輕，但許平聽得出局長再說這話的時候充滿了疑惑，惋惜和傷心。許平沒具體問過局長和張建國以前是在哪個部隊服役，但看得出來，兩個人的感情肯定不一般，這也是許平答應張玲的把握，如果能讓局長出面，那這件事就好辦多了。

　　果不其然，許平猜對了。局長先是把相關資料看了一遍，然後他告訴許平他對於張建國自殺的結論也持懷疑態度，對於那個神秘的電話號碼局長思索了一番後表示對這個號碼也沒什麽印象，但既然有疑點，那就要管。

　　許平問，“怎麽管?先不說司法那邊答不答應重新調查張建國的死因，就算答應了，一監也不在我們區的管轄范圍內。”

　　局長斬釘截鐵的回答他，“你先把趙建設的案子放一放，或者交給其他人去跟。至於你說的，我明天早上給你答覆。”

　　許平答應了，出門的時候他很好奇的問局長，“頭，你跟張建國到底什麽關系?”

　　局長沒回答他，許平的這句話讓他的思緒又回到了那個死與生一瞬間的十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