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主公召見我的前五天,目前出仕於織田信勝的彌五郎來到了戶石城。”真田幸隆一臉的憂鬱,低聲說道,“他做出一副很不解的模樣來,問我為什麽看著現在武田家在關東瞎撲騰卻也不向主公進言……進取駿河?”
信玄坐在那裡,面色陰沉,一言不發,等著真田幸隆說下去。
“我當時還沒有意識到這裡面所包藏的禍心,覺得彌五郎說的,正是切中了當前武田家之關鍵點,在完全取得信濃之後,與駿河的同盟已經變成了捆綁我們手腳的繩索,主公的確應該將之掙脫!但是……”幸隆看了一眼信玄蒼白的臉色,說道,“今日的評定會讓我突然意識到,彌五郎的建議裡暗藏著極其險惡的用心,那個人的目標竟然是要挑起武田家的嫡子之爭!”
“幸隆……也就是說,勝賴向我提出這個建議,也可能是受到了織田信勝的影響?”
“幾乎可以肯定。”
“這條該死的尾張毒蛇!”
“主公,少主那裡……能不能由主公出面,曉之以理。”真田幸隆雙手撐在地板上,抬著頭看向信玄,道,“若是能夠說服少主,則毒蛇的詭計不攻自破。”
“若是不能說服呢?”信玄幽幽的說道。
“這……”
“武藏守這個人簡直可怕,他算準了我武田家的戰略,趁此機會,布置下這樣一個陰謀,竟是要逼著我信玄往下跳啊!”武田信玄的神色簡直如同布上了一層寒霜,冷冷的說道,“他在布這個局的時候,已經算準了太郎必然不能接受武田家破壞與今川氏真的同盟了吧。”
“少主……難道就不能理解如今武田家的局勢嗎?”
“知子莫如父啊。”
“知子莫如父?”
“如果太郎真的不接受的話,彈正覺得,該怎麽處理呢?”
“這……恐怕不是我們這些做臣子的該說的話了,還請主公乾綱獨斷。”
“我明白了。”信玄閉上了眼睛,微微的歎了口氣,對真田幸隆說道,“無論如何,我都要先向太郎表明我的態度,我決定將於津彌遣送回駿河,告知今川氏真,於津彌作為我武田家嫡子的正室,無法誕下繼承人,已經不適合再做我武田家的媳婦了。”
“主公,這樣的話,不是就提醒了今川家預先對我家做出防范嗎?”
“彈正啊,以目前今川家的實力,他防不防范其實都沒有什麽意義,關鍵還是我家中自己的協調。我希望能夠通過這樣不容置疑的行動,讓太郎能夠清楚的明白我的意圖,如果他是一個明智之人話,就應該改變自己愚蠢的想法。”
“是,主公明見。”
“此外,對於織田信勝這個人,不能就這樣放任下去。”
“那主公的意思是?”
“彈正你知道嗎?”信玄用手扶著真田幸隆的肩膀,說道,“勝賴在向我提出這次的建議的時候,同時還有另外一個建議。”
“哦?”
“他說,是不是可以想辦法把織田信勝這個人留在武田家,不讓他回到尾張去。”
“啊?”
“我當時拒絕了,但是現在想一想的話,勝賴或許也是意識到了什麽,他對信勝的意圖已經有了一些預感,他應該是看出了信勝挑撥我武田家的用心,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則說明勝賴還是有所警覺的,只不過,勝賴他明知武藏守的意圖,還是義無反顧的跳進了對方所設計的陷阱,勝賴他,並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
願意以典廄為榜樣。” “主公,這是人之常情吧,也不能太過苛責勝賴殿下。”
“我知道。”武田信玄點了點頭,說道,“先不管勝賴心裡的小算盤,總而言之,武藏守這個人,不管是眼前還是將來,對我武田家的威脅都太大了……”
“主公的意思是……”真田幸隆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目前他或許正在暗自得意,不免會放松警惕,何況他如今就在我斛中,逃不掉他去,彈正,你且去穩住他,不要放他走,等我安排好了太郎的事,我再來收拾他,正好,為我那兄弟報仇。”
“主公,他是作為織田家的使者而來的,他的使命一旦達成,我以什麽借口留下他呢?”
“他完成使命之後,依禮應該向我辭行,我就以修養為名,還是去志摩溫泉,你想辦法盡量挽留,若是他還是執意要走……”信玄低著頭思考了一下,咬牙切齒的說道,“就以周邊突發盜賊為理由,你親自率兵五百,沿途護送,他必是走濃州去三河,就在邊境地帶下手,決不能讓他活著回到尾張!”
“主公這麽說,我了解了,放心,決不能放這條毒蛇回去。”
然而,信玄沒有意料到的是他的嫡子,武田太郎義信,竟然是個如此重情重義的男子,這一點,信玄所謂的知子莫如父其實是他一廂情願的說法。
躑躅崎館並不是一個建築物,而是以蒼鬱的古木作為區隔的數棟建築物的集合。
武田太郎義信的新館,便是其中之一。新館,是於天文二十一年為迎接今川義元的女兒而特地建成的。
武田信玄從未造訪過新館,而他的第一次駕臨,迎接他的卻是義信冰冷的面孔。
“太郎,你就是這樣接待你的父親的嗎?”信玄特意表現出一絲父子之間的溫情來,他期待著這個兒子能體諒他的用心。
“父親,為什麽?”
“我在遣送答中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因為於津彌無法為你生下兒子,作為未來武田家的家督,你必須要有繼承人。”武田信玄回答。
義信的臉上露出了輕蔑的表情。
武田信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太郎,跟我一起去志摩溫泉吧,那裡是一個調整心緒的好地方,怎麽樣?”
看著眼前的這個父親,義信的眼睛不禁模糊起來,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飯富兵部的影子來,自從他出生以來,他的父親信玄就沒有與他有過剖心交談的經歷,每次他陷入失望,痛苦的時候,安慰他,開導他的都是兵部老人,相比較眼前的信玄,兵部才更像是他的父親。
義信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是好,只是沉默不語。
“你不必立刻回答,今晚考慮一下,我明天去志摩。”武田信玄看著兒子義信,壓製著心中的失望,做出了最後的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