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院落當中,一尊薄薄的棺材靜靜放在石凳上,那深沉的黑色在白日之下如此刺眼。
周溫臉部肌肉一抖一抖,伸出了顫抖的手,一把推開棺材板,頓時,一張熟悉的面容映入眼簾。
不!
心底最後一絲僥幸湮滅,周溫驚怒憂傷,狠狠一跺腳,那堅硬的花崗岩地面頓時四分五裂,出現一個碩大的坑洞,碎石飛濺,打落在周圍束手而立的下人身上,他們立刻嚇得全部跪下去。
“是誰,誰殺害了我三弟,我要誅他九族!”
周溫怒吼道,那咬牙切齒,須發皆張的樣子著實令人驚恐。
“回稟大爺,送三爺屍身回來的人將棺材放在門口就走了,隻留下一句話,說是三爺不小心被賊人所殺,待會自會有人登門解釋”
眼下,也只有老管家能夠插上話,當即小聲回道。
“好啊!竟然膽敢如此侮辱周家,該死!趁著父親和二弟還未知道三弟的事,你等立刻抬著棺材,跟我去縣衙,三弟的仇,我要今日就報!取我刀來!”
周溫怒吼一聲,周圍便立刻忙碌下來,周溫則是默默看著棺材中的周修一眼,心中暗道,三弟,不管是誰傷害了你,我都要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
……
“漬漬,死狀好可怕啊”
“哇,這陣勢好嚇人啊,足足幾百具黃風賊的屍體,這不得殺得血流成河?”
“這黃風賊可是本縣三大賊之一,沒想到竟然全軍覆沒,到底是哪位官爺出手?”
“不,聽說不是官爺,而是一位奇俠,現在正要憑借此殺賊功勞,入流當官呢!”
“如果真有這樣一位人物當本地官爺,應該是個福分吧,這三大賊盤踞附近幾縣,以前不是聽說攻破哪座小鎮,就是聽說官府的人馬被其埋伏損失慘重,圍剿了這麽多年,沒有看到什麽成果,但誰想到今日竟然全部伏誅了”
“理是這個理,但你不要忘記了,黃風賊只是三大賊中最弱的一批,另外兩賊,那可是連縣城都攻破過,還殺過縣守的狠主!”
“你們看,那馬車裡應該就是本次殺賊的英雄奇俠了吧”
…
楓林縣隸屬嘉德府治下,全縣加起來過百萬人口,而有大約三分之一集中在縣城之中,自然遠比黃沙鎮繁華多了。
武界物產豐富,哪怕是底層民眾也很少有挨餓受饑的時候,所以,百姓們極力追捧武者,也都蘊含著一顆看熱鬧的心,以至於當薑岸帶著三位鄉守等四百多人馬押送黃風賊進縣城的時候,一傳十,十傳百,沒一會兒,道路兩邊便擠滿了男女老少們,而且人數還越來越多。
甚至還有那好事者,敲鑼打鼓放鞭炮,簡直就是跟過節一般,喧鬧無比。
好在薑岸早就知道自己三人不便現在露面,所以並沒有騎馬,而是坐在馬車之中,否則以宛苔仙女般的容顏,恐怕街道上所有人都會看呆了。
倒是苗賀三人,威風的騎在高頭大馬上,面對四面八方投射來的熱烈目光,不由得昂首挺胸,享受此時的風頭。
於是,成千上萬黑壓壓的人群便一路跟隨這押送隊伍,穿越半個縣城,來到了縣衙面前。
不得不說,僅僅是一座縣衙而已,也修得堂皇大氣,而在縣衙面前,已經得到通報的本縣頭號人物,郭縣守已經帶領著數十個官吏在門前等候了。
“我等見過大人!”
苗賀三人帶領人馬停駐,便立刻滾馬下鞍,恭敬的對郭縣守施禮,但郭縣守卻忽視了他們,目光投向隊伍中央的那輛馬車上。
所有人的視線也很快集中到那輛馬車之上。
忽然,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挑開了簾子,從馬車上走下來,目光瞬間和郭先生對上。
好年輕!
這是所有人對薑岸的第一印象,但緊接著,包括郭縣守在內的數個高手立刻眼神一變,因為他們竟然不能準確把握薑岸的武道境界,看著似乎是承受後期,但隱隱又有一絲船行境界的氣息,縹緲無妄,捉摸不透。
“在下無名劍宗薑岸,見過縣守及各位大人!”
薑岸邁步向前,拱手施禮,淡淡說道。
“原來是薑宗主,當真是年輕有為,直令我們這些本地父母官慚愧啊”
郭縣守回了一禮,然後溫和笑道。
自然而然的,他周圍一群官吏也對薑岸恭維了一兩句,場面上一片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氛圍。
“在下向來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各位大人,本次薑某在苗、熊、楊三位鄉守大人的幫助下,成功破壞了黃風賊和前任黃沙鄉守王樸的陰謀,滅殺全部賊人,其屍身和兵器在此,請各位大人驗證!”
薑岸說著,衝苗賀一點頭,苗賀當即一揮手,押送黃風賊屍首的馬車上的簡易蓋子被掀開,那賊首史綱和王樸父子三人的屍首也被全部帶上來,當著人山人海的面,一字排開,相當震撼。
郭縣守眼睛一亮又一暗,當即對著身旁一個粗壯男子說道:“趙大人,驗明正身乃是你分內之事,便勞煩一下吧”
這個趙大人便是縣衙的三號人物,主管治安捕盜的縣捕大人,他衝郭縣守一點頭,便上前仔細打量了屍身的相貌以及傷口。
很快,他便得出結論,這具屍體的確是賊首史綱無疑,死法是被高手震碎心脈而死,至於王家父子的屍體,死因似乎有些複雜。
“縣守大人,下官確認過了,這的確是黃風賊首史綱,千真萬確!”
趙縣捕卻隻點出了這一重要信息。
周圍頓時一陣喧嘩。
“好,大功,大功啊!”郭縣守捋著胡子一笑,“薑宗主為民除害,令本官心生敬仰,不知道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來,本官一定會盡力滿足!”
知道對方明知故問,薑岸也不點破,朗聲說道:“在下也別無所求,隻想憑借此功勞,為朝廷效命!如果可以的話,在下可以自薦為黃沙鎮鄉守一職”
“薑宗主真是快人快語,你想入流,這是好事啊,想必也會是本地百姓之福”郭縣守點點頭,又繼續問道,“本官多嘴一句,不知道薑宗主如果擔任黃沙鎮鄉守,下一步會做什麽?”
“呵呵,既然縣守大人親問,那就請恕在下無禮了,如果薑某當上黃沙鎮鄉守,自然是會爭奪下任縣守之位,還希望郭縣守不要介意”
薑岸直言不諱的說道,引得附近之人一陣瞠目結舌,議論紛紛。
他已經了解到,這位郭縣守已經年老氣衰,武道之路基本上斷絕了,即將離任返鄉,頤養天年,所以,郭縣守等於半隻腳已經邁出了官場之外,現在隻想平穩過渡。
流官體系,最重要一點就是異地任官製,而官員最大來源便是十年一次的武考,除此之外,會有一點名額留給在野的奇俠之流,換做平常,縣守離任,上面一般都會指派官員空降,但楓林縣這次不太一樣,郭縣守本來還能再撐個一兩年的,但因為練功練岔了,導致身體受傷,提前退休,於是上面特批,讓楓林縣公推一個侯任者出來,只要上面考核通過,便可以直接當楓林縣縣衙的頭號人物。
當然,按照浩國乃至六國墨守成規的制度,本地豪族不能擔任主官,但縣守之下的縣輔和縣捕卻沒有這個規定,算是給豪族一塊利益自留地。
而王樸之所以有資格競爭縣守之位,是因為他祖籍並不是楓林縣,王家其實才搬來黃沙鎮不到十年,王樸的鄉守之位也才當了幾年而已,但是,他自己又知道自己勝算太小,所以才費力想消滅三大賊之一的黃風賊,以此獲得進身之階,可惜,最後一命嗚呼。
“好氣魄!”
郭縣守讚歎了一句,未等再說,直接被一道遠遠傳來的粗暴聲音給打斷了。
“一個殺人惡賊,有什麽資格入流?該千刀萬剮才是!”
場面頓時一靜,很快,人群嘩啦兩分,讓出一條通道,便見一個中年錦衣大漢,面容冷厲,頭帶白布,引領著一群精悍的手下,抬著兩具棺材,一路橫衝直撞走了進來。
“原來是周縣輔駕到,你不是告假,說閉關修煉麽?”
一見是周溫,郭縣守便有些清冷的說道,看來平日裡跟自己的這位副手關系很一般,甚至說不太好。
周溫便是縣衙的二號人物,身居縣輔之位,他走到郭縣守跟前,隨意拱手了一下,冷冷說道:“本官今日前來,並不是跟縣守大人鬥嘴的,而是找人尋仇,希望各位同僚不要介意”
“哦,不知道周縣輔的仇人是誰,竟然讓你搞出這般大的動靜?”
郭縣守高深一笑,問道。
“哼!”
周溫冷哼一聲,忽然轉身一指薑岸,低喝道:“來人啊,這些人涉嫌謀害本縣官人周修,將他們全部抓起來,但有一絲反抗,格殺勿論!”
這殺氣騰騰的話語一出,周溫帶來的數十個精銳便拔刀而出,眼看著就要衝著薑岸以及苗賀等人殺過去,郭縣守卻臉色一變,從腰間摘下一方精致的銅印,高舉喝道:“本官在此,誰敢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