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之下,人群中央,有兩個老人。
一個高大老者痛苦的躺在地上,身體僵硬抽搐,面容扭曲,口中發出低沉的哈啊哈聲音,伴隨著黃色的嘔吐物,有經驗的人一看,叫了一句“是中風!;而另一個老人身材清瘦,戴著銀邊眼鏡,雖然神情緊張,但動作有條不紊,將中風老人平躺,用包將其頭部墊高,稍微解開他的衣物通風,又將患者的頭部向一側歪去,防止嘔吐物阻塞呼吸道,緊接著,清瘦老者從懷中摸出一個有些灰舊的布包,當著人群打開,裡面插著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金針。
“難道是要放血?”
“應該是了”
“不是說中風放血效果不怎麽樣麽,這…”
“你看著老人家的架勢,又隨身攜帶金針,很明顯是個大夫,應該是有相當的把握”
圍觀群眾議論紛紛,頗有些指點江山的氣概,看著清瘦老者深呼一口氣,然後以一種相當熟練的手法將十根金針刺進患者的十個指尖當中,當黑紅色的血液如豆粒般湧出時,患者的症狀似乎變好了,不再抽搐,呼吸漸漸平穩,痛苦神情也消散不少,見此,人群有些歡呼,一個生命應該是救回來了。
清瘦老者也擦了擦額頭冒出的冷汗,朝四周說道:“各位就散了吧,保持空氣流通,救護車也快到了,留個通道進來,謝謝各位了!”
聞言,人們對這個彬彬有禮的老者頓生好感,自覺的向外走去,而人群中的薑岸卻眉毛一挑,繼續看著躺在冰冷地面上的高大老者,輕輕搖了搖頭。
“啊!”
地上的患者忽然發出一聲不由自主的痛哼,然後身體劇烈的顫抖,遠比剛才的猛烈,更詭異的是,他脖子和臉上的血管一根根冒起,顏色黑紅欲滴,如同一根根藤蔓纏繞樹上,密密麻麻,恍若鬼怪附身,這嚇人的一幕讓人群嘩的一下逃開,卻又立刻更好奇的圍了過來。
清瘦老者也被這突然的一幕亂了手腳,很明顯,是中風引起了更厲害的並發症!老者不知所措,因為他也從來沒有遇見這種駭人的情況,可是地上的患者很明顯越來越嚴重了,臉色猙獰,長大了嘴巴拚命的呼氣,眼珠子更是要瞪出來。
怎麽辦怎麽辦!清瘦老者緊咬牙齒,雙手用力按住患者抖動的身體,腦子裡閃過一個個急救方案卻又一一否定,更沒有向周圍人求救,因為他本身就是醫學院的院長,杏林高手,他都沒有辦法,周圍人更沒有辦法!
難道,老戰友今天要命喪於此?!
“我來吧!”
人群中忽然響起一道清朗有力的聲音,人們愕然,通過視線的傳播,很快鎖定到一個奇裝異服的寸頭青年身上,正是不知道什麽原因主動出手的薑岸。
薑岸分開人群走進圈子裡,也沒有興趣跟老者進行什麽“年輕人醫術行不行”的辯論,一抄手,將地上的金針包拿在手中,抽出一根一寸多長的金針,在清瘦老者驚懼的眼神中毫不遲疑的從患者頭頂的百會穴插了進去!
“別亂來!你…咦!”
老者正要阻止,卻發現在金針刺進患者百會穴三分之一後,患者如同時間靜止般定在原地,猙獰的表情還維持不變,這一幕見者皆驚,一個個長大了嘴巴,不敢相信。
薑岸沒有浪費時間,之所以冒險將患者定住,只因為方便下一步施針,他神情淡然,把針平鋪在地面上,雙手以一種怪異的手法一探,誰也沒有看清他做了什麽動作,
一抬手十指之間就夾滿了長短不一的金針,沒等清瘦老者詢問,雙手往患者身上一按,老者隱約看見一竄殘影,再一眨眼,薑岸手上的金針全部刺到患者身上,總共十四根,其中七根長針插在患者軀乾上,另外短一些的七根金針分別刺在患者的頭部和四肢。 “這針法,這形狀…”老者直盯著患者軀乾上七根長針排列的樣子,總感覺在哪裡見過,但就是差點點而想不起來。
這時,薑岸不慌不忙的將患者百會穴的金針拿走,站了起來,下一刻,患者身上的十四根金針竟然神奇般的自己顫動起來,雖然幅度很微小,但的確以某種頻率在顫動,像共鳴一般,而隨著這種顫動共鳴,患者的身體軟了下來,那湧動凸起的黑紅血管如潮水般消逝,很快,患者神態安詳,呼吸平穩,眼睛一閉,竟然睡著了。
“金針渡厄!這是傳說中的金針渡厄!”
清瘦老者猛地一拍大腿,失聲叫了出來,然後用一種感激而又火熱的目光看向這個挺身而出的青年,據他了解,這種古籍上記載的逆天針法,全名“北鬥七星渡厄術”,修煉起來極為艱難,光取針和插針的手法就得練三年,因為此術要求七大七小十四個不同的穴-道要在近乎同一時刻刺針,慢一點點都不行,更要緊的是,據傳說,此術之所以能有無論什麽病症發作都能延緩鎮壓的“渡厄”效果,關鍵在於金針的顫動共鳴是施針者隔空用秘術消耗自己氣血引起的,而氣血消耗的代價就是壽命的損失,短則幾月,長則一年,換句話說等於施針者用自己的壽命換取了患者最危急的幾分鍾,這能不讓老者感激麽,而這失傳已久的針法重現於世能不讓他這個杏林中人火熱麽!
可是,老者哪又能想到,薑岸的身份和經歷遠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無數倍,這的確是“金針渡厄”針法,卻是改良後的版本,薑岸初入仙界的時候,哪能一開始就那麽好運的修仙,沒餓死就不錯了,為了生存,他當過乞丐,做過雜役,後面拜師學醫,混跡江湖近五年才機緣巧合投入仙門開始長達一千六百多年的坎坷之旅,而他的容貌之所以維持在二十四五歲的樣子,是因為他進入仙界不久,吃了一顆能使人容顏不老的“朱顏果”。並且他修仙之後改良的金針渡厄的顫動共鳴不再以施針者的氣血消耗為代價,而是通過金針本身形成的小小陣法自動汲取天地之間的靈氣來鎮壓病魔邪氣,不然他還沒有大方到犧牲自己的壽命來救一個陌生人,哪怕他已經壽命無限。
滴嘟,滴嘟。
姍姍來遲的救護車終於現身了,議論紛紛的人群有些不情願的讓開一條道把車放進來,車門一開,幾個護士和醫生就趕緊下車,其中一個醫生一見老者,頓時喊道:“院長,對不起,我們…”
話未說完,清瘦老者擺擺手,道:“先把患者抬上去,小心點,別碰到他身上的針!”說著,他轉過頭,又衝薑岸說道,“這位小同志,好高明的醫術!大恩不言謝,不如跟我隨車去一趟醫院,因為患者醒來肯定要大謝你這位救命恩人的,我本人也有些事要請教”
謝或許有,但更多還是想多看看我的本事吧!薑岸這個近兩千歲的老怪物早就練就一顆七竅玲瓏心,對此,他點點頭答應了,老者果然大喜,拉著薑岸一起上了救護車,揚長而去。
車上,路上。
“老頭我叫楊漢民,托個大,叫你一聲小友,不知道小友你貴姓啊?”清瘦老者見薑岸沒有說話的意思,忍不住主動問起話來,其神態之和藹,語氣之客氣,倒叫同個車廂內的護士和醫生怎舌不已,老院長平時交往的都是達官貴人,雖說平時也謙遜有禮,但自有一股傲意,什麽時候見到他對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如此客氣了?
“薑岸,薑子牙的薑,彼岸的岸,臨城人”薑岸淡淡說道。
“願者上鉤,能達彼岸,原來薑小友也是臨城本地人啊”楊漢民呵呵一笑,不動聲色的問道“就憑你剛才施展的金針渡厄就知道你以後必定成就不凡!看你的衣著,應該是從深山道館之中學藝歸來的吧,我倒遇見過類似的人,但不知師承何人?華夏境內的醫道國手我還是有些了解的”
薑岸倒樂得別人主動給他想了一個身份,微笑道:“正是剛回到臨城,至於我師父,‘鬼面聖心’孫不二,您老可曾認識?”
他的回答避重就輕,而“孫不二”是他在仙界俗世時的醫道恩師,楊漢民要是認識那就是見了鬼了,“鬼手歐陽青川老爺子我倒認識,鬼面聖心?恕我孤陋寡聞了,不過看你的醫術,想必令師的造詣早就登峰造極了吧!”老楊感歎道。
薑岸笑而不語,沒有再接話,在他這等追求永生大道的大能面前,凡間醫道不過小道爾。
楊漢民見薑岸不說話,心裡有些著急了,這個年輕人比我一個老頭子還要穩重內斂,看來還是別繞圈子了,直接問道:“ 咳咳,小薑啊,不知道你以後打算到哪裡工作?”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薑岸抬起眼睛,回道:“還沒有什麽打算,不知道您老可有介紹?”
楊漢民眼睛一亮,半年後的全國中醫交流大會似乎多了一個殺手鐧。
“小薑如果你不怕埋沒了人才的話,我可以做主將你聘為東大醫學院的客座教授!哦對了,我忝居東大醫學院的院長一職,還兼任東大醫學院附屬醫院的院長,所以我說的話你是可以相信的,至於詳細情況,待會兒我們再說,你看怎麽樣?”
薑岸點點頭“好的,聽您安排”
說著,他閉上了眼睛,一副閉目養神的樣子,而其實,他是在回想剛才的決定有沒有遺漏之處。
他之所以出手救人,為的就是一個契機,一個能讓他融入俗世的契機,因為他沒有身份證明,沒有住的地方,身上更沒有錢,而他要想安穩順利的在地球上修煉,這些東西必不可少,當他看見正在救人的楊漢民時,腦海裡自動浮現欣賞街景時一張醫院的廣告牌,誰讓修仙者過目不忘呢,上面清晰放著一張楊漢民的照片,底下還一行大字:國家特級醫師,著名心腦疾病專家,我院院長楊漢民。
楊漢民有地位,更有醫術眼光,隻要在他面前施展修仙前所學的玄妙醫術,保證他像武林中人看見九陽神功一樣撲過來,這樣一來,什麽都有了,至於怕此人心生什麽惡意之類的,薑岸根本不在意,因為這是一個仙人的底氣!而老楊雖說此時很客氣,但事後肯定會調查他的身份,這一點薑岸更不擔心,因為他的確是地地道道的臨城人。
一個孤獨且被背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