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知道對方是誰,我心裡就有了一些計較,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真田昌幸針對我應該是有著兩手的打算:把我交給他的親父真田一德齋幸隆,這樣的話,他能從武田信玄那裡得到一些賞賜,或者不把我交出去,而是與我建立起一些私人的關系,以謀求未來的回報。
真田昌幸,對於利益有著天賦一般的直覺,而現在的我到底能夠給與他什麽樣的回報呢?或者說,他到底希望從我這裡得到什麽樣的回報才使得他一直把我藏在這裡,沒有交出去呢?
“來,喝點米湯吧。”武藤鳶代將一個木碗端到我的面前,扶著我慢慢地坐起來,“終於不用我來喂你了。”
“這段時間都是鳶代小姐喂的嗎?”
“是啊。”她說著將碗塞進我的手裡,轉身走到了門口,在那裡停了一下,問道,“那我派人去通知哥哥,你已經醒了?”
“啊?好的,你派人去吧。”
“沒有關系嗎?”
“沒有關系。”
真沒想到,鳶代原來是個這麽善良的女孩呢。
我躺在竹床上,唏慮唏慮的喝著米湯,隨著食物進入腹中所產生的滿足感,覺得胸口的疼痛也減輕了一點,甘粕景繼這個混蛋,看來對我的憎恨還真是不小呢,到底是什麽導致他對我如此仇恨呢?
過了一會兒,武藤鳶代又一次推門走了進來,默默的蹲坐在了我的床邊,雙手支撐著下巴,看著我說道:“聽哥哥說,你是織田家的重臣,為什麽會到越後去呢?”
“織田家與上杉家是盟友啊。”我敷衍著說道。
“要是哥哥把你獻給武田大人,你是不是會被殺死呢?”
“也許吧,不過這樣的話就辜負了你對我的照顧了,所以,我一定會盡力活下來的,鳶代小姐。”
“這個我相信,哥哥說你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物,自從你到這裡來了之後,無論是織田大人還是越後大人,都在全力尋找你呢。”
“哦?”
“上杉謙信到現在還在奧信濃的橫山城不肯走,哥哥說,他就是為了要找到你才不肯回越後的。而織田家的使臣長谷川秀一大人聽說已經在去高遠城的路上了,外面有傳言,你被武田大人捕獲了,其實情況也算差不多吧,武田大人正在全力搜捕你呢。”
“對了,兩家那場仗,最後誰贏了?”我這個時候才想起來關心這個問題。
“哼,當然是我們武田家贏了,不過,兩家似乎都不願意再打下去了,傷亡好慘重的呢。”
“那大膳大人呢?他還在川中島嗎?”
“大膳大人已經回躑躅崎館了,如今在海津城與上杉軍對峙的是逃彈正大人。”
高阪昌信嗎?看來武田信玄也不得不回去舔舐他的傷口了,但是謙信,他真的不應該還留在信濃啊。
“鳶代,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嗎?”
“恩?”
“幫我帶個口信去橫山城。”
“那怎麽行,越後是我們的敵人啊。”
“難道你不想停止現在這場沒有意義的戰爭嗎?”
“啊?”
“你幫我帶這個口信,就能讓越後軍隊離開信濃。”
“真的嗎?”
“我怎麽會欺騙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這麽說的話”
“幫我一下吧,就當幫助信濃的百姓,馬上就要農忙了吧,要是戰事不停止的話,受苦的不還是農民嗎?”
“好吧,
你要我帶什麽口信?”鳶代警惕的看著我。 “你讓人帶著我衣服上的家徽,去橫山城告訴謙信公,就說我現在在你這裡,很安全,讓他盡快回越後吧。”
“沒有其他的了?”
“沒有了。”
鳶代低頭思考了一下,似乎沒辦法下這個決心。這時,門外再次傳來了那個清脆的聲音,“鳶代,這個口信,你應該幫武藏守大人帶過去。”
“哥哥!”
竹門被輕輕的推開,一個身材挺拔,長相十分清秀的武士慢慢的走了進來。
“是武藤喜兵衛殿下吧?”
“正是在下。”
真田昌幸來到我的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武藏守大人的名聲,喜兵衛仰慕已久,這次有這樣的機緣巧合,實在是我的幸運。”
“武藤殿下過譽了。”我略微坐起來一點,道:“若不是殿下,我只怕已經魂飛魄散了。”
“大人福運長久,自然有諸佛保佑。”
我微微一笑,這個年輕人在後世所取得的表裡比興的名聲果然不是吹出來的,看他待人接物,舌燦如花的本領,如果不是因為他晚出生了幾年,他能取得的成就或將遠遠不止於此啊。
武藤鳶代看了看我們兩個,噗嗤一笑,道:“聽你們兩人說話,還真是累呢,我也不耐煩待在這裡,哥哥,我這就安排信次郎去橫山城了。”
“去牧場讓他取一匹馬,快去快回,路上不要耽擱了。”
“好。”
房間裡就剩下我與真田昌幸兩人,他來到我的面前,關心的問道:“武藏守大人的傷怎麽樣了?”
“多虧了鳶代小姐,感覺好多了。”
“如此甚好,”真田昌幸低著頭,猶豫著,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 道:“大人,我有一事相求,實在有些冒昧。”
“殿下但說無妨。”
“我想成為你的家臣,不知大人能否收留?”
“哦?”我一愣,心中不禁大喜。
“在下自從在千曲川邊遇見大人,就一直有這個想法,”真田昌幸一臉的嚴肅,道:“我在家中排行第三,上面還有兩個兄長,如今作為武藤家的養子,雖然很得養父武藤隼人正大人的器重,但是養母大人在去年誕下一子,我的處境不免有些尷尬。”
“是這樣啊?”
“我源五郎(真田昌幸的幼名)本來也不是意圖仰賴長輩之人,隻想靠著自己的本領,在這亂世之中闖出一份天地,如果一直留在信濃,一來始終在親父彈正大人的身影之下,二來也沒有什麽值得在下期待的前程,就如同蒼鷹被綁住了翅膀一般,很是難受。”
“大丈夫本來就應該志在四方!”
“所以,我希望能夠離開真田鄉,離開信濃,離開武田家,去外面好好的創一番事業!”真田昌幸說著跪在地上,一伏到底,道:“武藏守大人若是能夠收留,我願為大人出生入死,竭力盡忠!”
“殿下有如此決心,實在令我感動,你既然願意拋下家鄉的一切跟隨於我,我自然願意以國士相待,信勝如今在尾張末森城有六千石的封地,你來我尾張,我便以三千石相贈!”
真田昌幸霍然抬頭,怔怔的看著我,一下子似乎大腦轉不過彎來,但是片刻之後,已經伏在地上,道:“大人這般看重,源五郎肝腦塗地,無以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