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吐蕃大營亂作一團。
妄言關內宿夜的吐蕃王赤德祖讚從睡夢中驚醒,這才發現,他的王帳已經沐浴火海之中。
大相噶爾.讚婆亦是狼狽,勉強壓住陣腳,控制住火勢,卻也是再不敢托大,急令大軍後撤十裡扎營,不敢妄動。
而這一切,只因十位白發老卒的奮勇一搏!
......
城樓上,林羽堂與眾人默默地看著吐蕃大軍狼狽退去,心中默念著十位老卒的名字:
杜宏才...
杜宏俊...
李二憨...
張廣祿...
王四郎...
董寶...
趙勇盛...
嚴振海...
湯宏勝...
郎國源!
十人可謂真英雄,隻此一戰,足可青史流芳,告慰家鄉父老!
“可惜了!”
看著狼狽而走的吐蕃大軍,馮大春痛惜頓首。
“若李瓘將軍的大軍在此,趁敵營大亂,出城迎敵,必可一戰破夷。”
可惜,這城上只有八百老卒,能襲營大成已經是奇跡,卻是無力出擊的。
“已經很好了!”林羽堂拍了拍馮大春的肩膀,轉身下了城樓。
“起碼明日,吐蕃大軍無暇攻城了,我等還可安生一天。”
說著話,老帥留下幾人把守城樓,緊盯吐蕃動向。余眾則是回到營房,抓緊時間吃飯休息。
因為,真正的大戰,還有後面等著他們呢!
馮大春心裡還想著那十個襲營的老卒,那點點星火在心中面怎麽也揮之不去。
吃飯時就沒走,特意湊到老帥林羽堂身邊,“老將軍,這就是你說的一腔熱血?”
林羽堂想到那個十個老卒,不由驕傲,得意道:“對,這就是老夫說的一腔熱血!”
“可是......”馮大春不解,“有啥用呢?”
撇著大嘴,“就算他們今夜確實悲壯,也確實燒了吐蕃大營。可是,吐蕃人不會因此而退,反而為了復仇,會更猛烈地攻城。”
“拖個一天半日,老將軍依然守不住城,結果依然無二,又何必呢?”
“將軍所言的那一腔熱血,不過是自我安慰的話罷了!”
“......”
林羽堂聽了馮大春的疑問,低頭沉吟了片刻,乾脆放下碗筷,決定好好與這後生說道說道。
“郎君可願聽老夫講個故事?”
“講故事?”馮大春正了正身子,“講啊,那有啥不願意的?”
他們這些粗人,大字不識得幾個,平時湊到一塊,不是說臊話,就是編故事。如今老帥願意給他講故事解悶兒,那還有什麽不願意聽的?
“啥故事?”一聽有故事聽,馮大春的哨卒,還有罪營的一些老兵,也都靠了過來,豎起耳朵,要聽林羽堂講故事。
......
林羽堂想了想,道:“遠古之時,炎黃二帝聯合中原各部落,敗九黎氏而初定天下。”
“是以,我們概稱炎黃子孫。一脈相承,代代傳習至今日,已有數千年之久了。”
“哦。”
馮大春等人恍然若悟,“炎黃子孫......原來是這麽來的啊!”
這些粗淺的道理,若在後世,可以說幾乎是人人皆知。可是馮大春他們這些粗人,沒讀過書,哪裡知道這些,都聽得新鮮。
林羽堂見大夥兒聽的高興,繼續道:“炎黃之名傳至周時,天子不再以血脈區分己異,而是將尊奉周禮、禮義之人概以同類,以區別於四方與周朝為敵的部落。”
“所以,‘禮儀之大謂之夏,服章之美謂之華’,我炎黃子孫,故稱華夏族。”
“四方敵酋,亦稱之為四夷。”
“......”
“......”
大夥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錯愕難明。誰能知道。時常掛在嘴邊的“華夏兒女、炎黃子孫”。原來是這麽回事?
馮大春乾脆把飯碗扔下,湊到林羽堂面前,“那老帥你趕緊說說,這個炎黃子孫、華夏族什麽的,和你說的那一腔熱血,有何關聯?”
林羽堂聞之淡笑,反問道:“那你說,從炎黃治世,至今日已經多少年了?”
馮大春想了想,趕緊搖頭,“不知道!你不說我們上哪知道去?”
只見老帥伸出三根手指,“已經三千余年了!”
“老夫再問你,這三千多年間,我華夏族人從偏居關陝一隅,到俯視中原,再到如今,幅員萬裡,四海臣服。”
“我們始終佔著這天下間,最好、最大、最富庶的一塊地,為什麽?又憑什麽?”
林羽堂的發問,讓馮大春一眾人等愣了愣,隨之一瞪眼,“這有啥好說,這是咱老祖宗留下來的地,就該是咱的!”
“對!!”大夥附和,“這就是咱的祖宗地!別說幾千年,幾萬年那也是咱的!”
“哈哈哈!”林羽堂放聲大笑,“孩子們啊,你們想的太簡單了。”
“放眼幾千年,多少夷狄覬覦中原,多少蠻族強兵妄圖取而代之,就憑一塊祖宗地,就完了?”
“......”
“......”
眾人不說話了。
隻聞老帥繼續道:“那嶺南之地,是百越族人的祖宗地;巴蜀之地,是古蜀國的祖宗地;西域各族也從來沒有什麽安西都護府,包括現在的靺鞨、契丹各族。”
“人家也是祖宗地,怎麽就變成咱們的了呢?”
眾人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馮大春有點心急,“老帥就直說吧,到底怎回事呢?”
林羽堂深吸口氣,“怎回事?道理很簡單。”
“你們可能聽說過,霍去病封狼居胥,衛青千裡逐漠北,大破龍城的典故。也可能聽過,飛將軍李廣震懾四夷的佳話吧?”
“可是,你可知,西漢還有一個蘇武,身陷敵營十九年不肯受降,是為華夏之名節。”
“可知,還有一個叫陳湯的漢臣, 寧可假傳聖意,也要聚兵攻打蠻族。”
“更在上書皇帝之時寫到:宜懸頭槀街蠻夷邸間,以示萬裡。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可知還有一個耿恭,被困萬裡之遙,僅憑殘兵孤勇,鑿山為井,弓甲為食,固守不屈。最後大漢萬裡馳援,終使耿恭回國。”
“就在這裡!”老帥指著腳下的黃沙,“就在玉門關下,耿恭回到中原,連同袍澤、援軍,只剩十三人!”
“你們知道為什麽?為什麽朝廷付出如此之大的代價,也要保十三勇士歸國?”
“......”
“......”
眾人錯愕無語,仿佛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只是沒有老帥林羽堂的伶俐口齒,卻是怎麽也說不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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