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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疆》1297 雪後初晴
1297雪後初晴

 在完顏弼被軟禁於自己的府裡第二日,連綿陰沉了半月有余的天空終於是變成了豔陽高照,無論是城內還是城外厚厚的積雪在陽光的照耀下,都顯得是格外的刺眼,但這些對於被軟禁的完顏弼而言則是毫無異議。

 可對於張齊顏而言,則是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原本一直沉甸甸壓在心頭的陰霾,在葉青的幫助下,軟禁了完顏弼之後,也終於是迎來了雲開見月的好心情。

 天氣的放晴、張齊顏的心情也跟著放晴,心頭的那一絲隱憂也因為天氣的緣故消失的無影無蹤,接下來他要做的,便是利用自己在會寧府的關系網與聲勢,把糧草被劫的罪名徹底坐實在完顏弼的身上。

 有些意氣風發的張齊顏這幾日一直在等待著會寧府的消息,完顏弼已經被他軟禁在府,但終究是一個朝廷三品要員,顯然不是他一個張齊顏就能夠處置問罪發落的,所以他需要等,等會寧府的消息到來後,是在遼陽審完之後押送回會寧,還是直接押送至會寧審理完顏弼。

 兩個方式對於張齊顏而言,並無多大關系,畢竟,他自信如今在完顏福興身處高麗保州的情況下,整個會寧府或者是朝廷之上,能夠給他造成阻礙的官員並不多,何況他在朝廷的人脈也足夠廣,即便是不能完全左右聖上完顏珣對完顏弼的處置,但最起碼也足以做到,不使任何人在此次事件上從中作梗。

 除了要操心完顏弼是押送回會寧,還是就地在遼陽審問的事情以外,在葉青的暗示下,張齊顏也再次向會寧上奏章,並向完顏珣保證,一定會把被劫走的糧草原數追回,並在指定的日子裡送到高麗保州,保證完顏福興在高麗保州的糧草供給。

 所以自雪後晴天的這幾日,張齊顏除了在衙署處理一些與會寧有關的公文之後,便是幾乎天天都要跑向宋鎮,與葉青交換各種消息,商議著接下來該怎麽辦。

 葉青每次見到笑容滿面、一身輕松的張齊顏時,都會笑容滿面、熱情至極的先道一聲恭喜,而這種類似於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態度,在被李師兒碰見後,則是接連招來了李師兒的言語嘲諷。

 而葉青對於李師兒的嘲諷則是絲毫不在意,甚至還有些得意洋洋,仿佛如今的遼陽已經從金國的疆域中被剝離了出來,成為了宋廷的城池一般。

 這一日,當張齊顏再次來到宋鎮葉青的府上,表面上是來跟葉青確定押送糧草的宋軍的行程一事兒,但實際上則是,葉青與張齊顏兩人神神秘秘的在沒有第三人的廳內密謀了幾乎大半天,而後有心偷窺的李師兒,便看到張齊顏神色有些凝重的離開了宋鎮。

 一臉狐疑的李師兒悄悄來到剛剛的大廳門口,只見葉青正在悠然的繼續喝茶,但神情之間也仿佛還帶著一絲……陰謀詭計似的狡詐!

 “你又想幹什麽?”李師兒直截了當的問道。

 自葉青眼下接近兵不血刃的拿下遼陽城後,葉青在李師兒的眼中就變得更為陰險奸詐,甚至有時候都會讓李師兒恨得牙癢癢,常常在半夜睡不著想起時,都會在心頭感慨: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奸詐陰險的小人!難怪宋廷當年即便在他立下不世之功時,也想要除掉他了,這個梟雄簡直是太可怕了。

 所以如今李師兒也因此學聰明了很多,在跟葉青談話時,從來都不會再遮遮掩掩,而且特別是在問葉青什麽事兒時,李師兒也打定了主意,絕不給葉青含糊其辭的機會。

 打個比方:哪怕是她自己問一句葉青吃了嗎,葉青只是回答吃了她都不會覺得滿意,她甚至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光是要確定葉青吃了,而且還要鬧清楚葉青吃了什麽,甚至是吃了多少。

 葉青的陰線讓李師兒在接近葉青時,都會立刻心生濃濃的警惕,但這也並沒有阻礙她還想要持續接近,或者是想要更加了解這個男人的好奇心探險之旅。

 “沒想什麽。”葉青回過神,看著一臉警惕的李師兒溫和笑道:“我又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野獸,你這是什麽眼神?”

 “因為你葉青比吃人不吐骨頭的野獸還可怕……。”李師兒想了下,而後又重重的加了一句:“而且更可恨!”

 “你來此做什麽?可是有事兒?”葉青懶得跟她鬥嘴,自天氣雪後放晴起,李師兒仿佛就對他產生了更為嚴重的警惕之心,就仿佛……就仿佛防賊似的,每次看他的眼神都是充滿了警惕。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剛剛你跟張齊顏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在這裡又在密謀什麽?是不是又想著在利用張齊顏?”李師兒不理會葉青的問話,一雙鳳眸充滿了審視的味道,潔白如玉且精致的臉頰上,也是寫滿了嚴肅,看起來倒是還有幾分當初身為皇后雍容華貴的鳳儀。

 “大軍已經接近遼陽,不日便會到達。至於糧草……。”葉青坦誠的說道。

 “糧草你真的會送到高麗保州供給完顏福興?”李師兒不相信的問道。

 “既然你知道不會,那又何必再問呢?”葉青笑著說道。

 李師兒不屑的撇了撇嘴,而後依舊是一臉警惕的在葉青旁邊坐下,微微整理了下思緒後,繼續問道:“那你們兩人剛剛在這裡密謀什麽?”

 “你真想知道?”葉青轉頭看著滿臉警惕的李師兒,一雙深邃的眼睛雖然帶著笑意,但不知為何,在問完李師兒後,李師兒

 卻是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一種不安與忐忑隨即湧上李師兒的心頭,使得李師兒整個人一下子變得有些緊張跟不自在,不自覺的在椅子上挪動了下身子,以蠻不在乎的語氣說道:“別以為我就分不清楚你嘴裡的真話假話,你要是敢騙我,那就別怪我到時候幫倒忙。”

 李師兒的語氣帶著的那絲弱弱的威脅意味,甚至連她自己都不覺得對葉青有些威脅,但還是忍不住想要威脅一下眼前這個奸詐陰險的宋廷梟雄。

 葉青歎了一口氣,想了下後說道:“會寧府給張齊顏下旨了,關於如何處置完顏弼一事兒的……。”

 “哦,打算怎麽處置?”不等葉青說完,李師兒就迫不及待的問道,而後想了下後說道:“是不是與你們之前預想的不一樣?是不是要把完顏弼押送至會寧府再行審訊?如此一來,雖然說對你與張齊顏並未太大的影響,但終究是不在遼陽審訊之後再押送來的安心不是?畢竟在會寧府,不管如何都會多一些不確定的因素,對吧?”

 葉青的笑容在李師兒看來有些意味難明,不自覺的再次撇撇嘴,她最為討厭的就是葉青以這種眼神盯著她看,就仿佛……就仿佛自己在這種眼神下會被葉青看穿所有的心思一般。

 不過葉青那種意味難明的眼神,倒是並沒有在李師兒身上做過多的停留,微微點頭道:“不錯,在遼陽審訊完顏弼,讓其簽字畫押後再押送回會寧交由完顏珣處置,自然是最好的上上策。由會寧府來審訊,自然是存在諸多變數。說不定到了會寧府後,還真能夠讓完顏弼走出一條起死回生的路來,畢竟,完顏弼對於完顏珣登上皇位那也是有著別人替代不了的功勞的,要不然的話,完顏珣也不會放心讓完顏弼做遼陽的知府不是?”

 “所以一旦完顏弼是被押送至會寧府審訊,不確定的變數就會變大,而到時候你跟張齊顏在遼陽的所作所為就會敗露,遼陽就稱不上是你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完顏珣自然是會更加注重遼陽的變數,甚至有可能……完顏弼跟張齊顏的境遇就會因此而翻轉過來,張齊顏則成了真正金國的罪人,而完顏弼則成了完顏珣麾下的有功之臣?”李師兒思量一番後,輕咬著誘人的紅唇分析道:“所以你打算怎麽辦?是不是押送完顏弼回會寧受審一事兒已經是不可更改?”

 “不錯,不可更改。”葉青依舊是輕松悠然,一點兒都沒有著急的意思,這讓李師兒這個“外人”看著,都有些著急,完全不明白,到了這個時候,葉青為何還能夠如此從容平靜。

 “你既然知道已經不可更改,那你還有心思坐在這裡喝茶?”李師兒納悶的問道。

 “聽說過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這句話嗎?”葉青笑著不答反問道。

 “廢話,這不就是你葉青一直以來在宋廷的所作所為?何時你這個燕王聽過朝廷的旨意?”李師兒的嘴角帶著濃濃的嘲諷之意冷冷道。

 葉青不理會那嘲諷,溫和的點著頭道:“這就對了。”

 李師兒先是低頭沉思,而後猛然抬頭,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葉青道:“你打算不讓張齊顏送完顏弼去會寧府?你要跟完顏珣徹底翻臉了嗎?要……要開始攻伐金國了?”

 看著李師兒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一臉震驚的看著自己,葉青明白李師兒的所思所想,借由張齊顏的命令,由鎮守渝關的破陣營另外兩位副統領周平、徐建升所率的三萬大軍,不日即可到達遼陽。

 如此一來,自己在遼陽就有兵力五萬之眾,而遼陽城外金國剩余的駐守大軍不過數千人,完全對自己佔據遼陽構不成任何威脅,所以在李師兒看來,這完全可以看做,如今自己在遼陽已經有了跟金國,以及完顏珣徹底撕破臉皮的實力。

 “眼下還不是時候,高麗那邊的局勢還處於一種微妙的平衡中,這個時候跟完顏珣翻臉,達不到內憂外患的效果,還需要一些時日,還需要一些聲勢,或許才能夠徹底在遼陽站穩腳跟,以及跟完顏珣翻臉。”葉青搖著頭解釋道。

 “但……但你不是不打算讓張齊顏押送完顏弼回會寧府嗎?”李師兒繼續問道。

 葉青一臉無辜:“我何時說過不打算讓張齊顏派人押送完顏弼回會寧府了?”

 “但剛剛……。”李師兒有些被問住,有些結舌道:“可你剛剛明明在說: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不是嗎?這不是在說,你不打算讓完顏弼回到會寧府?”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你覺得完顏珣他有資格成為我葉青的君嗎?”葉青笑著說道。

 李師兒則是有些恨恨的瞪了一眼葉青,總覺得葉青此刻像是故意在逗弄她似的,就是要看著自己在他面前出醜一般。

 “那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到底打算怎麽辦?少跟我打啞謎!我告訴你葉青,不管怎麽樣,但我知道,我如今對你可是越來越重要。再跟我打啞謎,小心我這個前皇后到時候不會配合你造聲勢!”李師兒實在猜不透葉青葫蘆裡賣的是什麽藥,於是只要拿出眼下她認為唯一能夠威脅葉青的殺手鐧來。

 但也不得不說,李師兒對於自己的定位與處境,甚至是包括自己在葉青謀劃中的作用,可謂是看的極為清楚。

 她很清楚,不管葉青如今如何折騰,但到頭來,最後在與金國完顏珣撕破臉皮後,必然還是要借助她這個金國前皇后的聲勢,來對抗完顏珣這個金

 國的皇帝。

 葉青再次轉頭,依舊是那種深邃而又意味難明的眼神看著李師兒,再次讓李師兒感到一陣渾身不自在,就仿佛是自己此刻一絲不掛坐在葉青跟前般,被葉青那雙眼睛在自己身上審視著、遊走著。

 收回自己的目光,讓李師兒的緊張與不自在得到了一絲緩解,微微仰頭看著透過窗戶投射進來的金色陽光,葉青緩緩說道:“當然要讓張齊顏遵照完顏珣的旨意,派人押送完顏弼回會寧府受審,但……完顏弼能不能夠安然無恙的回到會寧,那可就不好說了。”

 “你什麽意思?”李師兒身心一震,連忙問道:“你要殺了完顏弼不成?”

 “當然不會殺了完顏弼,不過……完顏弼會不會畏罪自殺可就說不定了。”葉青溫和的笑容再次出現在臉上,可在李師兒的眼裡,此刻葉青的笑容顯得是那麽的可恨跟可惡!甚至讓她恨不得撲上去狠狠的撲打一番才能解氣!

 而此時的張齊顏,在回到衙署後,便一直坐在書桌前,權衡著葉青給他的建議,腦海裡一直不斷的響起,葉青那帶有蠱惑性的話語。

 “完顏弼會不會畏罪自殺呢?”葉青的聲音再次在張齊顏的腦海裡響起。

 “不會,即便是完顏弼想要畏罪自殺,我也不能讓他死。畢竟,一旦他死在了遼陽,我絕對脫不了乾系的。”張齊顏堅決的搖頭說道。

 “那就讓他死在快要到達會寧府的路上就是了。”葉青那帶有蠱惑性的聲音,再次在張齊顏的腦海裡盤旋著:“從遼陽至會寧,需途徑鹹平、隆安兩府,不管是在鹹平還是在隆安,只要在繼續押送完顏弼前往會寧府的過程中,捎帶上幾個在完顏珣心裡則是對他完顏珣也是忠心不二的官員,而後在快要到達會寧時,暗中派人刺殺完顏弼,然後做成是完顏弼畏罪自殺的命案現場,如何?”

 張齊顏凝望著桌面上已經漸涼的茶水,重重的歎口氣,搖著頭默默在心裡道:“雖然此計可行,但……但需要一個十分恰當的理由,來解釋完顏弼為何要在半路自殺一事兒才行。若不然的話,以聖上的猜忌,恐怕我是很難脫開乾系。”

 “這還不好辦?”葉青神態悠然,望著那窗外說道:“回去之後你就立刻給完顏珣上一道奏章,就說完顏弼如今已經被軟禁在府裡,天天都在府裡追悔莫及的痛哭流涕,哭喊著自己有罪,自己辜負了完顏珣對他的期望不就是了?不管如何,一定要通過你的奏章,替完顏弼營造出一幅追悔莫及,愧對完顏珣,以及完顏弼快要精神崩潰的態度來。自然,因為完顏弼深感愧對完顏珣的信任,那麽當他上路前往會寧府時,隨著離會寧府越來越近,是不是就……因為心裡的愧疚以及丟失糧草的罪責,便越怕見到完顏珣?所以在快要到達會寧府時,完顏弼終於是承受不住愧對完顏珣聖恩的壓力,於是畏罪自殺了呢?”

 因為心緒不寧、猶豫不決的緣故,來回在書房踱步猶豫的張齊顏,此時在窗前停下了腳步,葉青那蠱惑性的聲音依舊在腦海裡盤旋響起,一雙背在身後的手也是時而緊握成拳,時而松開松開成掌。

 靜靜的望著窗外漸漸變薄的積雪,屋簷處流淌著房頂融化如雨滴的雪水,一串串如同晶瑩剔透的珠簾一般,模糊著張齊顏的視線,但即便是如此,依舊是讓張齊顏的心裡有些猶豫不決。

 隨著他越是跟隨著葉青的出謀劃策走下去,雖然他已經隱隱發現有些不妥,甚至是有時候還會讓他總是有一種,仿佛葉青一直在猙獰的笑著,想要把他張齊顏慢慢的拖入萬丈深淵一般顧慮。可當他回過頭來面對現實時,卻又是發現,眼下自己想要走出困境,好像除了葉青給自己的策略之外,他依舊還是無路可走。

 張齊顏明知道葉青有著他自己的野心欲望,就像要自己下令讓三萬宋軍暢通無阻的進駐遼陽一事兒,表面上絕不是葉青所說的那般,只為了押送糧草幫自己解圍那般簡單,一定是有著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不管如何,他張齊顏若是想要逃過被完顏珣問罪,想要自己在朝堂的仕途無憂,以及躲過完顏福興對自己的攻訐,那麽他就必須跟葉青相互配合。

 如今的一切一切,就像是一張密密麻麻的蛛網一般,自己解開了眼前的困局剛剛迎來一片光明時,立刻就會有另外一個困局等著自己。

 終於與葉青合謀把自己的罪過嫁禍給了完顏弼,會寧府的一道旨意,又再次讓他頭頂烏雲密布,泰山壓頂的壓力有種讓自己再次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而想要解決此次憂患……張齊顏再次眉頭緊皺,從宋鎮回來他想了一路,但思來想去,發現除了葉青給他自己出的主意可行外,他自己苦思冥想的任何一個辦法,好像都沒有葉青的這個辦法完美。

 不自覺的自窗前扭頭看向書桌上面那潔白的紙張,張齊顏眉頭緊皺,想要給會寧府再上一道關於完顏弼被軟禁後的奏章極其容易,可這種後果……自己到最後是否真的能夠承受的來呢?葉青到最後……會不會親手把自己拉進萬丈深淵呢?

 終究是仰天長歎一聲,背在身後的雙手來回反覆握拳,像是要幫他堅定、抉擇內心的猶豫選擇般,最終張齊顏看著桌面那潔白如雪的紙張,而後緩步走到書桌後面坐定,雙手下意識的從背後抬起搭在桌沿,左手同樣是不自覺的開始伸向桌面的左上角開始研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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