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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疆》一千零三十八 顧慮重重
夜色帶著讓人心情舒暢的涼風,輕輕拂過有些沉悶、寂靜的謝府,謝道清在前院來回不停的踱步,思索著如何能夠將今日之事兒,在祖父面前說的婉轉一些。

 一隻手時不時的拍拍自己的額頭,特別是今日葉青輕輕敲了一下的地方,謝道清總是感覺,像是還殘留著葉青的指印一般,心頭總是會時不時的浮現葉青的笑容。

 不遠處亮著燈光的書房內,時不時傳來謝深甫跟留正交談的聲音,同時還會伴隨著謝深甫的一些長歎之聲。

 呆呆的望著那亮著燈光的書房窗戶,隨著一陣漸漸清晰的寒暄聲,謝道清便看見,神色凝重的留正跟他的祖父一同從書房內走了出來,旁邊手提燈籠的下人,在謝深甫的吩咐下,帶著留正往府外行去。

 留正走下那五階台階,轉身看著謝深甫,猶豫了下還是說道:“謝兄也不必過於憂心,大理寺卿畢再遇既然已知曉此事兒,想必明日便會有結果,一旦那邊有了結果,我便立刻親自前來告知謝兄。”

 “有勞留大人了,謝某心裡真是感激不盡。”謝深甫的神色略顯疲憊,行禮對著留正說道。

 留正默默的點點頭:“如此還望謝兄早做打算,既然臨安這邊動了手,紹興府那裡……怕是也不會安寧,謝兄要做好準備。”

 謝深甫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對著濃濃的夜色歎口氣,沉重道:“我這就連夜給紹興去信,告訴棐伯在紹興要多加小心,絕不要中了奸人之計。”

 留正再次默默無言的點點頭,而後這才跟著手提燈籠的謝府下人往府外行去。

 雖然他貴為當今右相,但若是跟朝堂之上的史彌遠、韓侂胄比起來,可就是相差太遠了。

 自任右相以來,留正不再像從前那般還會選擇站隊,也從來沒有想過去拉攏旁人為自己所用,所以如今朝堂之上,遍布的都是史彌遠跟韓侂胄的心腹,而他,在這個時候若是想要跟人家對抗,無異於是以卵擊石。

 可也正是因為肩膀上的責任所在,讓他心裡很清楚,這個時候自己絕不能後退半步,不能撇下謝深甫這等剛正不阿的官員不聞不問,更不能任由著韓侂胄在朝堂之上打壓異己。

 事情到了今日這般地步,謝深甫心裡頭也清楚,如今謝氏一門的橫禍,完全是因為自己這段時日在朝堂之上的平步青雲,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

 獨自一個人走回到書房,剛剛在桌前坐下,想要整理著思緒,該如何寫信告訴自己的次子謝棐伯時,書房門口處響起了輕微的敲門聲,隨後自己那寶貝孫女的漂亮臉蛋悄悄的探了進來。

 謝深甫原本愁雲密布的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慈愛的笑容,看著緩緩推門進來,手裡拿著茶水的孫女,和顏悅色道:“清兒,這麽晚還沒有休息。”

 “爺爺……。”謝道清把手裡的茶水放到謝深甫順手的位置,看了看書桌上準備好的筆墨紙硯,心裡還是猶豫不知該如何開口。

 “還在擔憂你爹的事情?”謝深甫的臉色掠過一絲無奈,繼續慈愛的微笑著道:“清兒如今已經長大了、懂事兒了。”

 “爺爺……我……。”

 “清兒放心吧,爺爺剛剛跟留大人商議過了,也已經再次委托大理寺的人去查找你父親的下落,快的話,明日就會有消息的。清兒不必過於憂心,也告訴你娘,朝廷自有朝廷之法度,

絕不會草菅人命、亂殺忠良的。”謝深甫嘴上如此安慰著謝道清,但他心裡卻也是沒有多少底氣。 這件事兒明擺著就是衝著他來的,何況以韓侂胄多年來在朝堂上的手段,若是沒有確鑿的證據,或者說是沒有十足的把握的話,他們也絕不會這麽強硬的帶走謝渠伯、陳傅良的。

 雖然朝廷有朝廷的法度,但這也是相對於他們這些忠於職守的臣子而言,對於像史彌遠、韓侂胄這般把持著朝堂的權臣來說,朝廷律法可就完全是他們清除異己的武器,而非是節製他們的律法。

 “爺爺……孫女……孫女是有件事兒想要跟您說。”謝道清站在書桌前,一隻手下意識在桌面上劃來劃去。

 “好,你說,爺爺洗耳恭聽。”謝深甫想要讓自己盡量顯得輕松一些,免得就像這兩日的府邸似的,總是給人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

 “今日……今日我上街了……。”謝道清

 鼓足勇氣說道。

 “那很好啊,出去散散心,總比一直悶在家裡要好些,不過還是要注意安全,臨安城三教九流……。”

 “爺爺,孫女今日碰見……碰見那天在一品樓碰見的那個葉大叔……葉大人了。”謝道清一不留神差點兒說漏了嘴。

 “葉……葉大人?”謝深甫有些不確定的問道,這諾大的臨安城,怎麽會有如此湊巧的事情:“那他沒有為難你吧?”謝深甫終於是微微發現了一些自己寶貝孫女的異常,剛剛拿起毛筆的手呆在半空問道。

 謝道清抬頭,看著謝深甫眼神裡的關切,心頭一暖,而後搖了搖頭,道:“爺爺,我……我今日看見那葉大人後……求他幫我救救我爹了……。”

 “你……簡直是胡鬧。”謝深甫手裡的毛筆在手裡吧嗒一下,掉在了雪白的紙張上,動了動嘴唇說道:“清兒,這是大人的事情,你怎可如此任意妄為……。”

 “可那個葉大人答應了,他說暫時保證爹不會有性命之憂,還要我把話告訴您。”謝道清看著祖父只是不滿的哼了一聲,心頭的大石終於是徹底放下說道:“他說了,只要我把這話告訴您,您就會明白的。”

 “人家會跟你一個黃毛丫頭說話?還答應保你父親暫時無虞?”謝道清本想責備,但在這個時候他又有些舍不得,畢竟,家裡發生的事情,本就是因為他的關系,如今孫女擔憂他父親,也是因為常人之孝,自己過於苛責反而顯得不妥了。

 但無論如何,他都不太相信謝道清所說的話,堂堂一個幾乎不受朝廷節製北地梟雄,又怎麽會沒事兒無聊到搭理她這個小丫頭。

 重重的歎口氣,看著愁眉不展的寶貝孫女,謝深甫說道:“那日在湧金樓你也看見了,那位葉大人若是願意幫忙,你爹當時就不會被刑部帶走了。手握整個北地兵權,幾乎不受朝廷節製的這麽一個梟雄,雖然對不起朝廷、對不起聖上,但人家向來說話也是一言九鼎,若是像你所說這般反覆無常,又如何讓他的手下心服口服?何況……別說是你了,就是祖父親自去求,人家也未必會答應……。”

 “爺爺。”謝道清有些不滿的加重了語氣,在謝深甫說話的時候,她心裡就一直在回想著葉青的一言一行,不管怎麽想,感覺都不像是騙她的。所以看著被她打斷話語的謝深甫,謝道清神情極為認真的說道:“我說的是真的,他真的答應了,真的讓我告訴您,說您聽了後便會明白的。”

 謝深甫看著寶貝孫女認真的樣子,不由的搖頭苦笑著,而後繼續以慈愛的笑臉看著謝道清,道:“好好好,你見到他了,他也答應你了。那你跟爺爺說說,你是怎麽碰見他的,他又是怎麽答應你的?人家……為什麽會答應你這個小丫頭的求情。”

 看著謝深甫那慈祥的笑臉,以及那完全是應付她這個小丫頭的話語,謝道清嘟了嘟嘴,而後便一五一十的把跟葉青如何相遇,以及去了哪裡,碰見了誰誰的所見所聞細細的說了一遍。

 一開始謝深甫還是帶著哄謝道清的心思聽,而隨著小丫頭說的越來越逼真,就如同真事兒一樣時,謝深甫的神色也微微變的越發凝重起來,當說道在茶館內,見到了戶部尚書鄭清之以及其子鄭士昌時,謝深甫已經是完全相信了。

 並非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自從鄭清之為其子來他們家提親後,謝道清就再也沒有去過那家茶館,生怕是再被那鄭士昌糾纏上。

 所以今日謝道清說她去了那虹出茶館,還見到了戶部尚書鄭清之,甚至是見到了史彌遠後,謝深甫的神情則是寫滿了難以置信跟震驚。

 這小丫頭竟然真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去招惹葉青了,而且還見到了史彌遠!特別是從對史彌遠外貌的描述中,讓謝深甫也是更加確定,今日這個小丫頭……真的是闖禍了!

 最後聽著自己的寶貝孫女,學著葉青的語調說著把此事兒告訴自己,自己就會明白後,謝深甫則是無力的靠向了椅背,而後重重的歎了口氣,神情之間變的是凝重而又複雜。

 “那他有沒有說,你爹如今被關押在何處?”謝深甫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對著謝道清問道。

 “沒有說,只是說,他答應孫女,保證父親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一開始孫女還以為他答應我會去幫忙救爹呢,但他後來又狡辯,說從來

 沒有說過,說只是答應保證父親暫時無虞,若是他還敢騙孫女,孫女定要找他問個明白。”謝道清的言語之中,完全不像是在跟他一個連太上皇都忌憚的權臣在打交道,怎麽看那語氣……怎麽都像是跟她同齡的人在說話的語氣。

 謝深甫心頭一時之間五味雜陳,他雖然向來不以小新之心度君子之腹,但這件事情簡直是太過於匪夷所思了,他很不明白,葉青為何會答應一個小丫頭的請求!他有什麽目的呢?

 “他真的是因為……因為讓你別哭了,就答應你為條件?”謝深甫難以置信的問道。

 謝道清認真而又堅定的點頭,而後又搖頭:“因為我還跟他說了,他若是不幫忙,我就糾纏著他,他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然後……然後他就答應孫女了。”

 說道此處,謝道清的臉色在燭光下卻是微微一紅,心裡頭又不自覺的想起了葉青帶著笑意,彈她額頭的情景。

 謝深甫的注意力全部被葉青的答應所吸引,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那寶貝孫女突然臉色羞紅的異樣,自然,更不明白,為何自己那孫女,一隻手輕輕撫摸著額頭,一邊嘴角帶著絲絲笑意。

 “如此看來……他顯然知道你父親如今的下落,只是……。”謝深甫又是歎口氣,葉青讓謝道清把話轉達給他,顯然是在傳遞著一種善意,而這種善意,到底是真善意還是真陰謀,他一時之間還無法斷定。

 但可以肯定的是,葉青如今的確知道謝渠伯、陳傅良二人所被關押的地方,而葉青也正是基於此,才會通過自己的孫女,向自己傳達這個訊息,要挾還是拉攏,他同樣難以判斷。

 “爺爺……您是說……他知道我爹如今被關押在哪裡?”謝道清蹙眉,隱隱咬著牙問道,而後心裡瞬間就升起一股,自己好像又被大叔給騙了的感覺。

 謝深甫看著神情不知為何,有些生氣的謝道清,苦笑著點點頭,而後道:“傻丫頭,你也不想想,若是他真的答應了你,保證你父親暫時無虞,若是連你父親被關押在哪裡,那他如何保證?”

 “對,除非是他知道父親被關押……他知道父親被關在哪裡是不是?”謝道清瞬間瞪大了自己那雙讓人印象深刻的眼睛,恍然大悟道。

 “那是自然,若是不知道,他又如何保證。”謝深甫繼續確認道。

 “他竟然又騙我!我明日還要去找他,讓他把我父親放了,還有陳伯伯!哼!這個大騙子竟然……。”

 “清兒,不得無禮。”謝深甫被謝道清的反應嚇了一跳,這哪像是一個小丫頭去求人的態度,而且小丫頭的語氣、表情,以及對葉青的態度,又是讓他心裡有些七上八下的忐忑。

 可轉念一想,葉青的妻室每一個據說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甚至就連當年的信王妃, 都成了他的夫人。所以……他怎麽可能會打這個小丫頭的主意呢,而且在臨安這個關鍵時刻,他也不太相信葉青會對一個十七歲的小丫頭有什麽念頭。

 但看著自己寶貝孫女說起葉青時的樣子,以及認為葉青騙了她後,便要立刻去找葉青問個清楚的那副興師問罪的樣子,他又不得不有些擔憂,自己的寶貝孫女會不會……在葉青跟前,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謝深甫甚至都沒敢繼續往下想,自己的寶貝孫女,為何對葉青如此態度。

 看著謝道清那根本不把葉青當回事兒,以為想見就能夠見到的樣子,謝深甫的心又被提了起來,眼下……恐怕不管如何,自己都要親自拜訪一下葉青了。

 不管是為自己的長子,還是為了自己的寶貝孫女著想,自己都不太可能跟葉青之間,依舊保持著該有的涇渭分明之勢了。

 可如何才能夠見到葉青呢?以自己跟人家毫無交集的處境來看,人家恐怕也不會願意見自己吧?而自己在如今的臨安形勢下,又該以什麽身份,什麽方式去見,又會不會因此而給了他人再次攻訐自己的機會呢?

 心頭的顧慮重重,又讓謝深甫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轉移到了謝道清的身上:解鈴還須系鈴人,也或許……想要求見葉青一事兒,還得讓自己這個沒人把她當回事兒的寶貝孫女出面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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