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坊進深並不開闊,成品皮鞋和皮具都零散的堆在裡間牆邊。此處的皮具成品均已完成上色塗漿,散發出一股濃烈的味道。
“作坊裡的皮具多以上等小牛皮為原料,光是毛皮處理就需經過去脂、鞣製、打磨、上色、壓紋、拋光等多項工藝流程,製成皮鞋還需經過製作花型,手工縫製,填充鞋底,釘鞋跟等過程,若製作包、墊等皮具,則稍簡單。”麥克白太太像導遊一樣認真的介紹著。
我隨手拿起一隻褐色的牛皮鞋,端詳起來。這手工製鞋縫製緊密、打磨光滑,上色均勻,工藝水準極高。這並不稀奇,很多歐洲知名品牌產自家族工坊,西式洋服也誕生於英國作坊。
“真是精品,完全不輸Burberry這樣的奢侈品牌。”我讚不絕口道。
“施密特先生是作坊的首席技師,若能親耳聽到這樣的評價,他一定會很開心。”麥克白太太不愧具有大家之氣,面對讚譽不卑不亢。
“太太謙虛了,這都是您管理有方。”我對她的欣賞發自內心。
麥克白太太將一雙皮手套遞給我,略帶神秘的問道“宋律師對皮具似乎有所研究,你看看這副手套,有什麽特別的?”
我接過皮手套上下翻看,手套呈褐灰色,摸上去柔軟細膩,戴上後舒適無比,皮質彈性足且強度高,我不僅讚歎道“真是很特別。”
“說說看,哪裡特別了。”門口傳來一個厚重的聲音。
我抬頭望去,走進來一個滿臉絡腮胡的中年男人,他個子不高,右腿似有腿疾,邁步稍嫌費勁。我朝他點頭致意,禮貌的說道“你就是施密特先生吧,很高興見到你。”
施密特笑笑沒說話,用手撐著身體坐到工位上,做出洗耳恭聽的姿勢。
我傻笑著站在原地,心裡琢磨著這玩意兒我哪知道,就是覺得手感特別好而已。但裝腔作勢的話已說出去了,怎麽收場呢。
正在此時,張帆從我手裡拿過手套,轉身對大家說道“我跟宋律師稍微學了一點,你們看看我講的對不對。”大家的眼神自然朝他看了過去,也算是給我解了圍。
“傳統皮手套一般采用外表皮質、內加底襯的設計,高檔皮手套使用優質小牛皮,奢侈一點則用鱷魚皮,內襯則采用棉質材料,甚至使用開司米羊絨或兔絨等皮草增加奢華度。然而,不論怎樣設計都無法擺脫內外雙層材質的設計,其貼合感的缺陷會影響舒適性和保溫性。”張帆從裡屋拿起一副鱷魚皮手套,在大家眼前晃了晃。
“只有一種動物的皮質,緊實又富有彈性,且極其細膩柔軟,單層即可製成完美的皮手套,完全不需要內襯,戴上後仿佛穿上了第二層肌膚,即舒適又保暖。”張帆放下鱷魚皮手套,重新拿起褐灰色的手套。
第二層肌膚?那不就是面具嗎,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
張帆停頓片刻後,有些得意的說道“那就是野豬。”
噗-我差點吐了出來,感情我一直貼了塊野豬皮在臉上。
“精彩,很專業。”施密特先生拍手稱讚道。
“兩位律師果然是見多識廣。”佩克曼在一旁也跟著鼓起掌來。
我在心裡暗暗的咒罵張帆,張帆看我表情,大概也能猜到我的心思,忍不住想笑。
安靜片刻後,張帆問麥克白太太“我有一點很好奇。這種檔次的野豬皮源主要來自於非洲的埃塞爾比亞和尼日利亞,在肯迪村附近有嗎?”
“這就是後山捕殺的野豬身上剝下來的。”麥克白放下煙嘴,插話道“昨晚我們捕獲的野豬,也是這種皮質。”
“哦,那還真是少見。”張帆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正好說到這了,在這給大家透露個情況。”麥克白走到作坊中央,表情凝重的說道“昨晚我們捕獲的野豬,並不是幾天前傷人的那隻,所以大家仍不能掉以輕心,特別是晚上不要輕易出門。”
“啊……”
“怎麽會這樣……”
“到底有多少隻……”
房間裡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看得出大家對野豬擾民之事甚是擔憂。
我心裡嘀咕道,難怪昨晚村長神情嚴峻的禁止我們再次出門,想必是晚上檢查獵物時發現此野豬非彼野豬。那昨晚窗戶邊的黑影是野豬嗎?想想是有可能的。
當然,野豬不是眼下我們的工作重點,我迅速回到工作狀態中“施密特先生,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施密特正準備乾活,聽我這麽問,便轉過身來,面帶不理解的表情“問我什麽?”
“施密特,宋永律師只是詢問一下古畫失竊的情況,你知道什麽就告訴大家。”麥克白拍了拍他的肩膀。 www.uukanshu.net
“你問吧。”施密特看在村長面子上勉強答應配合,但仍是一臉的不高興。
“請問今天上午你和你的妻子都在工坊乾活嗎?”我示意張帆做記錄。
“沒錯。”
“幾點到幾點?”
“記不清楚了,大概是8點到12點吧。”
“中間你或者你的妻子離開過工坊嗎?”
“離開過。”施密特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那你們…”我正在考慮措辭,佩克曼迫不及待的問道“你們去幹嘛了?”
“去屋頂取皮具。”施密特面無表情。
“去屋頂?”我有些不解。
麥克白太太解釋道“工坊皮具上色後,需要放到屋頂上通風曝光,這是施密特妻子的重要工作之一。”
“我腿腳不便,我夫人上房頂,我在下面接應。”
“是工坊的屋頂嗎?”我問道。
施密特顯得有些不耐煩,瞥了我一眼,提高音量說道,“當然不是,這間屋子屋頂能放東西嗎?”。說完後他自覺態度不合適,又解釋說道“村西頭有個儲藏室,那兒原來是個馬廄,我們把皮具擱在頂上。”
“什麽時間去的,大概去了多久?”
他想了想,回答道“大概十點左右離開的,我到那兒時教堂鍾聲剛敲響,一個鍾頭後回來的。”
“這麽近取東西,需要一個鍾頭?”佩克曼又插嘴道。
“你去試試。”施密特沒好氣的說道。
“那不打擾你了,施密特先生。”我趕緊致謝,終於可以結束這稍顯尷尬的對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