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良答得輕輕巧巧,內容可不一般:“牛先此人之所以飛揚跋扈,只是因為其人一朝得勢過於膨脹罷了。而其權勢皆來自上大夫,只要讓他意識到上大夫對他很是不滿,隨時可能將他摒棄不用,那麽他自會誠惶誠恐趕來謝罪。”
“先生認為欒裕該怎樣做?”
“聽聞上大夫有一愛妾,是牛先之胞妹。”俞良開口詢問到。
“是。”
“在下鬥膽,懇請上大夫將其胞妹逐出府邸。”俞良進言說道,“無需任何理由,直接將其胞妹逐走,牛先便知上大夫雷霆震怒,自會來此請罪。此為敲山震虎耳。”
“待其上門請罪之時,再以好言撫之。此一張一弛定能收其心,令其俯首帖耳。”
俞良深知牛先其胞妹面容靚麗姣好、體態妖嬈豐盈是個大美人,欒裕溺愛非常,本以為欒裕會有所猶豫,需再勸說一二。不想欒裕竟立刻拍板同意,說道:“季常之計甚好。”
隨後便給伍延使了一個眼色,伍延領命,作揖便走,大步流星往後院而去,準備去擒牛先姊妹,將其驅逐出府。不一會兒後院便傳出女子的哭喊悲鳴之聲,聲音淒苦無助。堂中眾人抬眼偷瞧,見欒裕面色從容不為所動,便眼觀鼻鼻觀心一個個如同泥菩薩。
俞良見此,眉頭不由一挑,然而他什麽也不說,只是低頭飲酒。心裡卻越發覺得欒裕天性涼薄,雖是成大事者,但隻可共富貴不可同患難,侍奉其左右一朝有難便有性命之憂啊。
不大一會,伍延歸來,站在欒裕身後,按劍而立,如同一座小山。
見伍延歸來,欒裕環顧眾人肅然一拜,說道:“如此,牛先之事雖然已了結,但還有鄭胡在側虎視眈眈欲謀圖大位。此子質趙多年,已形同趙之傀儡,如若此子即位,則鄭國之社稷恐悉數落入趙人之手,從此我鄭國便會淪為趙國之郡!何其可悲!為保我鄭國社稷長久,請諸位不吝教我。”
堂上眾人趕忙回以一拜,眾口皆是說道:“主公宅心仁厚,憂國憂民,我等定當竭力助之!”
話雖如此,但連出城伏擊的門客死士都大敗而歸,眾人也是毫無辦法一籌莫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無人應答。
隨著時間慢慢過去,堂上一片死寂,只有微風輕撫門簾簌簌作響,眼見著欒裕面色隨著時間流逝變得越來越陰沉,俞良心裡歎了一聲,安慰自己道:罷了,就權當為了晚飯,再進一言吧。
想到此處,他便開口朗聲說道:“關於上大夫所提之事,在下有想法一二,就是不知當講不當講。”
欒裕聽聞此言,頓時雨過天晴喜笑顏開,撫掌而笑高興說道:“季常有何想法?快快道來!我自當洗耳恭聽。”
俞良略一沉吟便開口說道:“如今門客新敗,且欒城距此路途遙遠,調動私兵已是來不及了,想要武力拒之實不可行,為今之計只有一個。”
欒裕迫不及待開口問道:“計將安出?”
“無他,為兩點:一者令牛先緊閉城門,除公子申外,不放任何人進城。”俞良豎起第一根指頭。“另需派人監視其余三門,一旦有人欲開城門便上前緝拿,以觸犯軍法論處。”
“二者,快馬傳報公子申,請公子輕騎簡從,快馬加鞭趕往新鄭。”俞良豎起第二根指頭。“此便是在下之策計。”
欒裕初聞此計,有些失望,本以為俞良開口,鄭胡便是手到擒來,沒想到卻是守株待兔之策。但仔細一想俞良之計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別無他法。 如此,欒裕便在絹帛上寫了一封短信,喚來信使,派遣去送。原來公子申一路北上,時常有派信使與欒裕互通消息,確認其方位、行程。
信使剛出門,便有人傳報,牛先來請罪了。
聞言,欒裕發現距驅逐其妹還不到一個時辰,便對俞良歡喜說道:“季常果真大才!這還不足一時辰,便如季常預料,那牛先便來請罪了。”
後便吩咐侍者:“讓他進來罷。”
不一會,便見一大肚胖子,袒露上身,用繩子縛著,就這麽垂著頭走了進來,此人正是牛先。牛先走入堂中,二話不說便噗通一聲便跪倒在地,隨後口中稱道:“罪人牛先,叩見主公。”
欒裕冷著臉,剛想呵斥一番,突然想起俞良張弛之說,便又換上笑顏,樂呵呵的走上前,扶起牛先親昵說道:“阿先不必如此,常言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阿先既然已經知錯,那以前之事便一筆揭過吧。”
“不敢、不敢。”牛先歸家一見姊妹,聽其哭訴,便知自己闖了大禍,便馬上寬衣自縛上門請罪, 直到被欒裕扶起心中忐忑才稍有平息,如今唯唯諾諾,已不複城牆之上的威風。
見牛先這般乖巧,欒裕滿意地點點頭邀其入坐,複開宴席。期間伍延頗為不削地冷哼一聲,但沒有其他任何動作,於是堂中又是一片歌舞歡笑,氣氛融洽。
這般歡鬧了一個下午,直到信使歸來。
見著信使,欒裕開口問道:“有勞閣下為欒裕來回奔波一路辛苦,敢問公子現至何處?”
“為主公分憂是在下本分。”信使下拜回答道,“公子已行至城外二十裡處,這時候,公子該是在生炊做飯。”
“什麽?!就隻余二十裡地?公子快馬加鞭輕騎前行,一個時辰便可趕至新鄭,到時我將設宴親往前迎,美味佳肴任公子享用,公子何故做灶白白浪費時間?!”如此關鍵時期,卻如同郊遊踏青一般,欒裕頓感氣血上湧,不能自己。
不料信使稟告,先前吳君已經遣使要求公子輕騎前行,結果因為之前公子遭遇賊人,受了驚嚇,武姬夫人害怕公子再度遇襲,堅決不肯。還說公子年幼騎不得馬,隻讓公子隨其乘坐馬車寸步不離左右。
“婦人之仁!婦人之仁!”欒裕氣的是連聲怒罵,一腳踢翻案幾,快步來到信使面前問道,“隻余二十裡地,疾行趕路今夜便至,為何還要生炊做飯?!”
信使小聲匯報:“公子吃不慣乾糧。”
“豎子不足與謀!”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欒裕這邊才發完脾氣,便又聽到門子來報,說是鄭宮有使來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