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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疆》第695章 臨安 臨安
站在地圖前的完顏守道,臉上原本還沉著鎮定的笑容,隨著他在地圖上,沿著黃河畫出了一條線後,臉上的神情便開始變得凝重了起來,整個衙署內的氣氛,瞬間也仿佛低沉了幾分。
 嘴角依舊帶著玩世不恭笑意的衛紹王、濟南府守將完顏匡、濟南府知府鄭讚,以及跟隨完顏守道一同前來的謀衍,一個個默默無聲的看著站在地圖前一動一動,如同僵住了的完顏守道。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隨著久久未動的完顏守道扔下手裡的毛筆,筆尖恰好落在南京路開封府三字上面,墨汁瞬間淹沒了三字時,完顏守道才重重的歎了口氣。
 “葉青好大的野心啊。”完顏守道繼續盯著地圖,那被墨水模糊了開封府三字,如同把開封府從地圖上抹去了一般。
 “將軍此話何意?”永遠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玩世不恭樣子的衛紹王完顏永濟向前兩步,瞟了一眼地圖後問道。
 看了一眼衛紹王后,完顏守道又再次拿起抹掉了開封府的那支毛筆,視線定格在黃河沿岸的幾座重城之上,沉穩有力的手突然再次以筆尖點在了濟南府三字上。
 看著慢慢聚攏到自己左右的幾人,完顏守道嘴角冷笑了一下,而後再次執筆,這一次則是點在了京兆府三字之上。
 “黃河以南重城無數,但從東向西,沒有比山東東路的濟南府、南京路的開封府、京兆府路的京兆府更為重要的三城了,當年我大金揮師南下,一路勢如破竹,雖在短短半年內,便把趙構殘余趕到了揚州渡江,但我大金之所以能夠如此順利,自然還是因為濟南府被我大軍率先攻破,使得我大金在黃河以南有了立足之地,從而才能夠源源不斷的在黃河以南遣將用兵。”完顏守道的語氣當中,此時卻是帶著一絲讚歎的意味緩緩說道。
 濟南府、開封府、京兆府(長安),由東向西沿黃河以南而建,在完顏守道把黃河以黑筆描出後,又在地圖上點出了三城池後,此時三城如同三點一線般,在地圖之上的重要性便是一目了然,即便是傻子也能夠看出來,佔據了此三城,便如同拿下了整個黃河以南的大片疆域。
 即便是到時候還有一些小城負隅頑抗,但終究不過只是大海裡的小小浪花,根本折騰不出什麽動靜來,也無法對佔據三城的大軍,造成什麽樣的牽製跟危害來。
 完顏守道的手裡的毛筆,仿佛在地圖上興趣不減,再次點出濟南府那黑點向南劃出一條黑線,而毛筆的終點則是直直落在了海州城三字之上。
 一條筆直的黑色長線,一下子讓玩世不恭,一直雙臂抱胸單手撫摸著下巴的衛紹王完顏永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急忙放下手臂,指著那條黑線道:“將軍之意是,宋軍會直取濟南府不成?”
 完顏守道再次沒有理會完顏永濟的問話,手裡的毛筆從開封府向東南方向再次畫了一條斜長線,使之與徐州連接了起來:“當年趙構便是從開封府一路逃亡,應天府短暫休整,而後便是沿著至徐州、達揚州這條路線南渡過江。如今葉青攻破徐州,龜縮於滕州,如此一來,此人向西可取開封府,向東可攻濟南府。這是在迷惑我等,讓我們猜測他下一步到底是會攻濟南還是開封,從而使得我大軍不得不兩城兼顧,分而化之。”
 “將軍,不管他葉青是要東取濟南府,還是西攻開封府,想必都要經過其他城才是,如此一來,我們豈不是便能清晰的判斷出,他到底想要幹什麽了?”完顏匡不解的問著,此時看起來有些愁眉不展的完顏守道。
 看了一眼完顏匡,完顏守道笑了笑,繼續淡淡說道:“葉青如今在滕州,但淄州等地,又是被誰攻破?宋軍非是兩路大軍,而是三路大軍啊。如今虞允文在京兆府,拿下京兆府怕是指日可待。東有不明宋軍,西有虞允文,而身為主力的葉青,看似沒有明確目的,但他卻佔據在濟南府跟開封府之間,牽製、吸引著我們的注意力,從而以此減輕他兩翼的壓力。所以他葉青如今既不配合兩翼大軍乘勝追擊、繼續攻城掠地,反而是龜縮不前,那麽他到底想幹什麽呢?”
 完顏守道依舊是並未直接回答完顏匡的話語,但眾人的視線落在地圖之上,從那完顏守道剛剛畫的海州直指濟南府的黑線上遊弋,再看看滕州至開封的黑線,以及此時完顏守道畫出的大散關至京兆府的黑線時,此時便一切都一清二楚。
 不明東路宋軍顯然是要由海州為依靠,直指濟南府,虞允文於大散關,其目標自然是直指京兆府,而身在當中的葉青……他到底是否有意開封府?還是說,此人已經高尚到了,寧願以自己作餌,寧願犧牲自己來成全自己的兩翼大軍呢?
 而且不可否認的是,葉青所率領的淮南東路,絕對是這一次宋人北伐的主力大軍,但兩翼如今的攻城掠地之速,比起他這龜縮不前的主力大軍還要快速上許多。
 如此反常的奇怪行為,從而也使得完顏守道等人,楞楞地看著地圖,一時半會兒捉摸不透葉青此舉到底是何用意,其目的到底是想幹什麽!
 就如同一個人遠遠的站在你家門口,他即不繼續向前跟你交手,也不後退固守,反而是就踩著那如同警戒線似的滕州,在那裡呵呵傻笑著看著你、挑釁你。
 而你明知道他的兩側已經有人翻窗戶進入了你家,但因為眼前這個極為膈應你,惡心你的家夥,一直在嬉皮笑臉的逗著你,而且身後還是絕對的主力大軍對你看似虎視眈眈,又讓你難以抽身去全力以赴地擊退兩側那翻窗入室之人。
 這種感覺讓完顏守道等人,有種無處發泄的無力感,以及對葉青個人的行為,感到十足惡心的感覺。
 他不打你,也不罵你,就那麽遠遠的站著膈應你、惡心你,這讓完顏守道有些擔憂,一旦自己若是率領主力出城迎擊,葉青會不會頭也不回的夾著尾巴,率領著大軍立刻往揚州撤去,根本不跟你交手呢?
 但完顏守道也知道,若是自己率領著即將到來的大軍,出城迎擊葉青的淮南東路大軍,除非是能夠有十足的吸引力,吸引著葉青的大軍以為是有機可趁,如此一來,自己或許可以抓住葉青的主力大軍,從而與他進行一場會戰。
 當然,這場會戰也要付出代價,同樣,也還需要擔憂葉青的兩翼,能夠在攻城掠地之余受到其他金軍的阻力。
 完顏守道有信心,也相信大金的鐵騎能夠阻止宋人繼續犯上,如今的情形,不過是因為大金一時大意,加上葉青等人準備充分,所以才使得,從表面上看,仿佛如今宋人佔據了上風一樣。
 但若是能夠跟葉青一決高下,抓住他的主力大軍而後殲之,那麽他的兩翼也就被瓦解於無形之中。
 如同一個總開關一樣,葉青所處的不倫不類的位置,卻是越發顯得尤為重要,讓完顏守道即便是想不注意到葉青,以逸待勞的先擊退兩翼,再尋葉青主力的策略,完全無法行通。
 唯有主動出擊,尋求跟葉青一戰的機會,如此才能以最簡單有效的辦法,讓入侵大金的宋人如潮水一般潰敗。
 “葉大人不會真要跟金人硬碰硬吧?”一處綿延不絕的山谷中,一條如同玉帶似的河流蜿蜒而過,鍾蠶光著身子從水中走出來,一邊擦拭著結實強壯的身軀,一邊問著岸邊穿衣服的墨小寶。
 “葉大人自然是要跟金人來一場決戰了,要不然為何要一直呆在滕州止步不前?如此就是為了讓金人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葉大人想要幹什麽,不得不選擇率領主力大軍跟大人決一死戰。”墨小寶摸了摸旁邊晾曬了好久的羊皮襖,依然還是濕乎乎的,扭頭看了看馬背上的金人盔甲,又搖了搖頭,便就穿著單薄的衣衫,卸下馬背上的盔甲,開始為那戰馬洗刷起來。
 “那這麽說來,到時候我們就能一展身手,讓金人看看我們種花家軍的厲害了?”鍾蠶不憂反喜的問道。
 不止是他或者是墨小寶,甚至是包括每一個種花家軍的兵士,如今都是摩拳擦掌,這些年來,一直都不曾在葉青的面前展現過他們的戰鬥力,所以如今好不容易逮住一次機會,他們自然是想要讓葉青看看,他多年的培育並非是花錢費糧的養了幾千土匪似的烏合之眾。
 “不知道呢,咱們是好不容易跟葉大人聯系上了,接下來到底該如何,還是繼續等候吧,總之……刀子磨的鋒利一些,箭矢擦亮一些,戰馬喂的飽飽的,不管如何,這一戰,一定要讓所有人都記住我們種花家軍的旗幟。”墨小寶一邊洗涮戰馬,一邊抬頭看著陽光下,那高高的旗幟上,正迎風招展的向日葵旗幟,不知何時起,那向日葵的上方,一個偌大的葉字被秀在了上面。
 “你還別說啊,鐵衣親手繡的那葉字還真是好看,怎麽看怎麽仿佛帶著一股殺氣。”鍾蠶了呵呵的穿著衣服說道。
 “你不是說顯得秀氣嗎?”墨小寶白了鍾蠶一眼,當初鐵衣親手繡完後,鍾蠶不經大腦的便脫口而出說看起來太秀氣了,於是乎,鍾蠶便被耶律鐵衣軍法從事,好幾天那腫痛的屁股都沒辦法在馬鞍上坐穩。
 “哪有,分明是你說的。”鍾蠶反駁著說道,而後從馬背上的皮夾中,掏出地圖在地上攤開,開始一邊看一邊說道:“李三兒叔、劉叔如今率軍在山東東路遊弋,說不準待金人出城尋找大人主力時,他們就會立刻率兵攻濟南府,不過就是得速戰速決,要是等金人還有大軍南下……。”
 “南下個屁,草原上的韃靼人你以為是傻子啊,這邊已經要入秋了,如今草原上恐怕已經冷的打哆嗦了,不管是克烈部還是乞顏部,還是扎達蘭部,估計都在打武州那黑石的主意了。今年他們一旦跟金人發生點不愉快的摩擦、衝突,金人哪還能找出更多的兵力南下?所以,大人如此磨磨蹭蹭,除了等待金人的主力找咱們,恐怕也有等著寒冬來到後,在金人南北一同受敵時,才會……嘿嘿。”墨小寶也看著地圖,一手指著京兆府,一手指著濟南府,而後嘿嘿笑著向一塊兒合攏。
 “只要葉大人在中路牽製住金人的主力,最好是咱們若是在會戰中能夠勝出,那麽一旦虞允文將軍、李三叔他們能夠拿下京兆府、濟南府,到時候助大人一同合圍開封府,如此一來,黃河以南疆域就盡入大人之手了啊。”鍾蠶極為樂觀的說道。
 “是啊,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這一戰要是能夠打贏,我們或許還有機會收復黃河以南的疆域,但若是輸了……咱們都得玩完。”墨小寶順勢躺在河岸的石頭上,曬著太陽悠閑地說道。
 近五千人扎營的大軍,卻是莫名的有紀律,或許是因為在草原上,早已經習慣了常年枯燥無味的扎營生活,所以即便是在這個山谷裡,也沒有出現太多的雜亂無章的聲音。
 更多的都是在忙活著手裡的活計,甚至就連四周山林中在他們剛駐營時,被嚇得四散逃竄的飛禽走獸,如今感覺到這些人並不會給它們帶來危險後,又再悄悄的跑回了自己的巢穴,時不時的還會向下俯瞰著,河岸邊黑壓壓一片的新來的客人。
 滕州的葉青還沒有等來董晁的再一份消息,倒是接到了來自臨安的消息。
 王淮終於又有動作了,不同於示意史彌遠繼續從糧草上做手腳,這一次,王淮選擇了對淮南東路大軍的傷筋動骨,以此來提醒葉青適可而止。
 “李橫被罷免了,放到了禁軍之中。”從徐州趕過來的陳次山,看到葉青後,第一句話便是向葉青稟報著,他不曾謀面過的李橫,如今在臨安的處境。
 “意料之中。”葉青點點頭,淡淡的說道:“揚州如何?”
 “白大人也被罷免了,因為糧草之事與戶部相爭執,所以朝廷便下令召回了白大人,如今淮南東路安撫使暫由楊懷之擔任。是夫人親自送白大人回臨安的。”陳次山想了下,還是補充了一句道。
 “道不同不相為謀,我這個嶽父,雖然看不慣我的所作所為,但在力主抗金、收復失地一事兒上,其意志堅定的非常人能夠比擬,不過就是……。”葉青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笑了下道:“就是腦子比較軸,一根筋,不為官是最好了。”
 “夫人是怕白大人回到臨安後有什麽不測,所以才會親自送白大人回臨安的,具體如今到底如何了,下官還不太知曉。但揚州,淮南東路……。”陳次山欲言又止的說道。
 “葉衡、劉德秀成不了大氣候,放心吧。”葉青嘴角閃過一絲苦笑,因為時間的緊迫跟不等人,讓他這個時候,跟遠在濟南府的完顏守道多少有些相似之處。
 完顏守道在等待著他的下一步行動,而後才會決定是否要跟葉青一決高下,而葉青同樣也急需一場大勝,需要一場完全確立他們如今佔據上風,轉換表面優勢為戰場絕對優勢的勝利。
 之所以堅定不移的選擇一場會戰,除了葉青相信,這一戰能夠徹底的讓淮南東路大軍的優勢轉換為勝勢外,便是他急需要這一戰,來震懾身後王淮等人暗地裡的小動作,從而使得在自己出征之後,身後的淮南東路無人敢隨意動作。
 葉青相信,一旦自己在山東兩路,甚至是包括南京路取得極大的優勢時,到時候自己便會如同一方諸侯一樣,朝廷不管是在淮南東路的官場調整,還是對他糧草上的掣肘,都會變得要謹慎三分。
 而他這些時日,繼續留在滕州,任命著自海州被攻破後的大小官員,這些官員完全不曾經過朝廷之手,完全是他葉青一手任命之,如今自然也是招到了朝廷的不滿。
 接下來他與完顏守道的會戰必然是勢在必行,而他顯然不可能再有大把的精力,放在被潑李三、老劉頭以及虞允文攻城掠地後的官員人事任免上,所以急急從揚州招來的陳次山,便是最好的安撫使。
 葉青對於陳次山給予了厚望,而陳次山也並未讓葉青失望。
 辛棄疾在撤回到徐州之後,陳次山也幾乎是同時到達了徐州,面對著被葉青招降的完顏鄭,陳次山竟也能夠做到絲毫面子不給,快刀斬亂麻一般,用了不到七天的時間,就把整個徐州的官場重新梳理了一遍。
 雖然完顏鄭依然是徐州知州, 但經過陳次山這個城府極深的腹黑一通擺弄後,完顏鄭突然發現,自己手中的權利好像越來越少,而且怎麽琢磨怎麽有種如同宋人傀儡的感覺。
 “但是……。”陳次山頓了下,最終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大人,下官有句話不管當講不當講,下官都想告訴大人,葉衡葉大人還需謹慎應對才是。朝廷在罷免了白大人的同時,也差遣葉衡葉大人為淮南東路副使,同樣,依然還兼著提刑使一職。”
 “讓李橫前往揚州吧,臨安留梁管家一人足矣。”葉青仰頭望天,想了下後惆悵道:“讓陷陣從中斡旋此事兒,務必要讓李橫一家老小都離開臨安。”
 “是,大人。”聽著葉青的話語,陳次山回答的語氣有些顫抖,就是連心房都有些顫抖。
 他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麽,隨著李橫從臨安撤出來,也就意味著,葉青的勢力隨著皇城司的李橫被罷免後,已經完全沒有必要繼續留在臨安了。
 甚至,他隱隱覺得,或許從此以後,臨安對於淮南東路的大軍,對於葉青來說……就將不再是那個當初的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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