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玩笑歸玩笑。

　　這場首映式給錢多多帶來的收獲，持續體現在接下來幾天的各種出席活動跟會議中。

　　和首映式類似，頒獎典禮也相當光鮮，科技部的在科學院附近，來的院士嘉賓熠熠生輝，稍微年輕點動不動就是什麽博士。

　　宣傳部的直接在電視台演播大廳，知名主持人名嘴張羅整台戲，還請了好些個明星站台做頒獎嘉賓。

　　教育部則動用了家著名的基金會中心現場，光現場調動志願者就好幾百，場面宏大，氣氛熱烈。

　　和首映式不一樣的，就是錢多多得一次次站到最光鮮亮麗的地方。

　　錢多多本來想回避自己的個人光彩，特別帶著一組成員過來，只要能讓他們露臉就讓其他人上。

　　可顯然這種時候怎麽可能以他的意志為轉移，現場導演、活動策劃人、具體事務聯絡人，幾乎都隻認:“江州來的?錢多多是誰，好好好，您這邊……待會兒點到這句話的時候，有人過來指引您到這裡備場，然後從這邊走過去，您來試著走一遍……”

　　葉落落他們連忙跟著給錢多多當助理，能來看到這樣的場面，他們已經雀躍興奮不已，多少人一輩子都看不到，光是拍個照發朋友圈都多有逼格的，而且他們相信跟著錢多多肯定會獲得更多這樣的榮譽。

　　可在錢多多眼裡，這點榮譽感受很微妙。

　　在江大是人盡皆知的學生明星，到了江州市裡面就只是在部分類別才會被提及的先進人物，再到平京首都，那就變成無數先進人物中的一員。

　　這種感覺很奇妙，看似規模很高的頒獎典禮，其實社會上都沒人關注。

　　只有屬於這個體系的人，才會在意這份榮譽。

　　看著那些首映式上顧盼生姿的流量明星，在頒獎典禮的後台，也必須抓緊時間背背台詞，分秒必準的按照規定走進聚光燈下展現自己的角色，哪有那些小孩子、追星族以為的天皇巨星、無所不能。

　　更別說傳聞裡的耍大牌擺架子，面對官方活動，一個個斯文溫順得跟小羊羔似的。

　　台上激情動容，台下行色匆匆的客氣恭敬再趕下一個場子。

　　可以把這看成就是個戲台，是個名利場。

　　也可以看成是別的。

　　錢多多也趁著自己上台的時候，能看見前排就坐的那些領導、專家、行業頂尖人物，密密麻麻，可放在巨大的會議中心、演播廳，也只是無數人頭孱動中的一個，哪怕其中時不時的有些高級國家領導。

　　也許這就是大國，小國寡民永遠都很難體會到的感受，一個關於國家科技計劃的頒獎典禮，就能從全國選拔起來上百個團隊，而這些團隊又是從數千上萬的團隊裡面精挑細選，也許其中每個團隊都有自己的故事，哪怕有些夾雜了幕後交易、相互傾軋，甚至虛假內容，可從整個體量比例上來說，只要這個國家保持這種生機勃勃的狀態，長此以往帶來的量變就是驚人的。

　　還是趙曉雅帶給了錢多多這種思考看待事物的高度，以前他沒有這種機會，但是從學創中心開始，高於同齡人的角度，讓錢多多獲益匪淺，現在他已經很習慣用這種方式來看待思考問題。

　　幾乎所有的頒獎典禮，他上台該說什麽，在會議上念什麽稿子，那都是預先彩排敲定過的，容不得半點差錯，甚至個人發揮都不行。

　　現在的錢多多已經明確的知道自己站在這裡是什麽。

　　就是榜樣。

　　這種獎項沒有獎金沒有金字招牌，離開這個體系，把獲獎證書擺到地下通道都賣不到幾文錢，但在整個體制裡面那就是榜樣。

　　就像姚校長說過正確的方向，正確的榜樣，正確的抉擇，這才是對偌大個國家上上下下至關重要的，在人口匱乏的時候，生得多可以成為英雄母親，需要控制人口的時候，可能計劃生育幹部就會成為榜樣。

　　小國家可能真的用不著這麽累。

　　就像三五個人的小公司，管理成本不是三五百人的百分之一那麽簡單，更何況三五萬人的超級大公司了。

　　普通人或者說不願思考的人看不到這些不同前提下的抉擇，錢多多看得很清楚了。

　　他哪裡還是那個簡簡單單的富二代。

　　所以在宣傳部的那次頒獎典禮以後，照例對好幾位獲獎者進行采訪的時候，算是難得的自由發揮時間。

　　相比其他幾位獲獎者基本上都是客套話，感謝上上下下一大片，並保證會繼續在自己崗位做出更多貢獻的標準回應時，有思考的錢多多完全是有感而發，隨口發揮:“我今年大四了，雖然建築設計專業是五年製，但這個時候意味著又有一批大學生即將走出高校進入社會，在這個人生的十字路口，我想說，個人是渺小的……”

　　“人類文明進入現代之後，個人的能力在組織面前微不足道，因為個人再強也是有天花板的，只有在一個強大的組織體系裡面，個人能力才能轉化為改變時代的力量，這時候過分強調個體意志反而有害無益的，哪怕我們尊重每個個體的自由意願，但只有在現代化的組織裡面，你才能年薪百萬、實現個人價值，這個組織可能是公司、團隊、研發機構、隊伍，乃至我們的國家體制，一個風氣優良制度完善的組織，遠比一些看起來龐大實際上充滿了封建腐臭的組織強得多，哪怕你在先進優秀的組織裡面只是普通一員，也遠遠比混吃等死幾年要更有競爭力。”

　　“所以在這個即將展現個人價值的抉擇關口，優先考慮的應該是對方體現出來的風氣和制度水平，而不是現在看起來收入豐厚，躺著也能賺錢，因為在最能夠產生價值的時候，被養尊處優的變成廢物的話，遇見任何變革的時候，就無所適從了。”

　　電視台采訪記者本來只是例行公事般的把話筒伸過來挨個兒說幾句。

　　那位戴著眼鏡的男記者馬上詫異的定睛注目看了看這位先進人物。

　　旁邊剛剛接受過采訪的那幾位先進人物，則回頭看看這位最年輕的同伴。

　　他們無一不是聰明人，可是在連軸轉的這麽幾天，也許已經疲憊不堪來不及思考準備話語，又或者是被這種充滿了例行公事的場面搞得有點習以為常，再或者是根本就滿腦子思考自己的專業，想著趕緊應付完畢回到自己最擅長熟悉的專業領域去，就隨口套話了。

　　但他們聽得懂這番話，有一位甚至當時就鼓掌了，然後幾位都笑著跟上鼓掌。

　　因為成功的人，都會認同這種經驗之談。

　　更認同這個小老弟的認真。

　　當別人都在敷衍的時候，認真就會脫穎而出。

　　其實真要把這些先進人物的履歷和成功案例拿出來分析，哪個不是一堆堆的讓人矚目。

　　只是看看誰有興趣或者幸運再作為其中的重點拿出來榜樣一下了。

　　天地良心，錢多多只是因為恰好有所想，沒有固定稿子的時候順口說說自己這幾天的感想而已。

　　結果第二天七點過的新聞播發時候，就把錢多多這句話剪輯下作為這次頒獎典禮的采訪素材播出，僅僅只有一句。

　　十來秒的時間，字幕中非常清晰的傳遞出來他的觀點:“我今年大四了，這個時候意味著又有一批大學生即將走出高校進入社會，在這個人生的十字路口，我想說，個人是渺小的，只有在一個強大的組織體系裡面，個人能力才能轉化為改變時代的力量。”

　　現代影視編輯真可以做到天衣無縫的切換話語字句，但肯定還沒有斷章取義的改變錢多多這番本意，甚至提煉出來保證了這句話的政治絕對正確。

　　一共就半小時的全國新聞裡面，給這個大學生十幾秒的時間，這是任何影視明星都不會得到的待遇。

　　也許絕大多數錢多多的同齡人都不會關注這個有點老土的新聞節目，起碼錢多多自己也基本不看，他都不知道自己上了電視，也沒人通知他等著收看。

　　但應該關注的人都在關注。

　　姚校長的那位馮秘書很快給錢多多打電話來:“你還在平京?”

　　錢多多莫名其妙:“啊，明天晚上返回江州，馮老師有什麽安排麽?”

　　馮秘書直接:“姚校長建議你在平京再呆兩天，可能會有教育系統的談話，盡量把江大學創中心的成績再梳理下，內容不超出你手裡那幾篇常用的發言稿，注意措辭……”

　　接著江州市這邊的尚秘書，也是要求錢多多停留下，住到駐京辦那邊的酒店去，江州市也會張羅些相關的訪談，從創新創業工程到零工經濟、逆城鎮化建設都可以談談，但房車之類的還是格局太小，可以掌握尺度分清主次。

　　市團建那邊也聯絡錢多多要增加幾個會議，這就集中在如何帶領學生改變校園風氣等等重點。

　　這就是既然冒頭露面了，無論江大還是江州市，都有自己的訴求，需要這個發聲的機會。

　　同時也正是陸大叔之前給錢多多說過的那句話:強大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會和顏悅色，變弱走下坡的時候，世上的壞人最多。

　　順風順水的時候多得是錦上添花吧。

　　有多少年輕人在這個時候完全迷失了自己，真膨脹得以為自己就是棟梁之才，可以傲視天下誰都不放在眼裡了。

　　前輩的經驗、點撥就顯得彌足珍貴。

　　正是循著這種態度，錢多多很謙遜的接受了各方的提醒建議，深得幾位領導秘書、經辦官員的好評，又在平京多停留了一周時間。

　　谷山他們參加完頒獎典禮就返回江州了，袁媛除了剛開始去幫錢多多買了身挺適合上台的衣裳，陪著去了兩次現場，後面也必須把大量時間花在汽聯安排的工作活動中，最後比錢多多還先離開平京去了滬海。

　　湯雲裳想臨時轉職過來給錢主任當司機保鏢的，周鈺林拉住了她，錢多多這會兒在江大的名聲都是渣男了，哪怕那還帶著大學生之間的調侃戲謔。

　　難道也要把這種形象展示在各方機構和領導眼中麽。

　　更不應該把豪車之類展現在別人面前，看起來越樸實越好，湯雲裳又這麽招眼的外形。

　　成長在戲曲世家的她，這點比恣意妄為慣了的湯雲裳，見識多得不是一點半點。

　　反倒是那位搞策劃的梁慕晨過來和錢多多見了幾次面，很積極的答應協助在國際博覽會的時候露一把。

　　錢多多來平京的工作目的就達到了。

　　想回家。

　　實在是想念桃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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