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園縣縣衙,一身平整官服的馬章陰著臉在縣衙門口等候,他身旁是桃園縣主簿朱同和一眾書吏衙役。
“大人,知州大人親自來審案,定然是要袒護扈家的。”朱同道。
“呵呵。”馬章冷笑一下,道:“不過是那武植請來的救兵而已,但這次除非知州大人徇私,否則救不了扈家父子!”
馬章其實希望慕容彥達為武植徇私,這樣他就抓住了慕容彥達和武植兩個人的把柄,以後他們不得不忌憚自己。
“也是,畢竟霉變的糧食就在倉庫裡,證據確鑿,扈家也抵賴不了。”朱同點點頭。
馬章問道:“辦這件事的人都送走了嗎?”
他是指給扈家糧食掉包的手下。
“大人放心,都送走了,半年後再讓他們回來。這半年內,全桃園縣的人都會認為是扈家昧良心借了霉變的糧食。”朱同道。
馬章點點頭:“好,半年足夠了。”
臨近中午時分,馬章一幫人終於等來了慕容彥達,武植是和慕容彥達一起來的,他們兩人在城外碰的頭。
“拜見知州大人。”
馬章領著一幫人對慕容彥達行禮,慕容彥達擺擺手,讓他們免禮,對馬章道:“老馬,是不是搞錯了,扈家怎麽可能借給官府霉變的糧食?”
馬章一臉“誠懇”道:“我也希望是搞錯了,可那些糧食的口袋上面就貼著扈家莊的標識,而且我桃園縣糧庫糧食早就見底了,這些霉變的糧食,不是扈家莊的,又是誰的呢?”
看了眼慕容彥達身後的武植,馬章陰陽怪氣道:“武大人,莫怪我不給面子,只是法不容情,任誰作奸犯科,都得依法查辦。”
身後扈三娘聞言就欲反駁,武植按住她的手,對馬章道:“馬大人,這案子知州大人還沒審,現在就說我嶽父和大舅哥作奸犯科還為時尚早吧。”
“就是,真正作奸犯科的還指不定是誰呢!”扈三娘道。
聞言,馬章表情抽搐了下,旋即得意的冷笑起來。
慕容彥達便進縣衙升堂審案,特許武植扈三娘入公堂內旁觀,武植請求公開審理,也獲準了。
馬章則冷眼旁觀,沒有反對,他巴不得公開審理,這樣一旦罪名坐實,就再難徇私。
這個構陷很簡單,他自認萬無一失,就算武植有通天的本事也再難翻案。
啪!
慕容彥達身穿緋紅官袍,公堂上落座,照例拍了下驚堂木。
馬章陪在一側坐在小方桌後面,主簿和一應書吏各司其職,兩排衙役手持殺威棒,口誦“威武”。
武植和扈三娘身份是嫌疑人家屬,所以沒有座位,而是站在一旁。
公堂門大開,無數百姓聚集在堂外,很多人是聽說知州大人來,過來瞻仰一下高官,也有不少人把目光投到了武植身上
“看,那就是隔壁陽谷縣的知縣武植大人。”
“聽說是去年的探花郎哩!”
“可不,果真是一表人才,風流倜儻。”
“切!現在這天氣,手裡還拿紙扇,太假!”
“你懂什麽,人家那是排面。別看人家年輕,可上任大半年就疏通了陽谷縣官道,幾乎讓陽谷縣起死回生,不簡單呐!”
“呵呵,那又如何?他的嶽父還不是黑了心,居然借發霉的糧食給我們,這兩天河道上無數民夫們上吐下瀉,藥店止瀉散都賣斷貨了,這種黑心的富戶,就該千刀萬剮!”
“這倒確實,就看今日知州大人如何判了………”
…………
馬章在桃園縣輿論工作做的很不錯,百姓們已經一致認定就是扈家莊黑心了。
“帶嫌犯!”
慕容彥達下令,很快,便有衙役押著扈老爺子和扈成到了公堂跪下,兩人氣色倒還好,看樣子也沒遭太多罪,只是兩人脖子上枷鎖是最厚最重的箍鐵枷,這種枷鎖最折磨人。
“爹爹!大哥!”
扈三娘一見扈老爺子和扈成,便焦急起來。
扈老爺子和扈成給了扈三娘一個安慰的眼神,然後對武植微微點頭示意了一下。
今日,不是馬章搞武植,而是武植算計馬章!
“知州大人!我嶽父年事已高,懇請大人能卸下枷鎖審問。”武植上前求情道。
“哼,這老東西可是主犯,豈能卸枷?”馬章冷冷道。
武植也毫不客氣回懟道:“馬章,公堂之上,你嘴巴放乾淨點!”
“你……”
馬章怒視武植,習慣性的想拍驚堂木,卻發現自己案上沒有,便指著武植,呵斥道:“武植,你休要咆哮公堂,這裡可不是你陽谷縣!”
“我咆哮公堂?難道馬大人在公堂之上說‘老東西’這種話合適?”
武植冷冷盯著馬章,馬章登時語塞。
慕容彥達輕輕拍了下驚堂木,瞥了眼馬章道:“馬章,說話注意分寸。來啊,給扈員外去了枷鎖。”
“謝大人。”
武植拜謝後,便又回到一旁不說話,身邊扈三娘主動抓住了他的手。
“咳咳,這麽多百姓在,你們兩個不許再吵了。”
提醒下馬章和武植後,慕容彥達清了清嗓子,看了眼卷宗,開始走流程:“堂下可是扈正天,扈成父子?”
“正是。”
“你們開春借了桃園縣兩千七百石糧食,可有此事?”
“有,我們與桃園縣簽了字據,借的都是去年的新麥。”
“嗯……”
慕容彥達點點頭,一邊看卷宗,一邊問道:“這上面說,你們借的兩千七百石小麥裡,有三百石糧食是霉變不能吃的糧食,是真是假?”
“自然是假的,糧食由我親自過目裝袋,都是上好的乾糧。”扈老爺子沒有聲嘶力竭喊冤,而是很冷靜的回答。
“可是糧食到了桃園縣後,確實查到了霉變的糧食,你們有何解釋?”
扈老爺子道:“知州大人,這肯定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
“扈正天,你這話的意思是說本官構陷你?無數民夫等著吃飯修堤,你覺得本官會顧他們性命不顧陷害你這個無名小輩?”馬章冷冷道。
他是知縣,自然可以推得一乾二淨。
“敢問馬大人,運糧途中糧食確定沒有被人掉包?”扈老爺子問道,“還有糧食進庫的時候,看守糧食的官差確定沒有人拉別的糧食進糧庫?”
“沒有。”馬章很自信,對慕容彥達道:“守衛看管糧庫的衙役我已經審問過了,並無問題。大人可再審一遍。”
他之所以自信是因為那些衙役們確實都不知情,是他在調崗時候偷偷找外人換的糧食。
“好,把運送和看守糧食的衙役們叫上來審問。”
慕容彥達擺擺手,他還是走程序。
衙役們審問一番後,並沒有問出什麽有價值的線索,他們口供一致,糧食從出了扈家莊就沒換過。
“知州大人,人證物證確鑿,是不是可以定罪了?”馬章迫不及待道。
慕容彥達對下面扈老爺子問道:“扈正天,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扈老爺子毫無懼色,道:“知州大人,可否叫人把霉變的糧食抬上公堂查看?”
這會,慕容彥達看了看馬章,馬章立刻磊落道:“有何不可?來人,去把霉變的糧食抬過來。”
他猜扈正天可能是想通過糧食新舊色澤找證據,但他是倒掉原來糧食口袋裡的一半後再摻霉糧食的,所以無論怎麽查都查不出來。
他有恃無恐。
很快,五六袋霉變的糧食就被衙役抬上了公堂, 扈老爺子請示上前查看,慕容彥達點頭答應了。
扈老爺子查完後,表情依舊看不出好壞,一旁馬章心中得意,心說這老頭肯定看不出什麽端倪,心中慌了
“請知州大人再命人抬上來幾袋沒有霉變的糧食。”
“來啊,給他抬來,我要讓他心服口服!”
馬章直接越過慕容彥達答應了,他也是斷定扈正天是想找好糧食和霉糧食對比,但霉糧食也是之前糧商去年從扈家莊買的新糧,是半袋混摻的,所以無論如何也是辨認不出來的。
慕容彥達鬱悶的看了越俎代庖的馬章一眼,但好在他脾氣好,並沒有說什麽。
幾袋新糧抬過來後,扈老爺子又檢查了一下,然後露出了一抹笑容。
這笑讓馬章隱隱有股不妙的感覺。
“知州大人,草民已經看出來了,這發霉的糧食並不是我扈家莊的糧食,一定是有人掉包了!”扈老爺子斬釘截鐵道。
“呵呵,有什麽證據?”
“對,有什麽證據?”慕容彥達淡淡道,“如果你能證明這發霉的糧食不是來自扈家莊,那麽便是無罪。”
“很簡單,因為我扈家莊的糧食,每一袋開口一寸深的位置,都有這個!”
說著,扈老爺子從一袋好的糧食口袋裡取出了一粒很小的,和麥粒極其類似的東西。
旁邊,武植和扈三娘微微一笑,慕容彥達也挑了挑眉毛,而那邊馬章,突然臉色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