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祿三年五月十八日深夜,前線傳來丹下,中島兩砦陷落,水野帶刀,梶川平左衛門戰死的消息。
而佐久間信盛在善照寺苦苦支撐,失守只不過是時間問題了。
“阿濃,還記得你來尾張時,蝮蛇對你所說的話嗎?”
“這些難道不是歸蝶我告訴你的嗎?”
“呵呵,是啊。”
“夫君想說什麽呢?”
“蝮蛇對你說,如果我真的是一個傻瓜的話,就把我殺掉,是嗎?”
“沒錯。”
“那麽,現在,我也要對你說同樣的話了啊。”
“什麽?”
“如果傳來我信長戰死的消息,你在這裡就點起一把大火來!”
“啊?!”
“把這裡的一切,把這座清州城,付之一炬吧!”
“殿下有了一去不回的決心了嗎?”
“哈哈哈哈,阿濃,連勘十郎都有這樣的覺悟呢,難道你竟然覺得自己的丈夫會不如勘十郎那個陰險而無用的家夥嗎?!”
濃姬的眼角裡閃現著璀璨的淚珠,短暫的沉默之後,她握著信長的手,道:“信長,與勘十郎一起去奔赴黃泉吧,如果最後,一切無法挽回,阿濃自然會追隨你而去的。”
“就是嘛,既然是從美濃來的,就應該叫阿濃嘛,到現在才聽從我的嗎?”
“殿下”
“取些泡飯來,我餓了!”
“好。”
濃姬轉身而去,片刻就將白米飯取來。
信長三下兩口,吞咽下去,將手中之碗摔碎在地上,碎片四散分崩,化作無數細屑。
信長脫下身上的衣服,赤裸著上身,從腰間取出折扇,“啪”的一聲打開,一邊跳起了敦盛之舞,一邊唱起了那首後世廣為流傳的和歌。
人生五十年,
如夢似幻。
任世事一度,
入滅隨即當前。
空蕩的聲線在走廊裡飄揚,寢殿的木門已經被信長拉開。
“幫我換上盔甲!”
森可成早已經準備好,墨色的甲胄迅速的穿戴上去,隨即又端來了三方盤,裡面盛著海帶與栗子(日語中這兩樣東西與勝利同音)。
信長隨手拿起了一粒勝栗,扔進嘴巴裡,胡亂咀嚼了幾下,吞咽著,接過太刀,迅速的往外面走去。
經過大手門的時候,身後只有七,八個人。
而到了城門口的時候,柴田權六和金森近長帶著兩百余人等在那裡。
“跟著我吧。”信長滿意的看了權六一眼,道。
於是從清州城出發的時候,信長一共只有兩百余人跟隨。
一路經過那古野,末森,古渡城,陸陸續續從城中出來三十騎,五十騎,同時在各個鄉間村莊,也有一些士兵(或者農民)拿著武器跟隨在後面。
到天亮的時候,信長在尾張的平原上揚鞭馳騁,但是速度並不快。
他在等待更多的士兵集結而來。
“大約有一千人馬左右吧?”我看著隊列,對信長說道:“大部分都是騎兵。”
這次行動是標準的突襲戰,速度是成功的一個重要因素,相對來說,步兵只會拖累整個過程而已。
“恩。”信長一語不發。
中途停了幾次,然後再次趕路,士兵越來越多,集結了騎兵之後,將步兵統一起來,交給金森近長,信長讓他跟在後面,前往熱田。
然後,作為信長留在身邊的母衣眾成員:佐佐內藏助,
毛利新左衛門尉,森三左衛門,松岡九郎次郎,福富平左衛門,豬子內匠助一共六人,被任命為斥候,前往最前線,偵查整個戰況的發展。 真是有條不紊啊!我跟在信長的身後,看著他挺直的背影,不知道什麽時候,佩戴的佛珠已經斜落在他的肩頭。
手都在微微的發抖,我發現這個時候,只有注視著前面這個人的身影才能稍稍的壓製住我內心難以平複的緊張。
到達熱田大明神宮的時候,已經上午八點。
信長命令全軍在神社外休息,自己走進神社開始祈禱上天。
這個時候,知道信長來到這裡的村民和當地的野武士紛紛向織田軍隊送來食物和水。
“是梁田殿下嗎?”
“是啊!就知道織田家是一定會出兵應戰的呢!”
是梁田四郎左又衛門政綱,他一邊指揮著村民向織田軍分發食物,一邊又命令野武士給馬匹喂食草料。
這個遝掛村的豪族對織田家的信心在這個時候還真是讓人感動啊。
到上午十點的時候,從前線傳來丸根,鷲津兩砦陷落的消息,信長的母衣豬子內匠助向信長報告了佐久間大學殿下,佐佐隼人正殿下以及飯尾定宗父子奮力迎戰將近七個小時,最後力竭戰死的不幸消息。
“都戰死了嗎?”信長咬緊了牙齒,懊惱的說道:“有七郎信盛的消息嗎?”
“信盛殿下的善照寺已經失守,不過,好像沒有傳來他戰死的說法。”
“是嗎?”信長低著頭,看著地面,問道:“那麽,知道義元現在在哪裡嗎?”
“關於這個,還沒有確切的消息啊。”
“混帳!”信長的太刀沒有出鞘,但是揮舞起來砸在肩膀上,發出了巨大的響聲,還真的是很痛的啊。
“連這樣的情報都沒有取得,你回來幹什麽?”
“是,是。”豬子內匠助諾諾連聲的低頭回答著。
“繼續去探查,找不到義元的所在就不要回來!”
“是!”
豬子內匠助毫無怨言,轉身上馬,飛奔而去。
信長坐在神社的門前,面無表情,一動不動,眼睛直直的看向遠方。
正午時分,一騎身影從南邊飛奔而來, 是毛利新左衛門!
“殿下,殿下,義元在桶狹間!”幾乎是從馬上翻滾下來,跌在地上都沒辦法站穩身體,半伏半跪的來到信長的面前,大聲的報告:“義元的本陣就在桶狹間!”
信長騰身而起,“全軍集合!”大聲的命令著,說完轉身走進了熱田神宮。
片刻之後,從裡面走了出來,旁邊跟著寺祝武井夕庵。
“剛剛向神明祈禱,夕庵大人從神明供奉裡面取出了十個銅錢交給我,讓我在全軍之前投擲在地上,如果陽面多過陰面,就說明此戰取勝的可能就大過失敗。”信長轉頭看向武井,說道:“是這樣嗎?夕庵大人。”
武井夕庵低著頭,道:“這是熱田神宮自從創立以來就一直流傳的,而且非常靈驗!”
“恩,那麽,我要投擲了,你們都看好!”
信長將手中的銅錢攤開,又握緊,放在自己的額頭上,輕聲的禱告,然後大喝一聲,往地上撒去,銅錢在地上翻滾著,片刻之後,全部落定在地上。
只聽到一片驚呼聲。
“哦!”
十枚銅錢竟然全部是陽面!
“神明護佑,此戰必勝!”
信長高聲大叫。
神社前的三千織田士兵全部熱血沸騰起來,跟著信長大叫。
“全部是陽面啊,看來神明顯靈,我等必然大勝!”
士氣在這個時候,高漲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信長等的就是這一刻,他翻身上馬,大吼道:“目標桶狹間,我只要義元的首級,其余皆不重要,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