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斯·奧勒哈斯的話猶如疾風驟雨一般鋪面而來,霍爾蒂激動之下,發了一身的汗,酒也醒了大半。
“霍爾蒂,你也看到外面這些所謂的貴族了,你覺得他們如何?”
“都是些庸碌之輩?”
“庸碌?你太給他們面子了。”尼古拉斯說道:“都是些廢物而已。而這些無能之輩最擅長的一件事情就是敵視優秀的人,現在就已經有人安排了刺客,準備奪取你的性命了。”
“誰?”
謀殺自己?霍爾蒂咽了口唾沫,尼古拉斯·奧勒哈斯所說的或許只是誇大之詞。
“我聽到風聲,宮廷伯爵伊斯特萬·巴托裡曾經向瑪利亞王后建議,因為你倒向哪一方並不能確定,而且你也是費迪南繼承王位的一個威脅,所以準備刺客尋機將你殺死,抹平隱患。”
宮廷伯爵伊斯特萬·巴托裡是“綠伯爵”斯蒂芬·巴托裡的同族,也是路易二世的黨羽,這個家夥因為無能和貪婪一直風評不好。
現在好了,這個鱉孫沒有膽子去跟奧斯曼蘇丹血戰,倒是敢向自己人的後背上捅一刀,可以,可以,真真是好膽。
霍爾蒂臉上不動聲色,心底暗自發誓,必定要讓這個混蛋付出代價。
“如果你只是個普通的騎士,拉一支隊伍去意大利參戰不無不可,可是你想過沒有,現在的你是什麽身份?”尼古拉斯·奧勒哈斯說道:“你在佩克什戰勝了邪惡之王,奧斯曼的蘇丹,不管是費迪南還是佐伯堯中誰贏得了國王的桂冠,都將視你為眼中釘,即便你幫助他們贏得選舉也是一樣。權柄之路便是如此,永遠少不了猜忌和背叛。你記得亨利·金雀花是怎麽被妻子阿基坦的埃莉諾和兒子獅心王理查背叛的嗎?即便是夫妻父子都不能相容。”
尼古拉斯說的很有道理,不過霍爾蒂覺得自己也要補充一下,不然對奧斯曼人並不算公平。
“我沒有戰勝蘇萊曼,奧斯曼蘇丹已經在莫哈赤拿到了他想要的一切。”霍爾蒂說道:“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只是在佩克什防守,然後等到他意興闌珊之後退軍。那一場連綿的豪雨的意義或許都比我焚城更大。”
“但是大家都認為你戰勝了蘇萊曼。而且你以為自己能夠舒舒服服的當個軍事統帥嗎?你知道威尼斯人怎樣對待他們的傭兵領袖嗎?”
霍爾蒂搖了搖頭。
“留下家人作為人質,限制兵力,分化權柄,動輒以審判之名加以謀殺。”尼古拉斯·奧勒哈斯看著霍爾蒂:“以金錢鑄就的軍團便能用金錢加以控制。”
“你如果就這樣去了意大利,你的周圍就全是敵人。威尼斯人和教廷會擔心你尾大不掉,哈布斯堡和佐伯堯不管誰在選舉中勝出,都會視你為對手。”尼古拉斯·奧勒哈斯說道:“在意大利那樣一個勢力盤根錯節的土地上,帶著一支來自異國的軍隊,在周圍的敵意中成長壯大,我覺得這可能遠比在貝爾格萊德再戰勝一次蘇萊曼要難。”
尼古拉斯·奧勒哈斯鼓唇弄舌。
“在我看來,你原本的計劃正是將命運交給了戰神和幸運女神,而不是將命運緊緊握在自己手心。”尼古拉斯·奧勒哈斯接著說道:“若想要成為王者,又怎能將自己的命運寄托在他人身上?你知道法蘭西的波旁公爵嗎?”
“波旁?”霍爾蒂記得波旁家族後來成為了法國國王建立了波旁王朝,最後還成為了西班牙王室一直綿延至今。
卡佩家族987年正式當選法國國王,
其支脈波旁家族一直到21世紀都是西班牙王室,而哈布斯堡家族卻已經被奧地利人民趕出了維也納,奧地利成為了共和國。卡佩家族和哈布斯堡家族之間的續命大賽,最終還是卡佩笑到了最後。 但是說起現在的波旁公爵,霍爾蒂是真的不清楚。
“波旁公爵夏爾·德·波旁本來是法蘭西大元帥,後來因為和佛朗索瓦一世交惡,密謀和英王亨利八世、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查理五世推翻弗朗索瓦,密謀被揭穿之後,他跑到了意大利,成了查理五世座下的將領。”
“波旁公爵夏爾在帕維亞之戰為查理五世奮俘虜了法國國王佛朗索瓦,可是他因為這場勝利獲得了什麽?什麽都沒有。”尼古拉斯·奧勒哈斯說道:“將自己的命運寄托在他人手上便是如此,你要想清楚。”
霍爾蒂沉默不語,波旁公爵的例子就擺在自己的眼前。
原本的規劃是模仿華倫斯坦,但是華倫斯坦的命運最終是可悲的,當他和哈布斯堡家族反目之後,他最終被自己的部下所殺。
自己身為穿越者,固然有著一些眼光上的優勢,但是對於具體事物和現在政治成例的了解,還是不如尼古拉斯·奧勒哈斯涉入之深。
那或許可以學習一下瑞典國王古斯塔夫二世。先成為國王,然後拉出一支大軍。只是這樣一來,就不可避免地要和奧斯曼人在匈牙利決一死戰了。
然而匈牙利沒有和奧斯曼人作戰的基礎。
“匈牙利不行。”霍爾蒂搖了搖頭:“您說的很有道理,但是匈牙利國王除了一個頭銜之外,王冠之下空蕩蕩的一無所有。我們的王國是一盤散沙,根本不可能抵擋奧斯曼人。”
“所以就需要你來團結他們,現在是最好的時候,借著奧斯曼人的壓力將這一盤散沙凝練成鋼鐵。我有一位意大利朋友曾經跟我說過,王者與王者之間各有不同,然王權之刃當以絕望之火淬煉,先有以色列人在埃及淪為奴隸,才會誕生出摩西這樣的權威。現在正是在匈牙利放手作為的好時機。”
“王權之刃需要以絕望之火淬煉,這句話是誰說的?”
霍爾蒂細細品味著這樣一句話,覺得很有意思。
人民天生不喜歡強勢的領袖,這是一種共性。但是當外部危機來臨,他們又會自覺不自覺的選擇強勢的領袖來領導整個集體走過難關。
正所謂“今日歡呼孫大聖,只因妖霧有重來。”,妖霧若是不來,也未必有多少人會歡迎大聖歸來。但是一旦妖霧出現,那便非孫大聖歸來不可,且還要歡呼他的歸來。
“我的一個朋友,尼科洛·馬基雅維利。”尼古拉斯·奧勒哈斯說道:“霍爾蒂,這是你的機會,也是我們匈雅提家族的機會。”
霍爾蒂搬來一把座椅座下,手指在旁邊的書桌上緩緩敲打,眉頭緊鎖。
“選舉需要錢,更要和費迪南與佐伯堯競爭。”霍爾蒂看著自己的堂伯:“現在的匈雅提家族沒有這種實力。”
尼古拉斯·奧勒哈斯點了點頭。
“的確。”
“即便成為匈牙利國王,也要面對外有費迪南覬覦,內有佐伯堯尾大不掉的情況。”
“沒錯。”
“形勢這麽惡劣,”霍爾蒂搖了搖頭:“很難……”
“但未必做不到。”尼古拉斯·奧勒哈斯微笑著說道:“我有一個全盤的計劃。”
“娶瑪利亞王后,和哈布斯堡聯合?那樣不行,很多匈牙利貴族都是反對哈布斯堡家族的,如果要在未來戰勝奧斯曼人,這個國家就必須團結。”
霍爾蒂依舊搖頭,這個計劃不是不好,只是隱患太大。
“而且娶了瑪利亞·哈布斯堡,肯定會形成一個支持費迪南的集團,以後也會缺乏反製哈布斯堡的力量。”霍爾蒂說道:“而且最重要的是選舉要花錢,我現在手頭沒有錢,教皇的錢還在路上。”
“娶瑪利亞王后,是說給外人聽,說給那些的。”尼古拉斯·奧勒哈斯笑道:“而且我有一個計劃,你一分錢都不用出,就能當選匈牙利國王?”
“哦?”
“霍爾蒂,控制選舉結果的核心辦法有兩個,你知道是什麽嗎?”
“願聞其詳。”
“一種辦法是控制選票,另一種方法是控制選舉人。”尼古拉斯·奧勒哈斯的眼中閃動著毒蛇才有的光芒:“如果候選人名單上只剩下你一個人了,你說你還需要花錢去買票嗎?”
“只剩下我一個人?那需要剔除佐伯堯和費迪南,太難了。”
“難嗎?並不難,首先第一步是暗殺佐伯堯,這個人覬覦匈牙利王冠已經很久了,即便你當上了國王,他也會影響你的統治,所以無論如何,佐伯堯的必須死。。”尼古拉斯·奧勒哈斯說道:“我已經著手在做,並且基本快成功了。”
“哦?”
“我先是說服了王后瑪利亞,告訴他路易二世的死是佐伯堯的一個陰謀,如果不是佐伯堯故意避戰,那麽她丈夫就不會死,而且佐伯堯如果活著,費迪南就很難成為匈牙利國王。你知道的寡婦總是容易上頭。然後他就找到了宮廷伯爵伊斯特萬·巴托裡,讓他物色一個殺手來刺殺佐伯堯。”
“但是佐伯堯沒有那麽容易刺殺的。”
“如果動手的人是他的副手呢?”尼古拉斯冷笑:“瑪利亞的刺客不會成功,但是如果下手的人是斯蒂芬·巴托裡,那就不同了。”
“斯蒂芬·巴托裡不會這麽乾的,他是佐伯堯最堅定的支持者。”
“的確,所以我偽造了一封瑪利亞的信。”尼古拉斯·奧勒哈斯輕飄飄地說著:“我在信裡向斯蒂芬·巴托裡保證,如果他能夠幫助瑪利亞刺殺佐伯堯,他就是未來的特蘭西凡尼亞大督軍,而且你記得嗎,佐伯堯的兄弟死在了莫哈赤。”
“是的,”霍爾蒂立刻想到了尼古拉斯·奧勒哈斯計劃中的另一個核心誘餌:“他父親的兄弟們都已經絕嗣,而佐伯堯也一直沒有結婚,他只有一個弟弟還死在了莫哈赤,只要他一死,根據法律,他的所有頭銜和財產都會收歸王國所有。”
“我在偽造的信上向他承諾,只要他協助瑪利亞王后殺掉佐伯堯,那麽我們就會把佐伯堯名下財產的八成送給他,同時任命他為新的特蘭西凡尼亞大督軍,我還送上了一張佐伯堯寫給他老婆的私信,裡面有許多惹火的情話。”
“這封私信也是偽造的嗎?”
“當然,雖然斯蒂芬·巴托裡的妻子並不是個貞節的婦人,但是佐伯堯的腦袋是冷靜清楚的。”
尼古拉斯·奧勒哈斯看著霍爾蒂,完全沒想到佩克什伯爵這麽八卦。
“嗯,但是這很困難。即便如此,斯蒂芬·巴托裡也未必會同意。而且即便真的刺殺了佐伯堯,得利最大的人也是奧地利大公費迪南。”
“所以還有第二步,這個刺客會被斯蒂芬·巴托裡抓住,在議會上證明佐伯堯是被瑪利亞王后陰謀暗害。”尼古拉斯·奧勒哈斯說道:“這樣就只有你才能站出來團結雙方。”
“我?如果費迪南同意了斯蒂芬·巴托裡的要求,那麽佐伯堯死後,也未必會有什麽波瀾。 ”
“的確是這樣,”尼古拉斯·奧勒哈斯說道:“因為這個計劃的另一步就是你要向即刻動身前往布達,向瑪利亞王后表示,如果能夠將特蘭西凡尼亞督軍的頭銜交給你,那麽你就支持費迪南當選。”
“我可比斯蒂芬·巴托裡要有價值得多。”霍爾蒂說道:“為了穩住我,費迪南必然不會和斯蒂芬·巴托裡妥協。”
“而且費迪南也很需要佐伯堯的田產,”尼古拉斯·奧勒哈斯冷笑:“我很清楚他的財力,奧地利的財政很差,費迪南的年收入能維持五千名雇傭軍作戰兩個月的開銷。他絕對不會把佐伯堯的財產讓渡給別人。”
“所以伴隨著陰謀曝光,唯一能夠將兩派團結起來的人就只有我們了。”尼古拉斯·奧勒哈斯笑著說道:“然後和費迪南簽訂一個秘密協議,同哈布斯堡家族聯姻,將波西米亞和克羅地亞讓渡給奧地利,宣布自己死後王位由奧地利繼承……”
“然後登上王位就立即撕毀它。”霍爾蒂明白了尼古拉斯的意思:“同教皇、威尼斯結盟,向奧地利宣戰?”
“不,”尼古拉斯·奧勒哈斯搖了搖頭:“我們手上還有別的牌?”
“嗯?”
“你的嫂子。你的長嫂和波蘭王后都是米蘭大公斯福爾扎家族的人,波蘭王后一直都在尋找能夠對抗哈布斯堡家族的同盟,向波蘭請求聯姻,然後允諾將波西米亞交給波蘭,兩國聯合入侵奧地利。”
尼古拉斯·奧勒哈斯冷笑道:“既然要和哈布斯堡家族為敵,那就要給他們加上幾個夠分量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