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潁川,陽翟縣。
一處宅院內,正站著一個藍袍中年,三十多歲模樣,他看上去有些瘦弱,面色帶著病態的白皙,眼睛卻閃亮有神。
此時他手裡正拿著一封書信,是前幾年的舊友陳群送來的,邀他去雒陽相國府上做事。
沒錯,他就是陳群提到的,交情不深的朋友——戲忠。
若是早半個月看到這信,戲忠一定會直接撕掉。但此時卻不會了,且有些心動。
他的家庭是個小士族,家資倒也夠他揮霍,但這世道,並不是人人都能這樣的,大多數人還是平民,種田為生。
前幾年黃巾亂起時,他就親眼見過,很多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凍死餓死在路邊的。
他是個感性的人,起初總會為那些死去的人悲傷,但日子久了,也就漸漸麻木了,太多了,悲傷不過來的...
董卓之前那些減稅的建議實施以後,他看到農人們笑了,臉色也紅潤了,每天出門,都能聽到百姓誇讚董卓的話語,他也漸漸覺得,董卓雖是逆臣,但卻不是壞人,至少對百姓是這樣。
此時見了這信,不由動了心思,要不要去看看這位權傾朝野的相國大人。
“我兒啊,在看什麽呢?”一個老婦人從屋裡出來。老婦人是農人出身,雖不識夫子何人,但卻是個好母親,父親去後,獨自把他養大,也不曾再嫁,怕他受苦,也怕戲家沒落。
戲忠本是有字的,但母親不習慣那樣叫法,總還是像小時候那樣,喊他我兒,或是忠兒。
“哦,朋友的書信。”戲忠回過頭,急走了過去:“母親,外面冷,我扶您回屋去吧。”
“你也進來吧,不怕冷的嗎?”老婦人拍拍他胳膊。
戲忠扶著母親進了房間,屋裡擺設倒也簡單,隻三張案幾,一些竹簡,還有個火爐。牆壁上掛著把劍,是他年少時的俠客夢,但後來他身體不好,也就沒怎麽練過,一直掛在那裡。
“我兒啊,可是有什麽煩心事?”老婦人見他神思不屬,便開口問道。
“哦,沒什麽。”戲忠隨口答道,想了想,還是告訴了母親:“母親,我有個朋友在雒陽為官,他寫信薦我去相國府上做事。”
“哦?這是好事啊。我兒為何猶豫?”老婦人微笑著說道:“這董相國啊,之前雖是對皇帝有些不敬,但皇帝那裡,他已經割發代首道過歉了,而且他對百姓好啊,是個好官。”
“可是...母親孤身在家,我有些不放心。”戲忠還是有些猶豫。
老婦人呵呵笑道:“這家裡,不還有蓮兒嗎?有她照顧著,沒事的。再說,我也沒老到要人照顧的地步啊。”
蓮兒是戲家唯一的婢女,即便是小士族,也該有士族的體面,不能沒有下人的。所以,母親雖然不曾年邁,還是讓他花錢雇了個婢女。
“這...”戲忠知道蓮兒對母親很好,也很乖巧,但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老婦人笑著說道:“我兒若是不放心,等在那邊安定了,接我過去便是。我兒有出息,能在相國府上做事,這戲家總算沒在我手上敗落。”
戲忠眼睛略有些濕潤:“母親,孩兒定會讓戲家重振。”
老婦人笑著點頭:“嗯,我兒收拾收拾,快些去吧。”
戲忠點點頭,進屋收拾,過了會兒,背著行囊出來,摘下牆上寶劍,在老婦人面前跪下磕了個頭。
“那孩兒去了,過些日子遣人來接您。”
老婦人笑呵呵地擺手:“去吧去吧,好好做事。”
“嗯。”戲忠重重點頭,轉身離去。
到了門口,正好碰見婢女蓮兒,她去外面了,剛回來。
蓮兒看他背著行囊,忙問道:“公子這是要做什麽?出去嗎?”
“嗯。”戲忠看著她點了點頭。
“幾時回來?”
戲忠猶豫了一下說道:“不回來了。”
“啊?”蓮兒慌張道:“公子...我...公子你真的...那...那我...那老夫人怎麽辦啊?”
戲忠展顏一笑,溫和地看著她說道:“過些日子,我會遣人來接母親,還有你。”
蓮兒一聽,才知道他剛才逗自己的,臉紅紅地點頭:“嗯,那公子路上小心點。”
“放心吧,到雒陽不過一日路程,不會有事。”
蓮兒上前幫他整了整衣服:“一日也要小心,如今世道不太平。”
戲忠看著蓮兒認真的模樣,像是擔心遠行的夫君一般,微微一笑,在她額頭親了一下。
“呀~公子你...”蓮兒慌張地退後,差點摔倒,戲忠伸手攬著她的腰肢,溫柔笑道:“照顧好咱母親,過些日子,接你去做貴夫人。”
蓮兒紅著臉微微點頭:“你先放開。”
戲忠哈哈一笑,放開蓮兒:“就這麽說定了。”
蓮兒默不作聲,滿臉通紅。
戲忠低聲說道:“那我走了。”
“你路上小心點。”
“你啊,就會這一句,好,路上小心點。”戲忠湊上前去,蓮兒紅著臉向後仰頭,戲忠哈哈笑道:“不逗你了,走了。”
“路上小心點~”蓮兒在身後喊道。 www.uukanshu.net
“知道了~”戲忠回頭:“真就會這一句啊?”
蓮兒眼神一暗,低聲道:“平安是福。”
戲忠看她情緒低落,這才想起她是孤兒,父母都是出了門再也沒回來,許是死了,許是不要她了,誰知道呢?
但蓮兒總說,他們一定是在外面做事,也總是去廟裡祈求平安。
戲忠回身過去把蓮兒輕輕擁入懷中,臉貼著她的頭髮柔聲說道:“我會小心的。”
蓮兒這次沒有躲閃,靜靜地靠在他懷裡,聽著他的心跳。
半晌,蓮兒才推開他說道:“你快去吧,別耽誤趕路。”
戲忠在她額頭輕輕一吻:“我會很快找人來接你們的。”
“嗯,路上小心點。”
“我會的。”
戲忠最後看了一眼蓮兒,轉身上路。
蓮兒站在原地,癡癡地看著,一隻手還摸著額頭,那是他親過的地方。
戲忠終於消失在岔路口,蓮兒才轉身回屋。
“蓮兒,回來了?”老婦人慈祥地看著她。
“嗯,剛回來,老夫人。”蓮兒低聲答道。
老婦人對著她笑道:“還叫老夫人啊?”
“啊?”
“剛才我都看見了。”老婦人一臉笑意。
蓮兒臉蛋瞬間紅了,今天她光顧著臉紅了。
“那現在該叫我什麽啊?”老婦人調笑道。
“...母親...”蓮兒低聲訥訥道。
“哎~呵呵~乖孩子,來,陪我說說話。”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