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大概最近心氣全失,沒有因為聽到唐三貫的呼喚而精神振奮。他緩緩轉身,兩眼無神道:“小公子可是又想給貧道訓誡?”
唐三貫搖頭,心想你都落魄至此,我再打擊你又有何用。
他拱手道:“敢問道長此後有何打算?”
道士咬著牙齒道:“這襄荊之地已容不下貧道,貧道打算前往江南……”
“江南的確富澤,可道長有沒有想過,在這不甚開化之地都如此艱難,去那人心開化之地,難道他們更好騙嗎?”
如果是上次,唐三貫提到騙術,道士怕是要當場發作起來。但今日,他唯有苦笑,扯了扯嘴唇,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話來。
唐三貫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縱然他打心眼看不上這個時代的“神棍”,可剛才泛起的念頭卻使得這“神棍”的價值顯得獨一無二。至少目前如此。
“在下猜道長你大概有日子沒有吃飽肚子了吧。”
道士聞言腹中頓生傳來一陣“咕咕”聲。他怒橫唐三貫一眼,連反駁的心思都沒有,轉身欲走。
“在下有一法子可使道長成為明朝的袁天罡。”唐三貫石破驚天道。
道士目光猶移地瞪了唐三貫半晌,遲疑道:“小公子可是閑得無聊,逗貧道玩耍……”
“道長覺得在下是那等無聊之人嗎?”唐三貫笑了笑,“在下替道長可惜,身懷絕技,卻無地可施。”
道長聽到“身懷絕技”時,難得臉頰微紅,“多說無益,你隻說有什麽計謀,可讓貧道成為那袁……袁……”
“袁天罡。”唐三貫直言道:“道長可知你和袁天罡最大的區別?”
“不知……”
“因為你遊方道的身份,說得好聽點,是傳道、授業、護法、是心靈體驗,山水風物。可說的不好聽,就是化緣,混吃混喝……”唐三貫侃侃而談道:“而古往今來的名道,莫不是都自己的宮觀基業,龐多信眾……”
道士忍不住“呸”了一口:“你這小公子倒是說話不嫌嘴疼,貧道若有道觀基業香火信眾,還犯的著出來風餐露宿、吃土啃樹皮,遇鬼都要說好話?”
唐三貫正色道:“看來你已經明白自己缺什麽了,那怎麽辦呢?先找處道觀……”
道士一臉鄙夷,“哈哈哈!貧道還當遇到聰慧之人,原來就是一信口雌黃的無知之徒。你難道沒聽說,天下名山,都為僧佔,別說太平盛世的宮觀難尋,就是這亂世,也找不到無主之觀……”
“果真沒有嗎?”唐三貫搖頭,“你怕是缺少一雙善於發掘的眼睛。”
說完,他不等道士反駁,伸手指向背後的真武山,“這是什麽山,山上的真武觀可是大名鼎鼎,現下可是無主之觀?”
道士呆了片刻,手指唐三貫,再度大笑,“無知小兒,你當貧道不知這是詛咒之山?如若不是這山遭受詛咒,現下還會是無主之觀?”
道士越說越氣,語氣也激憤起來,“你這是要誑貧道上山去受死……”
唐三貫平靜道:“你自己也明了,若不是山上怪病,豈能輪到你去佔據?正因為如此,現在你才必須抓住這個契機,先入寶山先為主。”
道士像是看瘋子般看著唐三貫,目光中難得露出憐憫之色。心中暗叫,遇到一小瘋子了。
正當他欲要轉身逃離這莫名其妙的小瘋子時,身後傳來一句話,“在下若是能治好這山中怪病呢?”
“哈哈!就憑你……”道士走了兩步,
忽然駐足,回頭道:“你說你能治好這山中怪病?” “正式介紹一下,在下唐三貫,來自襄陽和慶堂。”
“唐三貫?和慶堂?”道士眉頭大皺,似沒有聽過,陡然,他眼睛大亮,“可是救濟院那使死人復活的年少大夫?”
“正是。”
“是王府太醫金長庚自愧不如的那個唐家醫戶?”
唐三貫也顧不得謙虛,點了點頭。
道人大喜,“唐大夫果真能醫治山中怪病?”可沒等他歡喜一息的時間,他馬上皺了皺眉頭,歎了口氣,頹然道:“就是得了這無主之觀又如何?”言外之意是沒有香客信眾,難道上山活活餓死。
唐三貫淡笑道:“如果山中怪病消除,是不是很快便有香火點燃。甚至能在短時間內恢復往昔恢弘。”
道士滿臉不信。
唐三貫冷笑幾聲,“你都落魄到如此境地,居然還挑三挑四。”
道士想了想,摸摸自己的後腦杓,支支吾吾道:“唐大夫你不懂的,這斷了幾十上百年的香火,想要延續起來,沒有幾十年,也得三五年才能稍稍恢復元氣……”
“我還有個法子,可以使真武觀的香火在一個月內熊熊燃燒起來。”
道士大喜,大力在唐三貫肩上一拍,賊笑,“什麽法子,講來聽聽。”
唐三貫白了他一眼,“你先上山佔觀。重燃香火的法子則是下一步的事兒。”
道士不說話了,拿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唐三貫,到此時,他才稍稍清醒,不管他能不能治療山中怪病,這年少名醫憑什麽如此幫他?
唐三貫覺得自己快成了明朝教唆犯了,他直視道士, “你覺得你有什麽值得我誑騙的?”
“對,對,對……貧道現在除了這臭皮囊,還真一無所有。想多了,想多了……”道人自嘲一句,然後小心翼翼問,“這怪病你果真能……治好?”
“我剛從山上下來,去準備藥材。”唐三貫手指山觀,“我希望我回來山上時,能在道觀看到你。呵呵!你是個聰明人,要知道,一旦山上怪病消除的消息傳出去,你就是腳再快,山上也沒有你的一席之地。好自為之。”
說完,唐三貫拔腿而去。
雖然這個道人性喜偏門,為人狡詐而變化多端,不易把握,但優點是能夠迅速適應環境的變化。
他相信,在任何情況下,他都能全面掌控這個道人。
特別是剛才他想到的一個法子,明崇禎三年五月,也就是二十多天后,明軍與後金的戰爭中,明軍將取得一場大勝,先後收復灤州、水平、遷安、遵化四城的作戰,史稱“遵永大捷”。
如果這場大捷的斷定提前從道士嘴裡說出來,道人豈不是一步登頂,快速佔據“神棍”之巔。
到那時,別說平民百姓的膜拜,就是那王孫貴子、官紳名流,也會趨之若鶩。
若是他還能接二連三準確預言後發之事,就代表他間接掌握輿論旗幟。
輿論自古就被稱為“第四權力”,而且擁有與生俱來的擴張本性。
加之朝廷的控制力不斷弱化,人民自上到下人心惶惶之際,這種帶有封建迷信色彩的輿論引導力無疑更顯強橫。
甚至不亞於十萬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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