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的天空,近乎凝滯。
月色很淡,刀很美,人很猙獰。
三者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近乎扭曲的極致美麗。
妖異之美。
就像是一顆從天而降的紫色隕石,燃燒的無比絢麗,落下的那一刹那,也必然會爆發出無比可怕的毀滅。
現在,這顆隕石終於要落地了。
在所有人的呼吸終於再次出現的時候,隕石轟然而下,在天空中劃出了一條長長的紫色的弧線。
而恰在此時,草廬裡的琴聲也到了最高,潮的地步,琴弦被撥弄的仿佛亂雲一樣,琴音密密麻麻的像是急雨不斷擊打在湖面上的轟響,又像是一千萬根箭矢劃破長空。
結局,終於要來了。
所有人,才剛剛呼吸到了空氣,又緊接著,在這一刻,仿佛忘記了怎麽呼吸。
太……不可思議了。
真的,太不可思議了。
明明,只要一下,妖刀就要死在結先生的手裡了。
結果,就是一瞬間的事情,結先生忽然敗退,而妖刀則猛地拔地而起,此時已經佔據了最佳的位置,斬出了近乎完全的一刀。
這一刀下去,哪怕是在場的對結先生再有信心的人,都是瞳孔收縮無法判定接下來的結果。
他們只能想,結先生,一定,可以擋住的吧?
結先生,擋得住嗎?
結先生在刀即將和他劈面相逢的那一刹那,終於抬起了頭,他的眼睛裡還是充滿了痛苦,他的神情無比扭曲,他已經來不及做出更多的動作了。
他只能,面前抬起了手臂。
在那一刻,他引以為傲的,無人可破的戰法,終於失效了。
他無法再從容不迫地一點一點地壓製敵人,製造無敵之勢,再一拳轟殺了。
他的無可阻擋,以力破巧,都是建立在他外在的力量之上,他的拳頭,他的身軀,他的骨骼,血液,肌肉。
卻唯獨沒有心。
他的精神,還沒有那麽強。
所以當他被各種各樣的人世間的可怕情緒所攻擊的時候,他變得不堪一擊。
他的堅硬,像是紙一樣脆弱。
真的,就像是紙一樣,脆弱。
因為陳重的刀,真的就像是切開一張紙一樣,將結先生,從頭頂開始,斬開,然後一路向下,劈開了他整個身軀。
“噗嗤——”在極靜的環境裡略顯刺耳的血肉被切開的聲響。
下一刻,宛如抵天之柱一般的結先生,倒了。
鮮血瀑布一樣爆開,染紅了陳重一身。
結先生的整個身軀被從頭分成了兩半,砸在地上,“嘭”的一聲,又一次,叫醒了那些忘記了呼吸的人們。
那聲音,簡直叫人心驚肉跳。
“怎麽……可能……”有人發出了近乎呻,吟一樣的呼喊。
更多人則是在搖頭,像是不敢相信這一幕。
真的。
太可怕了。
那可是,合命境界的高手啊。
上一刻,那威壓全場的氣勢,那壓抑的每個人仿佛被一座山壓在身上的可怕氣息,都不是錯覺啊。
在場的人,沒人覺得,如果是自己,能在那樣的壓力下存活下來的。
妖刀必死的啊!
可事實就是,妖刀沒死,還一刀殺死了結先生。
結先生被劈成了兩半躺在地上的,逐漸失去熱度,開始變得冷冰冰的屍體,就像是冷冰冰的現實。
陳重蹲在地上,
被鮮血染紅的身軀,配上本就被生氣衝擊的妖化的每一個部位,在淡淡的月色下,真正的妖魔一樣的男人。 紅的近乎耀目,讓人不敢直視。
“後生可畏。”一旁的蘭芳嘖了一聲,搖頭歎息,他倒不是完全被整個場面震懾住,無法動彈,如果說在場真的還有一個人可以阻止剛剛的那一幕發生,那可能就是他了。
但是他沒有出手的理由,他今晚來這裡,唯一的任務,就是保護好陳重。
至於說其他的,無論是妖刀的死活,還是結先生的死活,顧白鹿的死活,都跟他無關。
他是一個相對意義上的旁觀者。
凌雲卻不是旁觀者,他此刻已經完全臉色蒼白,不知所措了。
結先生都死了。
他們這一邊,戰力最強的結先生,近乎無敵的結先生,就這麽死了。
剛剛恢復了全部力氣的凌雲猛地喘了一口氣,然後整個人像是瘋了一樣地衝了出去。
他不能忍受失敗。
如果說今夜他的計劃失敗了,那麽他將要失去很多,很多的東西。
所以在那一刻,他失去了理智,他不能再在一旁仔細地謀算著一切了,他必須要解決眼前的難題。
他要殺了妖刀。
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妖刀剛剛殺死了結先生,在那種近乎絕境的情況下翻盤,必然用盡了底牌,那麽妖刀肯定處於最虛弱的狀態裡,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以及,殺死了妖刀,才能打破所有人的恐懼,現在,在場的人,都對妖刀處於一種巨大的恐懼裡。
因為妖刀,殺死了結先生。
絕對,不能這樣。
“殺!!!他們都不行了,這是最好的機……”
那個會字,凌雲是沒有機會說出來了。
因為,他的喉嚨已經被割開了。
而到了這一刻,他也還沒有徹底把自己的刀拔出來。
一道淒冷的身影,和他錯身而過,在他到達陳重的面前的時候,搶先一步,來到了陳重的身旁。
這個人,自然就是,顧白鹿。
原本被結先生擊退,所有人都覺得是強弩之末的顧白鹿,居然是在這個時候,雷霆出手,一刀斬殺了凌雲。
凌雲武功固然不錯,但是他的長處還是在謀算布局。
而一旦當他失去了理智,從幕後衝出來以後,他又怎麽可能是刀道造詣已經到了一定高度,像是一把簡直會思考的刀一樣的顧白鹿的對手呢?
“你怎麽樣?”顧白鹿站在陳重的身旁,問出了最開始陳重問他的問題。
“我沒力氣了,你應該也沒了,他們還有這麽多人,你覺得我們走得了嗎?”陳重的回答,很顧白鹿,像是回敬又像是真的詢問。
顧白鹿聽了,卻是笑了起來,極其難得的,在這種十面埋伏,力氣用盡的絕境時刻,笑了出來。
世間的女孩子喜歡的東西,風花雪月,都不能讓顧白鹿一笑。
這個問題,卻讓她笑了。
所以說,這真是個無比奇怪的女人啊。
這個無比奇怪的女人,看著面前的所有人,和再次站起來的陳重背對背持著刀,對著那些人,說:“那就讓他們來試試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