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沾染著鮮紅溫潤的血液，從凖鸞的胸口處滑出，張凡一個踉蹌，想要穩住身體結果還是在劇烈的頭暈下，向後倒仰了下去。

沒有想象中的撞擊疼痛感，自己似乎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

張凡的眼眸忽而富有生機地亮閃了一下，眼皮顫抖著上抬，結果就當他要回過頭去看身後的人時，卻又想起了她不在這裡，於是身體又像泄氣的皮球一樣，蔫了下去。

“你盡力了。”

身後的人如此溫柔的安慰著，張凡的狀態在緩慢地恢復正常，瞳孔逐漸變回了原本的模樣。看著身前同樣在失去氣力的凖鸞，內心不知為何，竟掀不起一絲喜悅的感覺。

“這樣嗎……”張凡喃喃著，他的耳邊已經在有尖銳的耳鳴聲回蕩了。“終於，不是最差勁的人了啊。”

“嗯，你的拚命，我都看在眼裡。”

“你所做的事，一直都沒有錯，錯的是這個殘酷的世道。”

“那個女孩子，本來只能在地下賭鬥場不被尊重地苟活著，你的出現對於她來說，就是這個不講理世道的一束光。她擁有了家人和朋友，她學會了微笑和溫柔，這都是你的功勞，不是嗎?”

腦子暈乎乎的，除去身後人輕聲的安慰，張凡似乎還能聽見撕心裂肺的哭嚎。他的雙眼在逐漸失去神采，卻還是苦笑了一聲:“啊，是啊。”

藥物的副作用逐漸發作，張凡的體內靈力因為他的松懈而逐漸潰散，之前恐怖爆發下靈力肆虐早已經將他的體內毀成了一片狼藉。血管也成群的破裂，若是換做常人早已經暴斃而亡了。盡管張凡此時有靈力轉化而成的生命力在支撐，但待得體內靈力完全消散之時，他也將完全失去生命。

“雖然我這麽說有些自作主張，但小弟弟你，確實也在無形中幫了我們三個很多哦?至少讓我們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這種笨蛋願意反抗黑暗。”

似乎是能感受到張凡此時淒涼的心境，柒霖將他摟的緊了些，紅唇微抿著，靠在了張凡的肩膀上，輕聲安撫著。

“你的兄長，從一個只會為組織利益考慮的人，變得更有人情味。”

“你的小女朋友，從誰也不相信，到無條件相信一個人。”

“還有很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許多人因為你的出現而獲得了多大的救贖，如果別人不說，恐怕你自己很難察覺到呢。”

“我也，稍微有點改變了吧。”

最後一句話，柒霖的聲音已經宛若蚊子細語般，並沒有被張凡聽清。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死習慣了的緣故啊，我居然，沒有害怕的感覺了。

盡管張凡是睜著眼，視線卻在變得黑暗起來，耳邊柒霖的聲音宛若哄孩子入睡一樣，讓他的眼皮抬起後，又不自覺地在下垂。

如果真的能死的了的話，那還真是輕松了啊。

腦中荒唐的想法一閃而過，這一次沒有再聽見萊絲的歌聲，張凡心裡苦笑一聲，逐漸失去了意識。

然而就在他即將要進入“深度睡眠”時，耳邊模糊地響起了一聲怒吼。

“臭小子，沒有老娘的允許，你敢死一個試試！?”

“……”

呵，死不成了啊。

莫名其妙的念頭。

……

就在柒霖懷裡的張凡逐漸失去掙扎的力氣時，凖鸞這邊的兩人卻意外地都陷入了沉默。

凖鸞的胸口已經被張凡看似毫無攻擊力的一擊完全洞穿，心臟也幾乎是同時被絞滅，他的生命力也在迅速流失著，只是體內的靈力早已經形成慣性地去彌補傷口，短時間內還能將他的性命維持一會兒。

“……為什麽。”

林啟低著頭，沉默了許久，才幾乎是咬著牙質問道。

“我說過了吧，你這種人根本不配為人父，無論你做出什麽彌補措施，我都不會原諒你的，你就是個披著人皮的禽獸。”

“……”

凖鸞依舊抓著林啟的肩膀，無言地看著林啟。倒不是他願意保持這樣的動作，而是他確實沒有多余的力氣可以動了。

這一次，他沒有生氣。

林啟一抬頭，便迎上了凖鸞面無表情的注視，雖然此時看來後者的神情似乎較於平時柔和了些，林啟的心頭便陡然升起了一團無名火。

“所以就算你以命來換，也是還不清的，你的債……

“之前。”

呃?

見凖鸞終於張口說話了，林啟怔了一下，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放你逃走，是為了讓你從張凡那裡親身體驗到有親人的感覺。只要你心裡還殘有一點念想，不管多久，你都會回來的。”

“獻祭的條件有兩個，一是有血緣關系，二是你必須是自願的狀態。”

“！?”

所以之前他費盡心思地把自己劫持回來，卻又輕易地放自己逃走不追殺，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明明凖鸞此時已經對林啟造不成絲毫的威脅，後者卻突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種事情，只有你自己想通，你才會願意交付生命。”

“你逃走的那次，帶走的我與正冠盟交易的綺歸花，是為了讓張凡盡早喚醒他母親。我讓黑耀追了過去，也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我那次的目的是確保你能回去張凡身邊。”

林啟忽然記起了自己從靈目跑出來的那次。

他當初就是在靜夜森林外，帶領靈目隊伍和正冠盟進行一次關於綺歸花的交易。後來自己在得到綺歸花後，就逃走了，要不是張凡幾人剛好也從靜夜森林裡出來，當時還以為自己就會死在那裡。

然而凖鸞早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十八年前，我帶領靈目的人進攻天璋，只是為了實現恢復靈目在地下組織地位的野心。”

“將你送到那扇門後，是為了在未來天璋首領的身邊買下一顆棋子。”

“抓來數千男童，是為了復活她，抓你回來也是這個原因。”

“配合你胡鬧，也是……”

“還不夠嗎！！?”林啟忽然暴跳如雷，猛地一掌打開了凖鸞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大吼道。“都是利用，我知道！你以為全天下就你最聰明嗎！?”

“你就是一個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禽獸！沒有人性的冷血動物！你的世界就只有你的野心！野心！！”

林啟情緒暴走地反伸手抓住了凖鸞的肩膀，用力地搖晃著他的身體，凖鸞依舊淡然的神情終於衝破了林啟最後一道心底防線，他怒罵道。

“所以你他媽的剛才就不應該把我拉開啊！”

哈、哈……

一口氣怒吼著說出了這麽多話，林啟大口地喘著氣，心臟劇烈地跳動著。

明明自己都，已經想進了辦法避開這一幕了……

林啟眼眶有些紅，憤怒的情緒卻讓他強行壓下了這股莫名的酸意。

在張凡和凖鸞戰鬥的時候，林啟悄悄叫回了鈴，並且趁著看守他的柒霖不注意，騎上巨狼快速逃到了空中。然而幾乎不等他有下一步打算，張凡致命的一擊已經探向了凖鸞的心臟。

於是林啟的身體下意識地做出了選擇從高空一躍而下，搶在張凡的手洞穿凖鸞的心臟之前，一肩撞開了後者，自己則完全暴露在張凡的攻擊下。

但是，林啟自始至終都沒有想到的是，凖鸞居然在最後一刻拉住了他的手臂，一用力，兩人便再次交換了位置。

“……”

凖鸞盯著林啟，恍惚的精神讓他看上去已經失去了往日的銳利，眉頭不時微皺，忍耐著生命力急速流失帶來的強烈不適感。

“我們，一樣。”說話之時，凖鸞似乎是被劇痛打斷了下，只不過從他的表情來看，也只有微皺眉的程度而已。

待得自身強大的意志力暫時壓製下不適感後，凖鸞眼神才又聚焦，看向林啟。

“如果你能明白，你在這最後的時候為什麽會跳出來，或許我就能知道自己最後這個奇怪舉動的意義了。”

“第一次，身體比理智更快一步。”

“你知道答案嗎?”

凖鸞頷了頷首，盡管已經虛弱到聲音都在降低，他還保持著高傲的習慣。

“……

”

“……這種事情，怎麽可能知道啊。”

沉默著，林啟忽而嘲諷地笑了。

胸口，好緊。

“是嗎。”

從胸口流出的鮮血已經淌到了腳邊，凖鸞的身體不穩地搖晃著，要不是林啟此時還抓著他，兩人都靠著林啟身後長出的同巨狼一樣的巨大羽翼支撐著，後者恐怕早就墜落了。

盡管如此，此時的凖鸞身上散發出來的生機也已經微弱到了一個幾不可察的地步，他睜著雙眼，卻在逐漸失神。

林啟見狀，想要說什麽，明明話都已經到喉嚨邊上了，卻又被什麽東西堵了回去。

遠方的廝殺聲似乎弱了些，戰鬥已經接近了尾聲。

三大長老在擁有兩柄神器，全力爆發的庫洛的糾纏下，居然還隱隱處於劣勢，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重創，根本無從抽身顧及其他。

雷聲已經停歇了，但烏雲還沒散去，反而變得愈發厚重。原本肆虐的狂風也消散在空中，隻留下一縷略帶寒氣的吹過，撲在身上，偶爾會讓人猝不及防一個寒顫。

靈目本部，在此時成了一片廢墟，戰敗者和戰勝者的鮮血灑在周圍，將靈目重新染成了一片悲壯的嫣紅。

想象中的戰後暖陽，不曾降臨。

“……呵。”

凖鸞忽而笑了，他笑得很輕，很輕。

他仿佛想通了什麽，無力地半睜的眼抬起，在林啟突然警惕起來的注視下， 艱難而緩慢地，將手抬了起來，伸向了林啟。

就在林啟準備喝止凖鸞的行動時，後腦杓上溫暖而有力的大掌，讓他腦子中頓時炸開了。

“最後，拉開你是因為……”

“保護她的陽光。”

緊貼著的身體，靠在曾經無數天仇恨憎惡過的人的懷裡，林啟張著嘴，忽然有一道鹹水順著臉頰滑下，浸濕嘴唇。

“也是……”

大手終於失去了最後的氣力，身體傾斜，靠在了對方人身上。

“我的……兒子。”

“沐……上……語……”

至此，靈目大劇情高.潮結束，全書正式走過了一半(不知不覺居然一百萬字了呢?)

林啟的身份基本上完全揭秘，無心的故事也算是明了了。之後可能會單獨出一章(也有可能是番外)，講無心的故事吧。

至於犧牲的人……emmmm

或許禿頭先要下一個定心丸，整本書最後一定是happyending?

嗯，老禿很多時候說話不算數，但這個開玩笑就完蛋了。(不如揮刀自宮)

畢竟，我們是兄弟，我怎麽會鴿你們呢?對吧?(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