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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疆》1439 例外
在燕王府,能夠自由出入燕王葉青書房的人很少,除了幾位都被朝廷賜封的王妃以外,就是燕王次子葉無缺,而就連長子葉孤城都很難自由出入葉青的書房。

 可就是這樣一個幾乎可以等同於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進入的燕王書房,對趙擴卻是暢通無阻,不管是燕王葉青,還是幾位王妃,哪怕是府裡的下人、丫鬟,都從來沒把趙擴當外人來看待。

 就像今日剛剛來到燕王府後,趙擴便率先碰見了有事兒出門的白純。

 性情冷漠的白純,看到趙擴時難得露出慈善的笑意,並向趙擴提醒著燕王跟皇太后在後花園說話,若是他不願意過去,怕打擾的話,不妨就先去書房等著。

 這樣的待客之道讓趙擴心裡流過一陣暖流,雖然只是很簡單的事情,但由此卻是可以看出,燕王府自上到下從沒有人把他當一個外人看待。

 而且趙擴心裡深處,甚至還有些喜歡與享受,燕王府從不把他當外人看的種種舉動。

 就像是他自己的禦書房一般,只要進入到裡面,立刻就會有府裡的下人把他當主人一般對待,一個下人一個丫鬟侍立在門外,一杯茶水一盤精致的水果點心,很快也會被擺放在他跟前,這讓趙擴深深有種仿佛他就是這燕王府的一份子一般,就像是這裡的主人一般。

 無論是書房裡擺在書架上的書籍,還是放在案幾上的那些軍務等奏章等等,這些趙擴幾乎都可以隨意自有的翻閱,甚至興之所至時,還會直接替葉青處理一些軍務。

 而每次當葉青來到書房,趙擴拿起他處理奏章搖晃給葉青看時,葉青只是笑笑接過看一遍,隨即就隨手放在了一邊。

 趙擴會好奇,也會問自己如此處理你沒有意見嗎?

 葉青坐在書房原本是留給客人坐的椅子上,會笑著說你處理的很好,就沒有必要再去費力更改了。

 亦或者是會拿在手裡審視一遍,而後跟趙擴討論下為何要如此處理,隨即葉青也會給出自己不同的觀點。

 如此一來,趙擴也不客氣,嘿嘿笑幾聲,隨即就把剛剛處理的建議劃掉,而後結合著葉青給的建議再重新批閱一次。

 趙擴很喜歡這種感覺,不用像朝堂之上那般在面對臣子的建議時,除了要思考權衡臣子給的建議利弊時,還要去思量其中是否有臣子的私心利益,而其中又有多少是為他這個君王著想,有多少是為趙宋江山著想,其余又有多少是他的私心利益。

 而跟葉青一起時,尤其是在葉青給予他任何建議時,趙擴都可以完全放松的去思考、權衡,而且最終還是會以他的想法為主,在不同的意見上,葉青並不會嘗試去說服趙擴,按照他的想法來做決定。

 正是因為葉青如此的尊重趙擴的想法與決定,甚至還曾對趙擴說起過,即便是身為君王,也不是沒有犯錯的余地,而是知道錯了之後,如何心胸坦蕩的面對、正視,以及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改正錯誤。

 葉青會說起,是人就會犯錯,無論是朝堂上還是戰場上,但犯了錯,千萬莫要因為所謂的顏面而不願意承認,因為那樣的話,非但無法彌補錯誤,反而會是錯誤無限放大,甚至到了無法挽救的地步。

 趙擴會好奇的問葉青一些,比如他在沙場上若是犯了錯,會怎麽樣,就不怕下面那些將領因而輕視他嗎?或者是引起眾將領不服氣,從而影響他在軍中的威望嗎?

 而此時葉青都會回答,他在北地各路大軍中的威望,以及他在各地州府的影響,其實都是因為一些失策以及短時間的更正,才得以累積起來的。

 趙擴有些難以置信,不太相信葉青的話語,這個時候便會一幅將信將疑的神情,極為感興趣的往葉青跟前湊一湊,而後迫不及待的讓葉青給他講幾個例子聽聽。

 葉青在趙擴面前也從來不會藏私,更不會隱瞞什麽,但總是會從比較一些意想不到的角度來解釋給趙擴聽,從而讓趙擴每次聽完之後,就像是親身經歷了一般,這也使得他這個君王,要比一些人更為容易理解葉青走到這一步的歷程有多艱辛與危險。

 趙擴記憶最深刻的,便是葉青笑著淡淡跟他說,率眾將士血戰沙場犯錯並不可怕,重要的是,如何在犯錯之後,在全軍將士都覺得無法勝利時,你能夠率眾力挽逛瀾,最後帶領他們拿到勝利。

 而如此一來,你知道你會在眾將士心中樹立起什麽樣的影響嗎?

 趙擴依舊是搖頭,他不太清楚,即便是他曾經親自率領大軍南征過大理、自杞與羅甸,但這幾場仗可謂是兵力相差懸殊,而且身邊還有整個大宋朝引以為豪的種花家軍助他如何作戰。

 可若是在戰事陷入僵局,或者是失去主動的情況下,該如何反敗為勝,或者是孤軍深入時,又該如何讓戰爭勝利的天平傾向於自己這一邊,以及在那種絕望的境地下,該如何來鼓勵眾將士,趙擴對此並不是很清楚,相反是極為的陌生,甚至是想想都覺得若是換做自己,恐怕也很難想出一個有用的辦法來。

 “犯錯其實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麽可怕,有時候犯錯反而是一個讓你在眾將士面前,證明你自己有著常人無可企及的戰爭才華的機會。一次犯錯,但你可以反敗為勝,兩次犯錯,你依然可以佔據主動,三次犯錯,你依舊可以率領他們贏得戰爭,而如此犯錯的累積,除了會給你自己增加戰爭經驗以外,同樣,還會在眾將士的心裡樹立起兩個字。”葉青看著坐在對面的趙擴,伸出兩根手指搖晃了下,輕輕說道:“那便是希望。”

 “希望?”趙擴有些摸不著頭腦。

 “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但總還是能夠贏得戰爭,眾將士自然就會心悅誠服的相信你,而且會在心裡永遠都對你的領兵作戰保留著極大的希望。因為在他們心裡會想,就算是開始錯了,但意識到後,便能夠走到正確的道路,而後還會像以前那般帶領他們走向勝利。”葉青神情之間有些得意,端起茶杯看著饒有興趣的趙擴,葉青還是提醒道:“不過話說回來,我的意思可不是讓你沒事兒就犯錯玩兒,而後再進行矯正更改。之所以剛剛如此說,只是想要告訴你,犯錯並不可怕,重要的是你有沒有更改矯正,讓事情回到正規依然還能夠帶領他們拿到想要的結果的能力。”

 趙擴若有所思,一會兒是搖頭,一會兒是歎氣,一會兒又是點頭,過了半晌才說道:“我明白了,您的意思就是說即便是犯錯了,也不要氣餒,更不要因為顏面而不敢承認,其實犯了錯之後,也是相應的給了自己一個再次證明自己的機會?”

 “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就沒有那麽容易了。”葉青笑著點頭,便繼續說道:“我總是認為,一個人犯錯不可怕,重要的是在犯錯之後,自己要有收拾殘局的能力才行。小到一個人,大到率兵征伐,都是這樣一個理兒。一個人做了錯事,害怕被責罰,會想逃避,自然是不可取,而若是做了錯事之後,卻有能力自己收拾殘局,那麽豈不令人尊敬?”

 “但大多數人並不會向著如何逆流而上,大部分人在頹勢之下,往往都會選擇逃避、推卸責任,並沒有多少人有魄力、有自信可以扭轉乾坤。”趙擴也跟著微微歎口氣,隨即說道:“不過燕王說的對,相比較於顏面來,其實想要的結果應該才是最重要的才是。錯了確實不可怕,但內心一定要有信念與希望,更要有敢於面對一切的勇氣。”

 “我看好你,何況你與常人不同,你乃是我大宋朝獨一無二、至高無上的皇帝。”葉青對趙擴鼓勵道。

 趙擴在旁人面前,或許還會覺得自己這個大宋君王英明神武,聰明才智、文韜武略不輸於他人,可面對眼前這個讓他都仰慕的燕王時,他還沒有那份自信,更沒有自大到因為自己是大宋君王,就應該比燕王要厲害。

 他沒有自大自傲,同樣也不會好高騖遠,也正是因為葉青的權勢與威望,讓趙擴這些年來,其他的或許還不好說,但一份堅韌的心性卻是要比同齡人成熟很多很多,甚至都不輸於一些個朝堂之上為官多年的臣子。

 “但願我不會讓您失望吧。”趙擴看著葉青說道。

 瞬間,兩人都意識到,這句話好像有些不合適,畢竟,趙擴乃是大宋朝的君王,而葉青只是大宋朝的異姓王。

 就算是趙擴要說出這句話,按理說也應該是對早已經入土為安的太上皇說更為合適一些吧。

 而趙擴面對著葉青說出這句話,總會讓人覺得仿佛葉青就是那大宋朝的太上皇一般,給予了當今君王趙擴無數的期望,而趙擴也因為敬重才會如此說出那句話吧。

 終究葉青是活了半輩子的老奸巨猾,神情之間並無任何異樣,即便是如今書房裡的氣氛因為趙擴那句話變得有些怪異,可什麽樣的場面沒有經歷過?這點兒小尷尬或者是小異樣的氣氛,還不至於讓葉青束手束腳。

 從容不迫、悠閑自信依舊是在燕王身上無聲流轉,而趙擴的神情多少就有些顯得不自然了,尤其是這個時候,他的腦海裡沒來由的閃現出剛剛在燕王府後花園看到的那一幕。

 雖然有些事情他早已經明了,但不管如何,只要那層窗戶紙沒有捅破,只要一切都不會危及他的君王之位,那麽趙擴在這件事情上,更願意選擇睜一隻閉一隻眼,以及還願意像從前那般倚重葉青。

 面對葉青的從容不迫、悠閑儒雅的神情氣質,有些束手束腳的趙擴猛然想到了什麽,急忙岔開話題說道:“對了,這是今日燕京書院呈給左相樓鑰的一個奏章,而後樓鑰今日又給了我,今日來這裡,就是想問問您對此事如何看待。”

 “何崇?燕京書院的何崇?”葉青努力想了下,才想起來是那日送完顏安康前往書院時,曾經見過的一名據說頗有才華的書院先生。

 “是關於如何分治草原的謀劃書嗎?”葉青一邊接過一邊問道。

 趙擴搖了搖頭,道:“那份分治草原的謀劃書,如今還在禦書房,有些地方我認為有些想當然了,所以就一直放在禦書房,並沒有拿到朝堂上去商議。不過這份奏章,我倒也是挺感興趣,雖然有些地方還需商榷,但要是比較完善的話,我倒是覺得比較可行。”

 葉青一邊翻閱一邊聽著趙擴粗略的介紹著這份謀劃書裡的一些建議,不同於對草原分治的謀劃書,這份奏章裡所提及的內容與建議,則是對於如今大宋疆域各個行政區域的諫言與建議。

 大宋朝自立國以來,也從來沒有擁有如此廣袤的疆域,而當初的各路行政劃分,雖然也比較清楚,但如今隨著大宋疆域的擴展,原有的那些各路的行政劃分,顯然就不太合時宜了,自然是需要在這方面來做出改變,從來能夠從根本上解決,那些被宋廷納入版圖的區域,是完全屬於大宋朝廷的疆域國土。

 “倒是一份不錯的諫言書。”葉青一邊看一邊點著頭,這讓他不由得開始回想著,原本往後的歷史進程中,各個王朝對於行政區域的劃分。

 雖然腦海裡能夠回憶起的並不是很多,也不是很清晰,但他也知道,如今大宋朝廷想要把那些擴展的疆域徹底消化在大宋疆域版圖內,絕不是單單只靠各路駐軍,以及行之有效的地方官吏就能夠做到的,而一些文化的推行以及地域的更名,顯然也是有助於大宋朝來消化那些疆域,從而在根本上來解決問題。

 “您意下如何?是否可行?”趙擴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顯然,他對於這份諫言書,也是十分的認同。

 “右相的差遣,在元日後可有人選了?”葉青抬頭看著趙擴問道。

 趙擴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有些發呆的看了葉青一眼,便明白葉青為何如此問,發呆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驚訝,問道:“您不會有意讓這何崇任右相的差遣吧?”

 “若是能夠把分治草原謀劃書,與這份行政區域諫言書合二為一,那麽由他來牽頭做這件事情,豈不是最佳之策?難道還有人比他更懂他親自書寫的這兩份東西?”葉青反問道。

 看著在思索自己話語的趙擴,葉青把那份諫言書放在了桌面上,輕聲繼續說道:“一個右相的差遣,換一個實至名歸的大宋疆域版圖,不虧。何況,差遣小了,在各地遇到的阻力也就會很大,疆域之劃分,到了地方必然會有很多敏感或者是三不管的地方要互相扯皮。富饒的地方,都會爭著搶著要,因為有了這些地方,就保證了稅賦,而稅賦的高低,則跟他們的仕途又有著直接關系。那些貧窮的地方,自然是誰都不願意接手,都願意塞給別人來吏治。所以若是從官場上的其他官員中挑選做這件事情的官員,難保不會有些人情關系在其中。到了那時候,這份諫言書中所建議的謀劃,能夠保質保量的完成五成,你恐怕都要燒高香,念聲阿彌陀佛了。”

 “可何崇終究只是一個書生。”趙擴還有些憂慮,微微搖頭思索著說道。

 “那就要你這個皇帝有多大權術了,是不是會靈活運用你身為帝王的權利了。韓彥嘉任右相期間,能力不足德行足夠,可這些年影響朝堂其他事情了嗎?顯然沒有多少的影響。而且,由何崇擔任右相,隻負責這件事情就足夠,其余朝堂大小事情,依然還是有各部以及左相來處置便是了,只不過是把右相的差遣與工部尚書重合一些罷了。”葉青說道最後,顯然是意有所指。

 趙擴看著葉青,瞬間是喜笑顏開,嘿嘿道:“明白了,何崇一介書生,任了右相後,即便是直管諫言書上的事情,但也不見得就能夠服眾,而工部尚書又是新官上任,加上也是混跡朝堂多年的臣子,這個時候剛一上任,自然是希望能夠做出一些讓朝廷滿意的政績了,這與何崇所擔任的右相可謂是不謀而合!一個有書生意氣,一個有官場城府,兩人即便不是相得益彰,也算是一文一武了吧?”

 “想到太天真了。”葉青這個時候還不忘給趙擴潑冷水,隨即指了指自己胸口,說道:“人心隔肚皮,兩人能不能合得來還是一回事兒,當然,要是有你這個皇帝時常敲打他們,那麽自然就相安無事,一加一就有可能大於二了。”

 “一加一大於二?”趙擴有些疑惑問道。

 “自己回宮慢慢琢磨去,對了,元日後草原各部族就會來燕京,這件事情你也務必要謀劃好對策,大宋朝的爵位並沒有那麽金貴,該舍就得舍,該給就給,俗話說,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相比起諾大的草原疆域了,一些個爵位算不了什麽。”葉青起身,帶著趙擴往書房外走去,嘴裡則是繼續說道:“你母后今日也在這裡,正好可以與你一同回宮。”

 “我早知道母后在這裡。”趙擴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隨即就跟著太監、宮女,往燕王府的內院方向走去。

 看著不把自己燕王府當外的趙擴背影,葉青只能是無奈的搖頭笑了笑,雖然燕王府不同於皇宮,但若是尋常人想要進入燕王府那住著家眷的內院,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可凡事總有例外,而這個趙擴,顯然就是那一個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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