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巴托裡伯爵心情非常不好,他這次帶來了六千杜卡特的賄金。
他離開霍爾蒂之後撇下大隊,馬不停蹄的穿越半個匈牙利在特蘭西凡尼亞見到了正在率軍趕往塞克什白堡的佐伯堯。
當綠伯爵將自己所知的情況告訴佐伯堯之後,特蘭西凡尼亞大督軍明確表態,霍爾蒂別想從自己手裡拿走一個子兒,不要說一萬杜卡特,就是一個銅板都不要想。
戰勝了蘇萊曼有什麽了不起,手裡不過只有區區兩百騎兵罷了,真的交起手,自己的六千大軍壓過去瞬間就能給他淹了。
佐伯堯也承認霍爾蒂或許真的很能打,現在的名頭也很響亮,但說到底不過是個領地遭受重創,劫後余生的伯爵罷了。
一萬杜卡特不是不能給,但是區區一個佩克什伯爵,真的不值這麽多錢。
斯蒂芬·巴托裡據理力爭,雖然現在霍爾蒂手底下沒有多少人馬,但是小寡婦和支持費迪南的那些貴族們可是能湊出些人的。
把佩克什伯爵這樣一頭獅子推到對面去,那就真的麻煩了。綠伯爵信誓旦旦地跟佐伯堯表示,他絕對不想上了戰場之後發現對面的領軍人物是挫敗了奧斯曼蘇丹的名將。
最終佐伯堯還是被說動給了一個價碼。四千杜卡特,這是特蘭西凡尼亞大督軍賄選的統一價,佐伯堯認為四千杜卡特已經很給霍爾蒂面子了。
“就是他爹活著,我也就給三千杜卡特。多給這一千是看他死了老子加的撫恤。”
佐伯堯大督軍如是說。
綠伯爵當然以為不妥,這一萬杜卡特要麽如數全部交付,要麽一分不給,給個中間數算是什麽意思,在已經商量好的價碼上再打折嗎?
佐伯堯的眼睛一直盯著布達佩斯,現在佩克什伯爵已經得到了原來匈雅提家族的那些黨羽的支持,儼然已經是一派領袖,拉攏價值大大提高。
而這些人的的部隊已經逼近了布達佩斯,但是速度卻一天比一天慢,這顯然是在中間騎牆觀望,不在這個時候趕緊加一把勁把他拉到自己這一邊,還等什麽呢?
這般首鼠兩端最讓人看不起了。
但是佐伯堯心意已決,認為自己優勢很大的特蘭西凡尼亞大督軍覺得實在沒有必要去費心的拉攏一個伯爵。
其實佐伯堯心底也十分清楚,今日的霍爾蒂有著什麽樣的價值,但是他心中的那些小小的心思實在是不能和巴托裡講明。
今天的佩克什伯爵不過十七歲而已就已經名動歐陸,假以時日必然是王國內眾貴族中的強勢領袖。佐伯堯自己已經三十五歲了,一直沒有結婚,更不要說子嗣了。
再過二十年,佐伯堯估計自己的壽數到了終點,那個時候就是一個十幾歲的娃娃面對一個三十多歲正當壯年的強勢領袖,幾乎便是當年亞諾什·匈雅提崛起的一個翻版。
到時候主弱臣強,佐伯堯便等於是給別人做嫁衣了。
所以誰都可以拉攏,唯有這個佩克什伯爵和他身後的那些匈雅提黨羽一定要打擊。
這樣的話當然不能和斯蒂芬·巴托裡講清楚,因為佐伯堯當上國王之後壓製巴托裡家族也是會提上日程的計劃。
佐伯堯不肯點頭,沒有辦法的綠伯爵自掏腰包另外添上兩千杜卡特,一共算是湊成六千杜卡特,趕忙一路向西去和霍爾蒂第二次接洽,綠伯爵心意已決說什麽都要把霍爾蒂拉到佐伯堯的陣營之中。
然而如此苦心孤詣撮合霍爾蒂和佐伯堯的綠伯爵並沒有得到想象中的熱情歡迎,
迎接他的是佩克什公爵手下的精良騎兵。 人人高頭大馬,頭戴鎏金錯銀的土耳其式樣頭盔,身披板鏈甲,手中長槍放平排成橫陣,似乎一言不合便要衝過來,正好擋在自己這一隊人馬的正前方。
領頭的那個人斯蒂芬·巴托裡見過一次,似乎是霍爾蒂手下的典廄官,說來也是重要的手下,上來便如此無禮,綠伯爵自然是怒火中燒,傻子也能看出來霍爾蒂這是故意為之,分明要當著眾多貴族用自己做踏板來立威。
“我是斯蒂芬·巴托裡,你們想要幹什麽?霍爾蒂呢?讓他來見我!”綠伯爵按捺住心頭不快,壓住了抽出腰間馬刀殺過去的念頭,他身後的騎兵們從馬鞍旁取下手槍,舉起右臂將槍管搭在手臂上向前瞄準。
斯蒂芬·巴托裡帶來的這些騎兵是如今歐陸戰場上最流行的手槍騎兵。
他們身披厚重的騎兵板甲,每個人配備兩把到四把不等的簧輪手槍。此時的手槍不是後世那些巴掌大小,長度幾乎可以和成年男子的小臂相等。
這種手槍的激發裝置非常複雜,激發原理是用一塊黃鐵礦石打磨一塊鐵輪產生火花引燃藥池裡的火藥,而在射擊之前要像老式鍾表一樣給槍機內部的發條上勁。
複雜的結構造成這種武器的穩定性非常惡劣,不過雇傭騎兵們還是堅持購買和使用這種不穩定的武器。
這也是戰爭現實使然,步兵戰術已經在中世紀漫長的戰爭中悄然複興,以瑞士人為代表的方陣槍兵迅速風靡整個歐陸,為了對抗步兵手中越來越長的長矛,騎兵們想方設法加強自己,一方面是騎兵長矛越來越長,另一方面則是考慮用其他手段來重新獲取優勢。
火器自然被騎兵們納入眼簾,這是一種理論上完美克制步兵方陣的火器,只要騎馬機動到步兵方陣之前,躲在步兵長矛的攻擊范圍外輕輕扣動扳機,火藥催動的彈丸就可以大肆屠殺密集隊形中的步兵。
發射完彈藥的火槍既可以重新裝填,又可以倒提槍管,把槍柄當做錘頭,立刻變成了一件威力可觀的近戰鈍器。
一旦手槍齊射削弱了敵人步兵的陣型,就可以一擁而上,將敵人徹底消滅。
理論上這是一種完美的配比,手槍在這個時候變成了以火藥催動的騎兵長矛,增強了騎兵們的作戰能力。
然而這也僅僅是理論上,首先簧輪手槍的複雜構造大大降低了他的穩定性,使得它啞火率很高,然後就是騎兵使用時簧輪手槍時的惡習,長矛的長度是能用肉眼觀察的,只要不是太瞎就能用長矛擊中對手。
但是火槍的彈道在這個滑膛槍的時代是個複雜的問題,更何況手槍的槍管更短,穩定性更差。而手槍騎兵往往是在距離步兵方陣甚遠的位置就草草開槍,完全不具備精準性。
而且步兵的長槍方陣也能增加火槍來提供反製力,相比較騎兵的簧輪手槍,步兵的火繩槍更廉價,因為槍管更長所以彈道也更加穩定。
雖然有著重重的毛病,敵人也有各種反製手段,但是這並不能妨礙手槍騎兵的流行,畢竟熱兵器淘汰冷兵器的確是大勢所趨。
手槍騎兵和輕裝化的佩克什騎兵彼此對峙,這都是代表了未來騎兵兩種不同發展方向的一次對話,霍爾蒂也很想給自己的騎兵配備上手槍,但是主要問題是伯爵很窮。手槍騎兵不是不好,只是手槍的用法不對,正確的用法應該是電視劇《征服》裡孫紅雷飾演的劉華強那種模式。用槍管子頂著對面的腦門子或者胸口然後擼之,而不是隔著幾十米打飛機。
兩邊騎兵正在強強對話的時候,正在訓練的壯丁們則喊著口令迅速的包圍了過來,他們身上穿著一件不合身的黑色長袍,腳下的鞋破破爛爛,都是他們被抓走時穿著的,慘一點的連鞋都沒投,頭髮亂蓬蓬的,不過手中的長矛卻十分閃亮。
綠伯爵左右環視,步兵們列成縱隊從三個防線快速移動過來,然後很快的轉成了橫隊,將他和騎兵們圍在了中央,如林的長矛放平之後緩緩前移,倒還真有點樣子。
斯蒂芬·巴托裡自然知道霍爾蒂到處抓丁鬧得雞飛狗跳的消息,他原本以為佩克什伯爵大概是因為奧斯曼人入侵損失慘重,所以打著練兵的名義想抓一批農奴去回家種地。
沒想到看著眼前這副架勢,不管戰鬥力怎麽樣,至少是真的當士兵操練的。
“我是斯蒂芬·巴托裡,特蘭西凡尼亞的副督軍,讓霍爾蒂來見我,你們哪個人敢碰我,老子吊死他全家!”
綠伯爵自然是大發神威。
那個沒有鞋的壯丁舒拉尼因為隊形變化的緣故站在第一排,他半蹲著將手頭的長矛按照訓練的樣子向上擺著,正好瞄準著一個手槍騎兵的咽喉。
壯丁舒拉尼現在很不舒服,不舒服到想死,剛剛停止操演的時候那個該死的斯特凡下了命令去包圍眼前這幾個人,該被驢日的斯特凡特別說明,如果在行進過程中隊伍亂了,或者到的晚了,那麽全隊要打二十軍棍。
媽的,剛剛傳令的時候,舒拉尼親耳聽到傳令的皮匠騎士說了,如果做的不好只是十軍棍而已,現在好了,這個驢日的居然層層加碼,自己又加了二十軍棍。
沒有辦法的舒拉尼只能拚命跑,舒拉尼的家裡在村裡面是最窮的那一部分,母親讓他把值錢的東西都留在了家裡,包括他唯一的一雙木鞋和裹腳的布條。
母親覺得既然伯爵的軍隊拉人去當兵,至少會發下武器也會發下幾件衣服。然而舒拉尼隻拿到了一根長矛,然後就是無休止的訓練,以及各種理由的毒打。
沒有人跟舒拉尼講明這些紀律存在的意義,也沒有人去為他準備鞋,舒拉尼唯一感覺伯爵軍隊比家裡好的地方就是吃的不錯,每天都像過節一樣有肉有奶酪還有酒,但是在豬都不日的斯特凡麾下,舒拉尼真的感覺生不如死。
特別是剛剛在行軍的時候, 舒拉尼一腳踩在了一塊鋒利的石子上,他感覺自己的腳上的老繭似乎都給劃破了,每走一步都很疼,但是為了不拖累跟自己一隊的兄弟,不被那個給公牛乾死的斯特凡抓住毒打,舒拉尼都忍了下來。
不過現在變換隊形之後,舒拉尼半蹲在地上,重量都壓在受傷的腳掌上,感覺特別難受。
舒拉尼決定不管怎麽樣,今天晚上也伸之後他都要想辦法逃離這支軍隊,去哪裡都行,哪怕是地獄,他也不要在這裡待下去。
割破了腳的壯丁胡思亂想著,耳邊忽然響起一聲爆響,他下意識的向前伸出手臂,這幾乎是一種本能。在之前的訓練中任何反應慢的家夥都會被毒打。
鋒銳的矛鋒向前一刺,扎進了那個手槍騎兵騎兵板甲的薄弱處,頭盔和胸甲咽喉連接處的縫隙,氣管被一下子拉開,鮮血止不住的從那道縫隙裡流了出來。
簧輪槍是一種不穩定的武器,剛剛那名手槍騎兵的簧輪手槍走火了,鉛彈打掉了斯蒂芬·巴托裡頭上的帽子,也引起了壯丁舒拉尼的條件反射。
舒拉尼還沒有意識到他已經殺了人,因為他身邊是更多被機械反射操弄的可憐人,更多的長矛向前刺出,這一次的目標是其他手槍騎兵,特別是他們胯下那些缺乏保護的戰馬。
懵懵懂懂之間,舒拉尼看到那些穿著厚重黑色板甲的騎士從馬上重重摔落到地上,他們那些受驚的戰馬被人用長矛刺死,他聽到了那個狗都不日的斯特凡似乎說著什麽,他聽不太清。
好像是什麽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