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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疆》一千零四十七 背鍋
再次登門葉府拜訪的趙士程跟妻子唐婉,面對著葉府的女主人時多少還是有些拘謹。

 除了因為鍾晴如今是葉青的妻子外,還有一層讓在場三人心頭頗為感慨的是,當年鍾晴乃是信王妃,說白了也是趙宋宗室之人,而如今卻是成了葉青的妻子,這樣的關系變化,也讓趙士程心頭是頗為感慨萬千。

 時勢變遷下的臨安城,看似與當年並沒有什麽區別,但誰都清楚,當年那些在臨安的宗室權貴,最終都在朝堂鬥爭中一個個的消失不見,多少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朝堂之上既然有人倒下,那麽自然就會有人填補其空缺,這其中,在朝堂之上鋒芒畢露的幾人之中,自然是有著葉青其人,短短的這些年裡,就從一個禁軍都頭的位置上,走到了今日這般高位之上。

 但與其他人不同的是,葉青在走到今日這般高位的過程中,並沒有侵佔、搶奪朝堂之上他人的資源,反而是另辟蹊徑,借著北伐抗金收復失地一事兒,從金人手裡為自己築就了今日的這般威望與高位。

 可也正是因為如此,使得如今身居高位的葉青,讓朝廷深深忌憚其如今擁有的權利跟威望。

 不同於朝堂之上的其他重臣對於朝廷的威脅,葉青在北地的影響與威脅,可是直指趙宋宗室的江山社稷,所以……如今回到臨安的葉青,其境地自然是要比別人艱難上很多。

 趙士程、唐婉夫婦二人,在自己府裡做著天人交戰,心裡矛盾糾結著,要不要示警曾經多次幫助過他們夫婦,甚至可以視作是,成就了他們夫婦二人這一段姻緣的葉青。

 即便是如今坐到了葉府的大廳內,面對著葉府的女主人,趙士程的心裡還是有些猶豫不決,時不時的用余光瞄著,跟鍾晴說話的唐婉。

 看著外面的漆黑的夜色,鍾晴在葉青還未回來時,原本希望趙士程夫婦有何事不妨由她來轉告葉青,但趙士程跟唐婉卻是相望一眼,同時搖頭拒絕,並打算在此一直等到葉青回來。

 鍾晴輕輕的歎口氣,其實不用二人說,她都已經差不多清楚兩人的來意,同樣,她也很感激,新安郡王夫婦在臨安這個微妙的時刻為葉青雪中送炭。

 正所謂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此時新安郡王的所作所為,自然還是讓鍾晴心裡充滿了感激,但她也知道,在如今她都不太清楚的形勢下,兩人能夠幫助葉青的也是極為有限。

 鍾蠶出現在前廳,看著鍾晴對著他點頭後,便直接說道:“夫人,葉大人還需要過段時間才能回來,如今去了刑部尚書李大人的府上,恐怕回來也會很晚……。”

 “無妨,我們……我們夫婦願意在此等葉大人回來。”趙士程看著鍾晴的目光移向他,立刻微笑著說道。

 旁邊的唐婉也跟著點點頭,兩人一副夫唱婦隨的樣子。

 “既然郡王不介意,那鍾晴便陪著郡王夫婦等候夫君回來便是。”鍾晴笑著搖頭,拒絕了趙士程夫婦獨自等候的提議。

 而此時的葉青,馬車則剛剛在李立方的府門前停下,這一路上行來,在街巷上碰到了好幾撥巡防的禁軍,對於葉府的馬車雖然不會盤查,但這一路上行來,還是能夠感覺到一股緊張異常的氛圍。

 李立方見到葉青後,先是冷冷的哼了一聲,表達著自己被葉青因謝渠伯、陳傅良忽悠一事兒的不滿。

 “這就是你李府的待客之道?”一身深青色窄袖長袍的葉青,

不等李立方請他坐下,便主動坐下來淡淡說道。 “葉大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怎麽,這一次又想怎麽坑我?”李立方看著跟到了自己家的葉青,隻好在旁邊面色冰冷的坐下道。

 “鄧友龍是你刑部侍郎不假,但他有不是你李立方的人,你以為就憑你那點兒小恩小惠,就能夠讓人家對你死心塌地?比起韓侂胄給他的許諾,你那點兒小恩小惠根本不值一提。說到底啊,還是因為人家韓侂胄是當朝左相,你李立方,不過就是一個皇親國戚的刑部尚書罷了,你跟韓侂胄這兩棵大樹,哪棵能夠給人鄧友龍帶來更高的仕途,鄧友龍豈會不清楚?”葉青這些年來都很少來李府,依稀覺得,如今他所在的大廳,好像就是當年李鳳娘出閣時,自己來此就坐的那個大廳。

 李立方再次冷哼了一聲,雖然對葉青坑他感到不滿,讓他在鄧友龍面前失了尚書的顏面,但他也不得不承認葉青說的對,在自己從皇后那裡得知,鄧友龍確實是韓侂胄的心腹黨羽後,李立方對葉青也就恨不起來了,如今之所這樣,不過還是因為面子上掛不住罷了。

 畢竟,他本以為是自己贏了葉青,沒想到到頭來,還是被葉青給戲耍了。

 “別說那些廢話,鄧友龍我早晚會收拾他,就算他是韓侂胄的心腹又如何?我李立方還會怕他不成?”李立方不耐煩的說道,而後轉過頭,突然神秘的問道:“喂,說說……這一次城裡突然禁軍大動乾戈的,而且東華門、嘉會門加強守備這是為何?你可是皇城司的統領,別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為了明日迎太上皇回宮啊,肯定有其他的原因,是不是?是不是誰又要倒霉了?會不會是韓侂胄?”

 “還有可能是我呢。”葉青不動聲色的說道。

 “你……?”李立方愣了下,而後笑著道:“怎麽可能是你葉青?如今你葉青手裡有北地幫你做籌碼,背後又有我姐給你撐腰,聖上一直也待你不薄,太子跟你……。”

 “你怎麽這麽多廢話,這些年你在朝堂之上,一直都這麽口無遮攔嗎?”葉青端起茶杯,嘖了一聲後有些不滿的說道。

 李立方卻是不以為意,看了看廳內就他們兩人,無所謂道:“這裡就你我二人

 ,你怕什麽?既然知道怕,你早幹嘛去了,誰讓你大逆不道的招惹我姐的?現在知道自己無恥……。”

 “聖上跟皇后去了孤山,諸多朝堂官員都留在了臨安,這難道還不說明問題?而明日太上皇就要回到皇宮,點明了要於明日在點將台召見我。而今日嘉會門、東華門還有禁軍都開始借著明日太上皇回宮一事兒動了起來,你覺得難道這一切,都像表面上那般簡單嗎?”葉青再次打斷李立方的話說道。

 李立方摸著下巴的短須做思索狀,搖著頭沉思著:“你說的也是啊,太上皇雖說好多年沒有回臨安了,但也不至於為了回臨安搞出這麽大的陣勢來,而且聖上跟皇后還在孤山呢,並沒有聽說明日一同跟著回宮。所以嘛,我就說太上皇這一次回臨安,必然是要做點兒什麽事兒,必然是有人要倒霉,可……為什麽你認為是要動你呢?朝廷不要北地的安穩了?怎麽,還想讓金人再次騎到他們皇室的頭頂上作威作福啊?”

 葉青靠著椅背,放下手裡的茶杯緩緩歎口氣:“那就不知道了,這事兒你得問太上皇他老人家,或許……他老人家以為,如今北地有慶王趙愷以及崇國公趙師淳在,怎麽著也能夠頂住金人的南下吧。”

 “放屁!純屬胡說八道!就趙宋宗室這幾個人?一個個都繼承了宗室的懦弱跟怕事性格,他們能乾個屁啊,還指望他們抵禦金人?”李立方神情帶著一絲譏諷,笑道:“若他們都能夠擔當大任抵禦金人,那麽當年宗室就不會帶著眾臣良將,如同喪家之犬似的跑到臨安避禍了。當年高宗皇DìDū被金人逼的在船上不敢下來,時刻準備著流亡海外了,若不是當年還有嶽飛這等猛將,大宋早就亡了,宗室就是記吃不記打,好了傷疤忘了疼,如今天下大勢剛剛對他們宗室有利了一些,就要罷免你,這簡直就是吃飽了撐的,自作孽不可活!”

 “不是罷免,而是要置我於死地。”葉青看著唾沫橫飛、義憤填膺完後的李立方,繼續平靜說道:“我的人如今在城外無法進來,禁軍幾乎已經封城,表面上是為了迎明日太上皇回宮,實則就是為了防備我的人進城。而嘉會門、東華門已經被史彌遠、韓侂胄這些年安插在侍衛司、殿前司的心腹所據守。也就是說,如今的臨安於我而言,便是天羅地網。”

 “那你來我府上幹什麽?你這個時候可別拉我做墊背的啊,我姐既然都救不了你,你難不成還要指望我不成?”李立方看著葉青,身子急忙向另外一邊躲避,像是要跟葉青完全劃清界線似的,而後又想了下問道:“不對啊,既然你說明日太上皇召見你前往皇宮點將台,點將台是什麽地方,你心裡不清楚嗎?會不會是你想多了?或者……你乾脆抗旨不去不就得了?反正你葉青抗旨也是家常便飯,皇室估計都習以為常了。”

 “點將台於他人來說,或許是升遷、重用的意思,但於我葉青而言,卻是意義極其特殊,那裡便是我當年仕途的起點,是我接受高宗皇帝第一道差遣的地方。所以太上皇選擇那裡,意思很簡單,我葉青從哪裡崛起的,便從哪裡覆滅。至於抗旨……那樣的話只會牽連妻兒。所以明日這一趟皇宮行,我是不得不去,毫無退路。”葉青神色依舊平靜,在李立方眼中,怎麽看也不像是一個打算束手就擒之人。

 李立方不說話的看著神色平靜的葉青,感覺葉青不像是大難臨頭的樣子,更像是一種胸有成竹的架勢。

 兩人沉默了片刻,李立方此時的神情,也才變的嚴肅了起來,歎口氣道:“我李立方原本還打算以後靠著你葉青在臨安作威作福,現如今看來,這世上還真是沒有白吃的飯食啊,任何事情都必須要付出點兒代價啊。你有幾成把握明天能夠活下來?”

 看著葉青疑惑的望著他,李立方急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總得掂量掂量利弊不是?跟你我也用不著藏著掖著,有話我就直說了。你要是明天有一線生機,那麽我要是能幫上忙,我李立方必然是全力以赴。但若是明日你根本就沒有一點兒逃出生天的機會的話,我就不參合此事兒了,明哲保身。”

 李立方當然沒把如今葉青當下更為難堪的形勢說出來,畢竟,雖然聖上跟皇后如今在孤山,但不可能對於臨安城如今發生的事情,一點都不知曉吧?

 所以皇后、聖上既然沒有動靜,那麽……說白了也就是默認了太上皇明日回臨安的一切舉動,也等同於是默認了太上皇在點將台處處死葉青了,所以他也就沒必要參合這件事情了。

 何況,他也很清楚皇后李鳳娘的心態,這些年來,隨著太子一天一天的長大,李鳳娘內心的擔憂也是與日俱增。葉青若不在臨安,眼不見心不煩,但若是葉青在臨安,或者是一直活著的話,對於皇后來說,一直都是後患。

 但若是說,他的親姐姐對葉青沒有感情的話,那就純粹是騙人的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后對葉青的感情有多重,若不然的話,也不會糾結到如今,一直無法下定決心對葉青痛下殺手。

 就像這一次,人跑到了孤山,看似是被太上皇調虎離山至孤山,但何嘗不是李鳳娘聽天由命的一種無奈之舉。

 葉青過了明日,還活著,李鳳娘同樣還會再次趕葉青出臨安、去北地,而若是明日死了……李立方敢拍著胸口保證,明日參與設計陷害葉青此事兒的人,都逃不脫了以後李鳳娘對他們的報復。

 李鳳娘是一個反覆無常,幾近瘋癲的女人,愛一個人能夠愛的刻骨銘心,但對於權利的迷戀,同樣是讓她無可自拔。權利與感情,在李鳳娘的心裡都極為重要。但魚與熊掌豈可兼得!

 而李立方心裡頭同樣也有著自己的想法兒,那就是他

 一向對於葉青都是頗為有信心,對於葉青在北地所取得的成就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所以很大程度上,他還是不太相信明日便會是葉青的死期。

 “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我明日是否還能夠活著從皇宮內走出來。”葉青報以苦笑,他確實對於明日的事情沒有多少的把握。

 當初在北地,他便知道這一次臨安行,絕不會那麽輕松的渡過,所以他帶了八千種花家軍,因為他知道,太上皇必然已經是在臨安做足了萬全準備。

 但不管如何說,他最終還是過於輕敵了,還是上了太上皇的當,當然,這並非是他過於愚蠢,而是他本身就不佔據任何的主動,何況史彌遠、韓侂胄本就對他在北地的一切虎視眈眈,他們與太上皇聯手來對付自己,比自己離間他們要容易太多了。

 自己還沒有完全離間他們三人之間的無形同盟,太上皇便迫不及待的要動手了,完全不給他繼續離間下去的機會。

 所以如今看來,韓侂胄差遣鄧友龍去抓謝渠伯、陳傅良,看似給了自己一個離間他們的機會,但也很有可能是他們故意露出的一個破綻,讓他葉青自以為有機可趁,從而放松了警惕。

 “那……那你今夜來此……不會是跟我……跟我告別的吧?”李立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來。

 “盡人事聽天命,做自己所做的,至於其他的就交給天意。”葉青平靜的微笑著,而後伸手在懷裡,掏出一份名單文書在桌面上推給旁邊的李立方,道:“你是刑部尚書,這個忙也就只有你能幫了。”

 李立方看著葉青的舉動,第一反應則是在想,這……會不會是葉青的遺書,只是當他打開後,看著上面密密麻麻,不下百姓的名單,有些不明白的問道:“這是何意?”

 “皇城司在我不在臨安的這段時間,也不是一直都閑著,上面的這些人,有的是在臨安,有的是跟隨聖上、皇后去了孤山,在臨安的我都用紅圈給標記出來了,所以……想請你幫我一個忙,就是今夜子時後,以刑部的名義抓捕他們……。”

 “你想把刑部大牢塞滿啊?何況這麽多人,刑部的捕快人手也不夠……。”李立方瞪大了眼睛:“再說了,他們都犯了何罪?”

 “自然不是刑部大牢,而是都送入大理寺大牢,至於犯了何罪,皇城司裡有著他們每個人大大小小的證據,而且保證都是真實的。皇城司的人,也會幫你們刑部……。”葉青看著李立方,神色凝重的說道。

 “我……大理寺畢再遇是你的人,你幹嘛不讓他去,何況,這種事情,本就該大理寺出面才是。你讓我去得罪這麽多人,我……我以後還怎麽在臨安混啊……。”仿佛很燙手似的,李立方急忙把那名單文書推還給了葉青。

 “畢再遇去了孤山,他要做的是告訴那些人,大理寺手裡有他們的罪證。而你要幫我的,就是告訴這些人,刑部手裡有他們的證據。當然不可能全部都抓進大牢內,依我猜想,這其中必然是有死也不會承認的,那些人多半是史彌遠、韓侂胄的心腹黨羽,而其他的恐怕當場就會認罪。所以我要的是,給他們一夜的時間想想,如何在明日前往皇宮為我求情。”葉青再次把那份名單推到了李立方的跟前。

 這一次李立方不像剛才那般懼怕這份名單了,看著那份名單又看了看葉青,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大理寺畢再遇在孤山要挾其他人,在聖上、皇后面前為你求情?而我李立方,在臨安城要挾沒去孤山的這些官員,明日在皇宮太上皇面前為你求情?”

 “不錯,就是這個意思。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若不然的話,我也不想得罪這麽多官員。”葉青攤手無奈的說道。

 “我……。”李立方氣的想罵人,葉青這王八蛋太壞了,是,這確實是一個不錯的能挽救他的辦法。

 當然,他也相信,這只是葉青自救計劃中的一部分。但只是葉青如此做事兒太卑鄙無恥了!

 “我特麽的替你得罪臨安城這麽多官員,而後你一旦明日安然無恙的走出皇宮,拍拍屁股又回你北地了,留下這些爛攤子……葉青你……你是不是太過於卑鄙了, 讓我替你背這麽大一口黑鍋!”李立方氣急敗壞的站了起來,指著葉青的鼻子怒罵道!

 “想想以後一旦太子登基為帝後……算了,你今日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我就不跟你計較了。時辰也不早了,我還要去謝深甫那裡,跟他談一談他兒子的死活。留步,不用送了。”

 “我送你妹啊,我……老子不去!”李立方氣得跳腳,對著葉青那高大的背影罵道。

 “不去?”葉青停步、回頭,看著李立方露出一口白牙笑著道:“留在臨安的官員,幾乎都跟明日一事兒有著或大或小的牽連,即便是你想要獨善其身,可你以後在臨安的威望,在朝堂之上的威望,可就江河日下一去不複返。以後在臨安,別說朝堂之上了,哪怕大街上都不會再有人把你當回事兒了。而你的刑部尚書差遣,明日一過,必然是要讓給鄧友龍了,就算是皇后到時候想要幫你,但又如何能夠抵的過史彌遠跟韓侂胄的聯手?”

 “你……無恥至極!鄧友龍你個王八蛋,為了刑部尚書的位子,你是不擇手段……。”

 “鄧友龍在孤山,放心吧,明日會被抓入大理寺大牢內的,只要你今夜辛苦一些就好。”葉青笑著點點頭,不再理會身後李立方氣急敗壞的怒罵,與陶潛快步向外走去。

 “去謝深甫府上,沿路拉上幾支巡防禁軍,不然的話,我怕我們如今根本靠近不了謝府大門。”站在馬車前的葉青,神色瞬間變的陰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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