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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疆》一千零九十八 理想的歸宿
大儒並不傻,但大儒很難在仕途上取得如同他們在學術上的高度,正是因為他們開創學術的優點,被他們原封不動的搬到了仕途之上之後,便都變成了他們自身的缺點。

 所以才使得他們在仕途之路上步步維艱,走的是極其艱難跟坎坷,完全無法達到他們期望的那般高度。

 實踐跟理論永遠是兩回事兒,但兩者之間卻是又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通過實踐可以總結出一條真知,通過理論得到的依舊是理論支撐下的理想。

 做學問可以為所欲為,文人書生的氣節風骨在書中展現的淋漓盡致,可以讓他們在書中自有的表達著他們的觀點與理念,但凡與他們背道而馳的,那麽也可以憑借他們學術的成就與高度,把不同的聲音打壓為偽學、旁門。

 更為重要的是,文人求真求知的迂腐態度,或者是堅韌、執著的態度,可以讓其不知疲倦的學術上做著大膽的暢想,或者是依靠著自己的悟性,來對人心人性作出他們的見解。

 但顯然,氣節風骨也好,執著堅韌也罷,在開創學術的過程中,會成為一把有利於自己的利刃,但若是在仕途上,那麽就會變成一把只會傷己的利劍。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則與堅持,每個人也都會有固執的一面,大儒把自己在學術上無往不利的原則與堅持精神,原封不動的帶到了仕途之上,堅持他們自認為的真理,而後跟那些圓滑世故、城府深沉,以變通為最大武器的政客來爭鬥,其下場其實從一開始就已經分出了勝負。

 能夠達到像史彌遠、留正等人這般高度的臣子,甚至是能夠做到一州一縣這般,手握實權的官吏行列當中,真正的文人則是少之又少,究其原因不外乎是理想與現實四個字而已。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理想存於書中,現實來自世俗,每一個能夠做到實權在握的官員,都有著能屈能伸、不怕打臉、不怕漏醜的最基本的精神。而這些,恰恰是大儒所不具備的。

 不管是在書中還是在現實中,對於一個個以專家、大儒等等所謂權威來說,最怕的只有兩個字:質疑。

 權威最怕的就是打臉,最怕的就是被人質疑,從而也就形成了……你敢質疑他,他就敢罵你的可笑邏輯,但就是這種可笑的邏輯,在華夏民族的幾千年歷史中,卻能夠一直存在,甚至在後世還越演越烈。

 宋朝更是一個講究氣節風骨的朝代,文人的風骨與氣節,再加上朝廷那重文抑武的策略,弱宋之名其實一點兒都不冤。

 不管是打仗還是治國,氣節與風骨顯然都不可取,但在宋廷的眾官員中,在北伐之戰中,便有著太多的文官強迫著武將高舉氣節風骨的旗幟去打仗。

 風骨氣節可以使人青史留名,這更是使得一些大儒,甚至是文人書生都願意緊抓風骨氣節不放的原因。

 嶽飛的風骨氣節,使得人們記住了滿江紅,文天祥以絕命詩: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從而使得自己青史留名。

 但若真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審時度勢之余,氣節與風骨便會立刻被他拋之九霄雲外:命特麽的都沒有了,你還跟我談什麽忠誠跟理想?

 風骨氣節適宜於愚民之策,一個鼎盛穩定的王朝時代,風骨氣節必須存在,需要有一群滿懷一腔熱血的百姓,來鑄就一個盛世。需要一群風骨氣節的權威來……帶節奏。

 倘若都像政客一樣城府深沉、世故圓滑,事事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當這樣一個王朝需要有人做出犧牲時,豈不是都得往後縮?到頭來皇帝會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然被推到了最前面的位置。

 “好話壞話這都被你說了,像朱熹這般豈不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鍾晴聽的有些頭腦暈乎乎的道。

 葉青一連三天都沒有去回朱熹的那封信,只是一直放在桌面上,讓鍾晴有些弄不明白葉青的意思,所以當她詢問時,葉青便長篇大論了一片,連他自己都差點兒被繞進去的所謂理論。

 “朱熹好好做學問便足矣,何必參與朝堂政事,又不是沒有吃過官場之上爾虞我詐的虧。不過他還不算笨,如今已經想開了,知道在朝廷極弱之時,他那套顯然不吃香。知道等到朝廷慢慢變強後,統治者才會需要他那套學術理論。如今定義為偽學,也是他咎由自取。”葉青長歎口氣說道。

 “可他想再次來北地,難道你不同意?”鍾晴點了點朱熹的那封書信問道。

 “我在權衡,在審時度勢……。”葉青剛一開口,就被鍾大美人白了一眼,嘴裡然後嘟囔了陰險兩個字。

 看著葉青抬手就要拍向她的屁股,鍾大美人急忙一側身轉到了另外一邊,問道:“那你打算接下來怎麽辦?朱熹難道就不能有一絲用處?”

 “接受朱熹在曲阜繼續做學問、開宗立派我沒有意見,但我需要權衡的是……當今聖上知道這件事兒後,他會怎麽想?若因為給朱熹一席之地而得罪了當今聖上,我豈不是得不償失?得罪史彌遠我不怕,甚至還能夠利用朱熹這封信中的請求,轉過頭來對付史彌遠。可……新君的態度我不得不認真權衡一番啊。”葉青有些為難的感慨道。

 “這就是文人跟權臣的區別吧?”鍾大美人的語氣依舊不善,嘲諷的意思多過問話的意思。

 如今的鍾大美人,自新君趙擴繼位,以及她生下鍾葉後,便不再是當初那個給葉青寫信,字裡行間充滿了支持葉青擁兵自立的“賢內助”,反而是外表變得越發 漂亮之余,越發像是一個隻喜歡在自己夫君耳邊絮叨的婆娘了。

 “錯,這是聰明人跟笨蛋的區別。”葉大人洋洋得意,就像是完全沒有聽出他婆娘語氣裡滿滿的諷刺,不過隨即又歎口氣道:“朱熹還想讓我幫鄭清之一把,你說他不是笨蛋誰是笨蛋?”

 鍾晴收起繼續嘲諷自己夫君的心思,夫唱婦隨的跟著歎口氣,而後道:“當初朱熹被召回臨安為侍講後,除了剛到臨安來過一次府裡,而後便沒有再來過了。而這鄭清之,本來是史彌遠麾下的一名得力乾將,但因為未能得到臨安府安撫使的差遣,便跟史彌遠漸行漸遠……。”

 “朱熹成為侍講後,便已經是等著我主動去拜訪他了,讓他再屈尊降貴的等葉府門,那怎麽可能?所以可以看出來了吧?朱熹跟鄭清之其實還是一路人,鄭清之……幫不的啊。”葉青感慨著道。

 “既然如此,那你為何在朱熹請求來曲阜一事兒上還猶豫不決?”鍾晴蹙眉,她還是有些不明白,雖然兩者之間看似矛盾,但以她對葉青的了解,事情絕不是自己想的那麽簡單。

 她能夠感受到,葉青還想要幫助朱熹的心思,絕不是葉青所說的那般,完全是因為他還需要照顧新君的感受跟態度,所以才如此猶豫不決。

 “呵,如今看來又變回那個聰明的美人兒了啊。”葉青誇讚著鍾大美人,不過結果依舊是被鍾晴白了一眼,而後才盯著桌面上那封朱熹的信,緩緩說道:“時機而已。”

 “時機?”鍾晴不解問道。

 “需要時間讓聖上來消化心裡頭對朱熹的不滿,理學終究是被定義為了偽學,若是現在就答應朱熹來曲阜,確實會惹的新君不高興,更何況是在如今北地有求於朝廷的這個節骨眼兒上,所以必須顧及朝廷跟聖上的態度。再者便是,如今幫朱熹便等於是幫鄭清之,北地一旦有個風吹草動,朱熹一旦跟北地聯系在了一起,朝堂之上……難道你認為就沒有人會看你夫君我的臉色行事嗎?所以朱熹一旦來到北地,對於朝堂上的一些官員來說,可是會認為這是我葉青要護著他們師徒的一個信號。如此又是會得罪聖上,還會得罪史彌遠,於我則是一點兒利好都沒有。所以倒不如等到鄭清之被史彌遠打壓後,我再回這封信。”葉青帶著他那標志性的隨和笑容,拍了拍桌面上那封朱熹的書信說道。

 鍾晴聽的是一愣一愣的,過了許久而後再次從嘴中吐出陰險二字,而後這一次她的翹臀便沒有逃過葉大人的毒手,啪的一下,帶著一絲曖昧的聲響甚至就連剛剛送茶進來的丫鬟,都是聽了個清清楚楚。

 微微羞紅著臉,嗔怒的瞪了一眼罪魁禍首,看著那丫鬟低頭快步離去時,鍾晴敢肯定,丫鬟肯定聽見了,甚至還看見了。

 待丫鬟的背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書房裡只剩下他們夫婦二人後,鍾晴這才想起自己跨進書房的目的並非是要被葉青曖昧的打一下她的翹臀,而是因為耶律月為葉青生下了一個千金的事情。

 已經坐滿了月子的耶律月,慈愛的看著熟睡在旁邊的女兒,稀疏的頭髮、淡淡的眉毛,小小的五官以及那安靜熟睡的樣子,心裡頭在升起一股幸福感的同時,同時也伴隨著一絲絲的惆悵。

 若是大遼不亡該有多好,自己所生下的女兒恐怕未來的身份地位還會更金貴,雖然她很滿足於現在的一切,但大遼國的滅亡,終究是她心裡一道很難完全愈合的傷痕。

 徐徐微風從前方的窗戶輕輕柔柔的飄進房間,隨著門簾兒的晃動,白純帶著喜悅的笑容走進耶律月的臥室,先是輕手輕腳的走到窗前,看了看那睡的很安靜的小家夥,而後伸出手指,在耶律月的注視下,滿心歡喜的摸了摸小家夥緊攥成拳頭的小手,才在床邊坐下。

 對著臉上洋溢著幸福的耶律月,細聲輕語,深怕吵醒了小家夥,道:“葉吹雪跟葉月兩個名字,讓你這個做娘的拿主意,說終究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當然還要聽你這個親娘的。”

 白純一邊說一邊把葉青的親筆信遞給了耶律月,而後便繼續俯下身子,愛不釋手的繼續輕撫著那熟睡中小家夥的小拳頭。

 葉月這個名字耶律月自然是知道這是葉青對她的情意,是取了他的姓與她的名而來,就如同鍾晴的孩子名為鍾葉一般。

 但對於吹雪兩個字,耶律月卻是同樣的喜歡,這會讓她想起大遼在亡國之時,自己被耶律乙薛等眾多兵士一路護送著,從遼王城冒著彌漫於整個世界的風雪,以及衝破著蒙古騎兵的一道道阻擊防線,最終投奔葉青時的種種景象。

 “就叫葉吹雪吧。”耶律月放下手裡的信,看了一眼旁邊熟睡的葉吹雪,而後對白純說道。

 白純微微愣了一下,而後便點點頭,道:“好,那麽這封信是你回,還是我來回?”

 “姐姐若是願意,就讓我來回給……夫君吧。”耶律月的臉上閃過一絲的不自然後說道。

 白純笑了笑,抓住耶律月的另外一隻手,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來安慰耶律月。

 不過是簡簡單單的夫君兩個字,但從耶律月嘴裡說出來,顯然是需要常人難以想象的勇氣,同樣,這兩個字對於耶律月,也意味著她將要放棄太多太多的東西。

 當然,站在一個女人的立場上,即便是不去考慮江山社稷這麽如山一般重的事情,僅僅是兒女情長的態度上,葉青也同樣是對不住耶律月嘴裡的夫君二字,畢竟,這名份…… 哪怕是連一個過門的儀式都沒有過,就這麽稀裡糊塗的成了他葉青真正的女人。

 那邊的葉青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噴嚏,匆匆看完那封來自長安的信後,心裡對於耶律月的愧疚也是又加重了幾分。

 “定了,叫葉吹雪,葉月這個名字被否決了。”葉青迎著鍾晴的目光說道。

 “不接回濟南嗎?”鍾晴心情有些複雜的說道。

 她並不是在意會有人跟她分享眼前葉青這個活人,而是有些感慨如今這個四分五裂的家,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夠讓所有的人,真真正正、安安靜靜地團聚在一個地方,像一個真正的家那般。

 “過些時日再說吧,如今暫時顧不上。”葉青的語氣同樣是帶著一絲的無奈。

 濟南終究是不是一個理想的家所在地,目光與心思一直都以燕京為主,而他最理想的歸宿……同樣也是燕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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