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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疆》一千零四十三 爭辯
謝深甫的心情很沉重,心態也不再像最初那般樂觀。原本以為葉青不過是一介武夫,其勢力、威望也就是幾乎全部集於北地而已,在臨安之所以有聲望跟影響力,完全是因為收復失地之功,讓大多百姓被蒙蔽了雙眼,看不見葉青在北地隻手遮天的梟雄行徑。

 但經過大理寺這一行後,謝深甫便再也無法樂觀起來了,當初對於葉青顯然是太過於輕視了,原來他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在如今看來不過是葉青眾勢力當中的冰山一角罷了。

 兵部尚書錢象祖、大理寺卿畢再遇,甚至是包括刑部尚書李立方,都可以視為葉青一黨,特別是李立方……謝深甫沉重的歎口氣,其實他早就應該想到,既然葉青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人從刑部大牢提到大理寺大牢,那麽就足以說明,李立方必然也是跟他站在同一立場的,又怎麽可能跟他站在對立面呢?

 朝廷重要衙署本就不多,刑部、大理寺、兵部則完全受控於葉青,葉青的勢力之大已經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也讓他原本還堅定的能夠扳倒葉青的信念,不由自主的開始出現了動搖。

 這讓謝深甫不得不有些擔憂,太上皇這一次趁著葉青回臨安,如此大動乾戈的布局設計,真的有把握扳倒葉青嗎?

 如今謝深甫心裡變的沒有了底氣,不再像最初那般堅定,甚至他都有些懷疑,當今右相是否一直都很清楚,想要扳倒葉青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兒,所以才會一邊領著太上皇的旨意,一邊又暗度陳倉的開始替葉青說好話。

 謝深甫清楚記得這幾日裡,留正跟他說過的關於葉青的話語,就如同今日在風波亭跟葉青的談話一樣,朝堂之上,真的有黑白對錯之分嗎?

 葉青這一路行來,是真的錯了嗎?是他主動想要走到梟雄這一條不歸路上,還是在眾多因素的逼迫下,讓他不得不如此為之?

 最初北伐勢如破竹之時,王淮針對他,一連奏請聖上十四道聖旨,馳援遼國時,依舊是太上皇、趙汝愚針對他,甚至是不惜聯合金、夏來對付葉青,死裡逃生後的葉青,回頭便是在臨安以雷霆手段報復趙汝愚,但唯獨放過了留正。

 但也正是因為此事兒,使得葉青跟太上皇之間,完全沒有了君臣該有的君臣之道,使得兩人成了不死不休的敵我兩方。

 若這北伐,沒有葉青替北地大軍扛下所有的來自朝廷的壓力,北伐還會成功嗎?還能像現在這般坐擁廣袤的疆域,甚至是連夏國的半壁江山都佔為己有嗎?

 謝深甫搖頭,嘴上不說但心裡卻是清楚,若非是葉青憑借一己之力對抗朝廷,宋廷也不會收復這麽多的疆域,更不會讓整個長江以南的各路百姓,過上遠離戰火的閑適生活。

 “爺爺,當年嶽將軍……。”謝道清秀眉緊鎖,神色之間的凝重顯然不該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凝重。

 “這世上哪有如果,若是有如果……豈不是就如同有了後悔藥?當年嶽將軍不惜以死表忠朝廷,自然是大丈夫所為。至於葉青……不過是為他在北地的權利花言巧語罷了。”謝深甫冷笑著說道。

 “但……如果嶽將軍也曾抗旨不尊不是?而且嶽將軍當年抗旨,也是為了抗擊金人,與葉青所行並無二致不是?只不過是葉青堅持了下來,而嶽將軍卻是在半途回到了臨安。”謝道清顯然不苟同於謝深甫的話語,妙齡少女有著她自己的價值觀,

與自己的祖父之間在看待事情的本質上,有著巨大的差別:“我覺得葉青說的倒是挺在理的,當年嶽將軍若是不回臨安,沒有冤死風波亭,說不準那時候朝廷就能夠收復失地了,也【00ks】就不會是現在這般局面了。即便是不能收復所有失地,但最起碼嶽將軍的存在,也會震懾著金人不敢繼續南下,那麽也就不會發生後面那些讓百姓流離失所的戰爭了。所以嶽將軍雖然盡忠朝廷了,但……百姓卻是被置於到了戰火之中,得不償失。” “朝堂之事兒,豈是你一個小女兒家能看明白的?”謝深甫有些不願爭論的說道。

 事實或許就是謝道清所說的那般,但身為臣子當該盡忠君王才是,而非是一意孤行。

 “爺爺……。”謝道清不滿的撅著嘴道。

 “你父親可還好?”謝深甫有些煩躁的揮揮手,心亂如麻之下隻得岔開話題問道。

 謝道清繼續撅著嘴,不出聲的點點頭,最終

 還是有些忍不住的道:“孫女覺得葉青沒錯……就是沒錯。”

 看著說完後率先跳下車的小丫頭背影,謝深甫無奈的歎口氣,動了動嘴唇也跟著下車,看著自己的府邸大門,歎了口氣,道:“不管他有錯沒錯,但如今他佔據北地不讓朝廷插手便非人臣所為。清兒,你年紀尚小,還不懂的人心險惡,葉青能夠走到今日,有這番威望與權利,絕非是因為你看到的平和跟平易近人,若是他如你想的那般好……。”

 “那他為什麽要救爹?還冒著得罪當今左相的風險?若他不是好人,那誰是好人?他救爹爹那他就是好人,孫女隻認這個理兒。”謝道清跺著腳回頭,頭一次這麽理直氣壯的頂撞謝深甫。

 “他救你爹是因為祖父……。”

 “可祖父卻是束手無策不是?爹是不是好官?爹可曾觸犯朝廷律法?都不曾!但卻是被奸人抓進了大牢內。您跟葉青在風波亭也都說了,若不是他及時把爹帶到了大理寺,如今已經被左相大人刑訊逼供認了那些莫須有的罪名了。就會如同嶽將軍一般,冤死於獄中。而凶手還會道貌岸然的安坐於朝堂之上,繼續以左相之差遣掌朝堂,而祖父您呢,只能是眼睜睜的看著,爺爺……為什麽您就不懂,是葉青救了我爹,並非是他害了我爹?為何您不記恨左相大人,反而卻是要跟搭救了我爹的葉青過意不去?孫女真的是不懂。”謝道清當著府裡下人的面,絲毫不給自己的祖父留情面的抗議道。

 謝深甫一時之間被謝道清搶白的無言以對,唯獨只有無奈的歎著氣,揮手示意下人先散了,祖孫兩人便站在自己府邸大門口繼續僵持不下。

 “你爹為官正直、清廉,從不曾徇私枉法,即便是……朝廷也會為你父親主持公道……。”

 “人都死了,公道又有何用?難道就要像嶽將軍一樣,今日冤殺明日平反,那樣豈不是寒了朝臣的心?也難怪人家葉青會做出你們嘴裡所謂的大逆不道之行。在我看來,人家只是不想妻兒老小沒有了夫君跟父親而已,又有什麽錯?又沒有投金,也沒有謀反,就算是有,也是因為朝廷逼迫的。”謝道清的話語頭一次在謝深甫跟前說的這麽多。

 自打小丫頭懂事兒以來,向來都是一個在謝深甫跟前乖巧懂事的樣子,而如今,因為其父親,還有那個葉青,在不過短短幾日的時間裡,竟然變的讓謝深甫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一副義正嚴辭、據理力爭的小丫頭,就是自己的寶貝孫女。

 這邊謝深甫跟謝道清在爭執,而大理寺內,葉青緩緩走進了謝渠伯在大理寺的牢房內。

 前兩日在一品樓相遇,當時的謝渠伯已經被鄧友龍所羈押,而且那時候葉青的心思,也全部在被嚇哭的小鍾葉身上,所以對於謝渠伯長什麽樣兒,他都沒有什麽印象。

 看著眼前這個臉頰清瘦,個子中等,下巴留著一撮短須、眼神頗有些睿智的中年男子,其年紀即便是比葉青要大,恐怕也是大不了幾歲。

 “下官謝渠伯見過葉大人。”雖然葉青對謝渠伯沒有什麽印象,但那日即便是被羈押在門口的謝渠伯,還是記住了眼前這個,在那日懷抱嬰孩兒的男子葉青。

 “謝兄不必多禮。”葉青點著頭隨和的笑道:“謝兄在此可還習慣?”

 謝渠伯看著自己一身乾爽的衣衫,笑著道:“有何不習慣的,不過是一個監牢換到另一個監牢罷了。”

 “那謝兄可知刑部為何要抓你?”葉青依舊是平和的笑著問道。

 “葉大人如此豈非是明知故問?”謝渠伯搖頭苦笑道:“家父為官向來忠正,即便是我與二弟為官也是多受家父教誨,雖然不敢說為官之時造福百姓,但最起碼也是無愧於天地良心。”

 “謝兄可想過為自己鳴冤上奏?若是謝兄願意,葉某倒是願意幫謝兄呈奏聖上,請求聖上聖裁此案。”葉青看了看桌面上的筆墨紙硯問道。

 謝渠伯沉默不語,像是在思考一般,過得片刻才開口道:“是葉大人找到清兒,讓她來看我的?”

 葉青搖頭,道:“是她找的我,希望我能幫她救你。”

 “葉大人就很輕易的答應了?”謝渠伯微微一愣,剛剛見到自己的女兒時,光顧著問家裡的事情以及哄一直哭泣的女兒了,所以也並沒有想起問謝道清為何能夠找到大理寺來。

 “不然呢?”葉青笑著道。

 “葉大人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若是不違人臣之本,對得起朝廷與良心,不知葉大人想要下官做什麽?”謝渠伯顯然要比其父謝深甫要開明透徹的多。

 謝道清既然能夠毫無阻力的就找到這裡,而葉青也爽快的答應了自己的女兒,那就足以說明,葉青把自己從刑部大牢帶到大理寺,必然是衝著自己來的。

 “謝大人知道自己被刑部所羈押,是因為鄧友龍奉韓侂胄之命,而韓侂胄捉拿謝大人你,到底是公報私仇還是秉公辦案,想必謝大人自己最是清楚不過了。葉某並沒有想要謝大人做什麽,不過是不願意看到朝堂之上的忠正官員被他人冤枉罷了。”葉青侃侃而談道。

 而旁邊的謝渠伯卻是聽的想笑,若是說葉青對自己沒有任何意圖的話,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葉大人不妨直說便是,只要不違下官為官根本、做人良心……。”

 “很簡單,陳述事實,我替你稟明聖上。”葉青直接打斷身上同樣有著謝深甫一般迂腐的謝渠伯的話語,直截了當道:“借你被韓侂胄冤抓一事兒,彈劾韓侂胄及其黨羽徇私枉法、打壓異己便足矣。”

 “……真的就這麽簡單,葉大人願為下官……。”

 “就是這麽簡單。若是你還想要跟自己的女兒、夫人團聚,在大牢內顯然是不可能的。而若是想要讓我放了你,自然是需要證明給朝廷跟聖上知曉,韓侂胄抓你一事兒是錯的,不然的話,即便是我信你沒有徇私枉法,但依我大宋律法,我也不能私自放了你,何苦我也不是大理寺卿。”葉青直接說道。

 “彈劾韓侂胄?”謝渠伯有些難以置信,他不太相信,以如今韓侂胄在朝堂之上的權勢,有人能夠成功彈劾他。

 在謝渠伯的眼中,如今在朝堂之上位居左相的韓侂胄,就如同一座無法撼動的大山一樣,根本不是想象的那般,想要彈劾就能夠彈劾的那麽簡單。

 畢竟,不管是韓侂胄還是眼前的葉青,抑或是那史彌遠,在朝堂之上的地位跟威望,遠非他一個小小通判能夠比擬的。

 “除非你想在大牢裡過一輩子,否則想要洗刷身上的冤屈的話,就唯有把自己的冤屈說出來,以及彈劾韓侂胄。”葉青平靜的看著有些不可思議的謝渠伯,繼續道:“事情就是這麽簡單,要麽彈劾韓侂胄而後你出大獄,要麽你牢底座穿,韓侂胄依舊穩坐朝堂之上。”

 “葉大人可曾見過家父?”謝渠伯隱隱意識到,自己被抓入大牢的事情,恐怕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嚴重很多,而且如今看來,並非是隻牽連到了他們一家,甚至是連朝堂之上的其他勢力,也因為自己被抓入大牢一事兒,而被牽涉了進來,就比如此刻在自己眼前,靜靜地看著他的葉青。

 “剛剛在風波亭與令尊分別。 ”葉青如實回答道。

 “不知家父……。”謝渠伯有些擔憂的問道。

 “不錯,如你所想,不願為我所利用。”葉青很坦誠,笑著道:“令尊為人剛正不阿,他相信你是清白的,但他也相信,朝廷會還你一個公道,不過這公道……就不知道是在你死後出現,還是你有幸能夠看到了。”

 謝渠伯回味著葉青的話語,而後啞然失笑的搖著頭:“不錯,家父剛正不阿,即便是下官是被冤枉的,但以家父的性格,確實不會因私廢公,更不會為了我而去求情。如此說來,葉大人真是看在清兒求你的份兒上,願意幫下官洗刷冤屈了?”

 葉青點點頭,把謝道清如何第一次找到自己,以及今日冒著炎炎烈日在府門口徘徊等事,一一告訴了謝渠伯。

 “真是難為這個小丫頭了。”謝渠伯臉上帶著一絲幸福跟滿足,腦海裡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剛剛見到他時,就已經哭的如同淚人一般的女兒的樣子。

 “既然如此,謝大人不妨多思量一下吧,三日後我派人來此向謝大人討一個答案,如何?”葉青起身,平和的笑著對謝渠伯說道。

 “那就有勞葉大人了,多謝葉大人容下官思量一番。”謝渠伯跟著起身,對著葉青行禮說道。

 他很想問葉青,若是自己答應寫奏章彈劾韓侂胄的話,機會有多大,但看著葉青那平靜隨和的笑容,又是隱隱覺得有些不妥,隻好把話咽回去後,看著葉青走出了大理寺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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