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把勃朗寧是監獄工廠裡那個衛兵軍官的配槍,耿朝忠在衝出工廠的第一時間就把槍拿在了手裡。
這是耿朝忠第一次殺人,殺的還是一個自己並不那麽想殺的人。
耿朝忠的心裡有一種恍然若失的感覺,但是卻沒有別人說的那種惡心嘔吐的不適感。
也許,這才是自己內心一直期待的生活!
“不錯!好槍法!不過比槍法更好的是,你終於學會了如何引誘別人一步步走向自己期望的方向!”
旁邊傳來了柳直荀輕輕的鼓掌聲。
沒錯,耿朝忠就是在逼著北川跳樓,因為一旦耿朝忠進入了哨所,北川就有充足的時間跳下樓逃跑,並且,如果北川躲在外面圍牆的牆根下,耿朝忠是無論如何都打不中北川的!
“但是,那個哨兵怎麽辦?”耿朝忠指指天上的方向。
“沒關系,我們剛才的撕打是在牆根下,並不一定被哨兵看在眼裡,即使他看到了,也隻是一鱗半爪。他的視線更多的應該是在操場中央掀井蓋的那幾個人那裡。何況,隻要你出去,就有機會乾掉他。”柳直荀淡定的說。
“這是在賭博!”耿朝忠說道。
“沒有,你可以看看我們剛才打鬥的地方,衛兵頂多隻能看到我,卻不一定能看到你和北川。所以,別緊張。但是,北川的逃跑和中槍卻一定被他看在了眼裡,你把槍給我,這個帳我可以認下。”
柳直荀伸出了手掌。
“不,我不會把槍給你,我知道你打的什麽算盤。你會在這個鐵門開啟的一瞬間開槍自殺,然後把槍塞到我手裡。這點我早在水牢裡就想通了。”耿朝忠的臉上不起一絲波瀾,平靜的說道。
“你都猜到了?”柳直荀苦笑。
這真是一個巨大的諷刺,自己這個一心求死的人到現在還沒死,那麽多同志卻一一死在敵人的屠刀下。
外面的槍聲漸漸的平靜了下來,看來,張英還是沒能衝出老德國......
“你坑了他們。”耿朝忠的臉上有一絲痛楚。
“這是他們自願的,他們本來也沒有別的選擇,除非他們寧願在老德國被關到死。”柳直荀平靜的說,隻是他黝黑的眼睛裡,似乎有一種情緒在閃動。
轟!
一聲劇烈的爆炸聲從外面傳來,整個老德國的地面都在顫抖。
“是那個年輕人拉的光榮彈,這是我們紅隊執行必死任務時的傳統。”柳直荀低下了頭。
耿朝忠突然覺得無法呼吸,那個有著燦爛微笑的青年,自己再也見不到了。
新盛泰鞋店裡,“邋遢頭兒”那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既然來了,為什麽要走呢?”
龍口路的大街上,“賣煙小廝”與耿朝忠的搭訕......
“這麽地吧!這個事辦成了,我給你一百塊大洋,我還教你一樣本事,怎麽樣?”
還有那個自己還來不及學會的刀法......
與張英見面的那一幕幕場景不停的在耿朝忠的腦海裡閃回,耿朝忠的心開始莫名的顫抖。
然而,來不及悲傷,也來不及感懷,圍牆外已經傳來了腳步聲。
“小耿,你永遠也無法阻止一個一心求死的人。”
耳邊傳來了柳直荀的聲音。
緊接著,一把刀深深的刺入了耿朝忠的肩膀,在耿朝忠一臉的錯愕下,那把刀又插回了柳直荀的胸膛。
“握住刀柄,這是消除對你懷疑唯一的辦法。
” 柳直荀古樸的臉上露出一絲慘笑,一股股鮮血從他的胸膛裡噴湧而出,濺到了耿朝忠的身上,臉上,和......
心裡。
鐵門打開了,映入劉一班眼中的第一幕,就是耿朝忠手持匕首插入柳直荀胸膛的場景。
“趕緊搶救!”
劉一班瘋狂的大吼。
小曲飛速的跑過去,掀開柳直荀的眼皮看了看,然後又摸了摸柳直荀的脈門,抬頭對劉一班說道:
“科長,刀口直入心髒,犯人已經斷氣,沒救了!”
“娘希匹!!!!”
劉一班憤怒的大吼,跑掉十個劉謙光都不如一個活著的柳直荀!
他憤怒的衝過來,看到耿朝忠依然站在那裡發呆,舉起手一巴掌就扇了過來。
但是,一個破破爛爛的布鞋突然出現在了劉一班的面前,並且在劉一班的眼睛裡迅速的放大。
耿朝忠飛起一腳,狠狠的踹在了劉一班的面門!
劉一班一下被踹出三米遠!
小曲猛地衝了上來抱住了耿朝忠,但是耿朝忠根本沒有反抗,反而突然抱住了自己的腦袋,不停的撕扯著自己的頭髮,嘴裡面大聲喊著:
“我殺了人!我殺了人!啊啊啊啊!我殺了人!”
劉一班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幾個衛兵跑過去,七手八腳把他扶起來,劉一班白淨的臉上印著一個烏黑的腳印, 一絲鮮血從他的鼻孔裡流出,白的,黑的,紅色三色俱全,仿佛開了個大染坊!
但是這一腳卻讓劉一班的腦袋變得清醒了起來。
柳直荀已經死了,死人是沒有任何價值的,但是這個耿朝忠卻很有價值,至少,他安排的三個內線裡面,耿朝忠是唯一活到最後的,這驗證了自己的判斷,耿朝忠是個可造之才!
他看著蹲在原地不停抽搐的耿朝忠――那家夥現在已經開始乾嘔起來。劉一班搖搖頭,很多人第一次殺人的時候都會出現這種反應,尤其是那些剛殺了人的戰士,有時候甚至會對身旁的戰友揮拳相向,這不意外。
倒霉的是,自己成了那個上趕著找抽的人。
“這家夥怎麽辦?”小曲拿出一塊手絹,遞給劉一班。
“還能怎麽辦,牢房已經天下大亂了,他又不是真的犯人,放回去吧,朱胖子那裡我跟他說。”
劉一班接過小曲遞過來的手絹,不停的擦拭著臉上的傷痕,繼續說道:
“對了,吩咐周圍的幾個警局,嚴密監視周邊所有的下水道出口和窨井蓋,絕對不能讓那兩個漏網之魚跑掉!”
“卑職遵命!”小曲一個立正。
“他們不可能跑得掉的,才十幾分鍾,估計連老德國的范圍都沒跑出去!更何況,再有幾個小時就漲潮了,如果那時候他們還不出來的話,就隻能到海裡喂魚了!”劉一班喃喃自語。
旁邊正在低頭乾嘔的耿朝忠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我的老夥計,該你出場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