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上午第二節課中間的做操時間，秀水二中的大操場上，葉欽站在主席台前，接受了溫同師的給他頒發的“優秀學生”的獎狀。

　對於現在的葉欽而言，一個學校的優秀學生其實根本談不上多重要，但葉欽卻很是認真地接過，看著上面寫著自己的名字，心情激蕩，十分激動。

　站在主席台前，溫同師掃了一眼滿場的秀水二中師生，緩緩地朝眾人說道，“再過半個小時，葉欽就要離開學校前往盛海，然後參加接下來在國外的一系列比賽。之後因為比賽時間的關系，葉欽大概是趕不上高考和返校的畢業典禮，所以今天在這裡，我就提前宣布葉欽畢業了。”

　操場上，數千名學生中突然有人鼓起掌來，那些是曾經葉欽的同班同學，在葉欽進入秀水二中最初認識和熟悉的人，盡管高一之後，葉欽忙於訓練和比賽，和很多人漸行漸遠，偶爾回到學校，大家似乎有了些許隔閡，最多的還是問葉欽去了哪些地方，見到了什麽人。

　但當葉欽站在主席台上，被校長提前說出這是他的畢業禮時，他們最為感歎，也最為之驕傲和自豪。

　掌聲開始只是高三班級中響起了一陣，接著是越來越多的人，最後全校的師生的瘋狂的鼓起掌來。

　這幾年秀水二中的變化巨大，從一個三流的縣城普通高中，到現在變成了結合成“體教結合”大力發展體育生和中學生運動員的中學，各項基礎設施一再變化，外界對於秀水二中的評價也不斷攀升。

　從秀水二中開始改變自己的理念開始，他的影響已經不再是一所中學，而是輻射到了全縣包括一中、三中在內，十多所鄉鎮中學，甚至小學，還有許多見識不寬的家長的看法。

　“讀書不行，或許還可以試試練體育。”

　“農村人，就是能吃苦，老師，你只要肯教，他咬著牙也能練下去。”

　“我現在才知道跑步跑得好也能夠上大學！”

　“我家小子讀書不行，但身體好，夠皮實，你說練體育苦啊，那再苦也沒他爹在工地裡搬磚辛苦吧。”

　……

　不知何時起，秀水縣從縣城到小學都開始流傳起了各種關於體育跑步的事情，數千年的浸染，大家都知道讀書能夠改變命運，但現在，多了一個體育改變命運的事情。

　如果整個秀水縣只是出了一個參加奧運會的運動員，只是有一個農家小子練體育進了國家隊，大抵所有人知道後，也就砸吧著嘴嘖嘖稱歎兩聲，說聲好運道，好天賦之類也就過去了。

　但自葉欽的最初支持來源於秀水二中的支持，來源於溫同師想給更多的一部分學生一條新的出路。葉欽榜樣在前，學校招生推廣，甚至是縣教育局和文化體育局都在背後推動著，到了今時今刻，已然漸漸的浸潤到了秀水縣許多人的生活裡。

　再不會是那句，你書讀不好，考不上高中考不上大學，就去打工吧，就去學個手藝吧，至少，這時候已然偶爾會有人提一句，要不就去練個體育試試吧。

　嚴凝站在大操場學生隊列的後方，今天她和許多學校的師生一起，都出現在了這裡。

　每天中午第二節下課的是廣播操時間，偶爾學校有重大的事情宣布也都會在這個時候。

　而她在來之前，已然知道了今天將要給葉欽頒發“優秀學生”獎狀的事情。

　一張薄薄的獎狀，沒有帶其他禮品，就是一份秀水二中能夠對自己學校培養出來最優秀學生的一份榮譽。

　葉欽高三這一屆裡，到了現在臨近高考前，除了葉欽自己直接免試被水木大學單招以外，已經有十一個達到國家二級運動員水平的學生，其中女生佔了六個，項目從中長跑到鉛球不等。

　比葉欽低上一屆的高二學生裡，因為開展了體育特長生在全校的招生，成績比葉欽這一屆更好。其中張傑華進入了海西省隊，周年豐則在從短跑轉項跳遠之後，在去年達到了一級運動員的水平。另外同樣還有兩個女生在鉛球項目和3000米長跑上接近一級水平，而且還在高二，總體達到二級水平已經超過了二十三人。

　高一新生這一屆裡，同樣優秀的不少，雖然個體上沒有再出現如葉欽那樣突出的，但總體上素質越來越好。

　嚴凝看著站在主席台上的已然漸漸褪去少年稚嫩的葉欽，心中想起了那時候初次在學校體育課見到的場景，在她的課上藏著課堂筆記。而後，走入了體育訓練，每一天每一天的訓練從沒有遲到早退，從沒有畏懼辛苦後退。

　就是那樣，一直咬著牙，努力的朝前跑著。

　“葉欽啊，正是因為你努力的樣子，才讓很多人都不得不跟著一起努力起來，才改變了這所學校，在改變了你自己人生的同時，也改變了很多其他人。”

　主席台上，此時溫同師在全場如雷般的掌聲漸漸小下去之後，才轉頭望向葉欽，秀水二中歷年來最優秀的學生，此時此刻已經站在他的面前，而且還是在未離開學校前就取得的成績，只是，這一次對方離開之後，下一回再回學校，就不再是名義上的秀水二中的學生。

　手裡拿著廣播室接的有線話筒，溫同師輕輕吸了一口氣，充滿真情實感的看著葉欽說道:“葉欽，雖然畢業了，但不管什麽時候，你都是我們秀水二中走出去的優秀學生，好好加油，努力創造更好的成績，我為你驕傲，我們為你驕傲，秀水二中以你為榮！”

　“我們為你驕傲，秀水二中以你為榮！”

　“我們為你驕傲，秀水二中以你為榮！”

　……

　大操場上，數千名秀水二中的學生在溫同師講話落下之後，人群裡先是有那麽一兩個聲音大喊著“我們以你為榮，為你驕傲”，到後面漸漸的，似乎這樣的氣氛就感染到了其他人，先是幾聲，接著越來越多，聲音也越來越響，最後成了全校人都在大聲呼喊，一浪又一浪，聲音之大，幾乎衝上九霄。或許新入校的學生們感覺體會不是特別深，他們其中所有人差不多都聽過了葉欽的故事，但高二高三這些幾乎看著葉欽快速成長起來的同學，則在這個時候心馳搖曳，情難自已。

　當初一下雨泥水滿地的煤渣跑道，現在已經換成了乾淨漂亮的塑膠田徑場，有室內訓練館，有很多的榮譽證書，在學校門口的表彰欄上，有一個人的名字已經佔據了小半塊黑板。

　學校的食堂夥食條件，許多硬性的教學條件，師資，在不知不覺間，都隨著一個人征戰全國大賽，國際大賽，奧運會，得到了越來越多的支持。

　在秀水，再也不會有人說起“一中出才子，二中出流氓”這樣的話，在兩三年的時間裡，秀水二中就是整個秀水縣最為奪目的一所中學。在去年11月份的時候，省重點的兩所中學甚至還組織了學生來海西省參觀。

　我們以你為榮，這句話在場數千名的學生裡，至少有超過了大半人絲毫沒有半點違心，正是如早晨八九點鍾太陽的年紀，在他們的青春裡，他們也跟著一起見證了身邊一位同學的成長！

　孫宇光這位葉欽曾經高一的同桌，一邊大聲喊著，一邊突然就開始抹眼淚。

　他還記得葉欽那時候跟他同桌，他對於這個鄉下上來的“泥腿子”死讀書的鄙夷，然後看著他一步一步用盡全力的朝前衝，每一天第三節放學後的操場上，還有隨之開始的一場又一場的比賽，學校門口換了又換的橫幅。

　“葉欽，或許我們這裡之後所有人都無法如你一樣，但在我的青春歲月，在我的高中年華，我們很有幸看到你是如何的成長，這會成為我將來生活裡最珍貴的財富，也會成為砥礪我前行的力量。”

　於浩，那個曾經葉欽班上的體育委員，拚命的鼓掌大喊的時候，只是在笑，開心的笑。

　“葉欽，你也來幫老師的忙啊！”

　“葉欽，你赤著腳沒法跑，穿我的運動鞋吧！”

　“葉欽，你又贏了啊！”

　“是不是國內的大學都隨便你挑了?”

　很多的對話和問題，他曾經問過的，一遍一遍都忽然就浮現在腦海裡。

　我的同學，我的鄰桌，你不知道吧，正因為你在前面拚命的衝，逼得我們不得不跟著你的腳步，不得不去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

　我們為你驕傲，以你為榮！

　主席台上，葉欽身體微微顫抖著，手裡拿著優秀學生的獎狀，看著下方數千雙眼睛落在了自己身上，聽著他們的齊身喊出的“我們為你驕傲，秀水二中以你為榮！”的時候，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葉欽雙眼通紅，緩緩地從溫同師手裡接過話筒，看著全校的師生，溫同師，聶方平，嚴凝，章驍龍……他認識和不認識的同學，比他低一屆兩屆的學弟學妹。

　當他進入秀水二中的那一天開始，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一天。

　他從這裡接觸比賽，他從這裡起步訓練，在他沒有去專業隊，沒有好的教練，足夠營養支撐他走得更遠的時候，是秀水二中給予了他最大的支持！

　不論他後面怎麽樣，但他心裡無比清楚，他是依靠著這所不出名，條件有限，甚至以前只不過是省三級達標的中學， 傾盡資源培養出來的。

　這裡有太多幫助過他的人，有太多關注他的人，他在這裡開始訓練，接受了第一次的掌聲，後來或許在學校的時間越來越少，但葉欽從沒忘記過自己是一名秀水二中學生的身份。

　葉欽面朝眾人，有些哽咽地舉起手裡的獎狀，微微頓了頓，似乎在深呼吸，好半晌，才緩緩開口道:“謝謝大家，能走進秀水二中，成為秀水二中的一員，這是我一生最幸運的事，我以秀水二中為榮！”

　沒有鎂光燈閃爍，但這一刻葉欽卻覺得自己已經站上了最高的領獎台。

　操場上，掌聲在響。

　遠處校門口紅色的條幅正在飄蕩。

　小縣城的天空遼闊高遠，湛藍如洗，明明晃晃的陽光落下，灑在高大的綠化樹上，灑在校園的辦公樓裡，灑在橙紅色的跑道上。

　灑在所有人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