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史蒂夫轉過身來,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慢步朝我走來,良久方才開口說話“為什麽這麽問?”
“沒什麽,就是覺得你倆挺般配的。”我開玩笑的說道。
“如此玩笑,並不合適。”史蒂夫似乎有些緊張。
“別介意,我隨口說說的。”我從屋頂一躍而下,拍拍身上的塵土。
他沒有說話,站在原地等我靠近。我深呼一口氣,朝前走去,擦肩而過時看清了些,他表情凝重,呼吸稍顯急促。我氣定若閑,朝他笑了笑,繼續往回走。
“你似乎有很多好奇心。”身後傳來他冷冷的聲音。
“唉,這是我最大的缺點。”
“你到肯迪村到底有什麽目的?”他的聲音愈發低沉,我能感受他在身後向我靠近。
我猛然轉身,他離我尚有幾米的距離。見我轉身,他刹住腳步,冷冷的看著我。我嘟了嘟嘴,假裝輕松的說道“我說過了,我是來調查一宗傷人案件的。”
“有結果嗎?”他快語道。
“很遺憾,被古畫失竊案打亂了計劃。”我攤開雙手。
“似乎要失望而歸?”
“有一點。”
又是一陣沉默。
“準備何時離開呢?”他換了個話題。
我頓了頓,小聲說道“說實話,我和張帆還有公務在身,要不是因為調查盜竊案,原本今早上應該返程。現在古畫已找到,我想還是連夜返回愛丁堡吧。”
“馬上就走?”他有些驚訝。
“沒錯,張帆已經去取車了。”我指了指村頭。
“不和麥克白一家告別了嗎?”
“他們都在忙,就不打擾了。”
“傑夫呢?”他看得出我和傑夫關系不錯。
這話說到我的心坎裡,雖然相處時間短暫,但我早已把傑夫當成好朋友。然而此次離開後也不知何時能再見,想到這兒,我的心裡一酸。我感歎道“傑夫是個乖小夥子,心地善良,我確實很喜歡他。他現在睡了,不方便告別,希望有機會再見。哦對了,他身體不好,如果有就醫或者是外購藥品的需要,盡管找我們。”
“我替傑夫謝謝你。”史蒂夫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微笑,表情也放松不少。
與張帆約定的時間差不多到了,我與史蒂夫道別後,快步朝村外走去。遠遠見到張帆的車已停在村頭巨石旁,亮著大燈。
我迅速鑽上了車,對張帆說道“開車,回愛丁堡。”
凌晨時分,鄉間公路上漆黑一片,只有一束汽車燈光由近至遠射向遠方。汽車發動機聲轟鳴繞耳,雜草堆和灌木叢裡動物時不時撥弄出響動,除此之外,大地一片寂靜。
而我的心裡卻不寧靜,這兩天短暫的經歷讓自己結識了一群善良淳樸的村民,沉穩持重的麥克白村長,溫良賢淑的麥克白太太,善良可愛的傑夫,風度翩翩的史蒂夫牧師,哪怕是不那麽惹人喜愛的佩克曼和大榔頭。然而在這樣一個理應與世無爭的小山村裡,發生一起詭異的寶畫失竊案,背後的隱情到底是什麽。
“方言,你覺得施密特夫婦為何要偷古畫?”張帆問道。
“我可沒說是他倆偷的。”
“不是他們嗎?”
“如果你都猜不到,那我就放心了。”我樂呵呵的說道。
“如果不是施密特夫婦,還能是誰?”張帆驚訝的看著我。
我沒有理會他,將座椅放倒,閉目養神起來。
“說出來讓我學習學習。
”張帆使勁搖了搖我。 我睜開眼睛,緩緩吐出兩個字“鞋印。”
“鞋印?”張帆仔細回憶著,但沒有思路,便繼續問道“哪裡的鞋印?”
“馬廄後留有兩個人的鞋印,一男一女。”
“什麽時候留下的?”
“根據泥土的濕度和鞋印上覆蓋的塵土,可以斷定與今上午施密特夫婦的腳印形成時間基本一致。”這是我的專業領域,自然不會出錯。
“但鞋印最多能說明兩個人在約會,和盜竊古畫有什麽關系呢?”張帆不解道。
我斜著嘴笑了笑“那要看這個男人是誰了。他氣度翩翩,溫文爾雅,在村裡不乏女性追求者。因為職業的關系,他非常注重個人聲譽,隔絕所有的緋聞。”
“啊,男人是史蒂夫牧師?!那女人是誰?”張帆驚訝到。
我湊到他耳邊,小聲的說道。“對牧師傾慕有加的蘇珊。”
“不用一說到八卦就這麽小聲吧,旁邊又沒人。”張帆直起身子看了看我,接著又問道”你怎麽知道蘇珊喜歡牧師?”
“大哥,跡象很明顯。教堂裡遍布蘇珊親手製作的布偶,牧師家的座椅墊都是她按尺寸專門縫製的。每次禱告不僅從不缺席,而且總是第一個趕到教堂,我寧願相信她是為了多看幾眼史蒂夫,而不是耶穌。”我邊說邊笑道,八卦故事總給人一種輕松的感覺。事實上,很多刑事案件都涉及情感糾葛,對八卦的敏感性和挖掘能力也是刑警的重要素質之一。
張帆點點頭“這樣說起來,牧師不顧被村民發現的風險,與一個單身女子長時間在馬廄後獨處,確實不合理。”
我故作玄虛“你認為他為什麽會這麽做?”
“難道是他倆合謀盜竊的古畫?”張帆下意識的說道。轉念一想,他又否定了自己的觀點“那也不對,他們不會將古畫藏在作坊裡。”
我冷冷的笑道“原因隻可能是,史蒂夫不能離開馬廄,卻也無法支開不願離去的蘇珊。”
“為什麽會不能離開?”張帆不解到。
“因為他身上還藏著尚未裝進皮具的古畫,而蘇珊的突然出現,打亂了他的計劃,以至於施密特夫婦無法按照事先約定九點左右的時間來馬廄,而是往後推到了十點。”
“這麽說起來,是牧師和施密特夫婦合謀盜竊的古畫。”
“思考清楚再做判斷,牧師出現在馬廄,任務是將畫藏進皮具。施密特夫婦出現在馬廄,則是取回皮具。剩下的盜畫過程由誰來負責,若是牧師負責盜畫,他的身高、技能也和盜竊者人物刻畫不符,而且即使蘇珊意外趕到馬廄,施密特夫婦也沒必要推遲前往馬廄的時間。若是施密特夫婦負責盜畫,那牧師存在的必要性不足,而且時間上並不匹配。”
“我被你說糊塗了,如果不是他們合謀盜畫,牧師怎能單獨完成這整個過程?”張帆撓了撓後腦杓。
“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盜竊過程,若不是蘇珊的出現,我一定會認為盜竊者就是施密特夫婦, 因為除了他們夫妻,誰都不具備單獨完成盜畫、藏畫和取回皮具整個過程的能力。你不妨思考一下,誰和牧師聯合起來的話,可以恰好完成這三個步驟。”就像在黑板上出了一道數學題,作為老師的我,開始欣賞學生張帆的答題過程。
“我想想。”張帆皺起眉頭,嚴肅的思考起來。
“你別把腦汁絞盡了,還留點開車啊。”我提醒道。
“按照你白天告訴我的盜畫過程,只有八點、九點和十點三個時間段,八點和九點間在做禱告,在十點段只有施密特夫婦有作案時間,其他具備作案時間的人,就只能是手工作坊以外的人了。”張帆搖了搖頭,表示想不出來。
“我也考慮過手工作坊以外的人員,但一方面盜畫具有一定的專業性和技巧性,普通村民難有這樣的能力,另一方面,若我是盜竊者,也要將畫藏在自己眼皮底下,才是最放心的。重要的是,你剛才關於作案時間的考慮,忽視了一個因素。”
“什麽因素?”
“那就是牧師。若牧師也是合謀者,那麽八點至九點禱告期間,在他的配合下,並非不能完成盜畫過程。再贈送一個小提示,禱告結束的時候,禮拜堂裡的村民們,可是需要閉上眼睛的。”我提醒他道。
思考片刻後,張帆禁不住叫出聲來“啊!難道是~~”
“沒錯,我剛想明白整個過程的時候,也是一身雞皮疙瘩。”我平靜的說道。
“可是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呢?”張帆不解到。
“我不知道,也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