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迪亞戈·阿拉特裡斯特,我是西班牙人。”
聖伊斯特凡大教堂的主教臥房內生著爐火,有著一頭黑色頭髮、身材十分削瘦的可疑人士捧著一碗燕麥粥一口一口緩緩吃著,臉上寫滿了深深的疲憊和如釋重負的解脫。
“西班牙人。你是西班牙哪裡的?”
霍爾蒂用意大利語接著問道。
“托萊多,我來自卡斯蒂亞王國的托萊多。”
迪亞戈·阿拉特裡斯特咽下一口濃粥,緩緩說道。
霍爾蒂點了點頭。
現在論及十字軍時代,似乎認為當年因為宗教狂熱所掀起的戰爭除了滿足上層的無饜之欲外,別無作用。十字軍在中東特別是地中海東岸建立的各個封建國家旋起旋滅,很快便盡數凋亡。
然而若是不將目光僅僅局限於此一地,而以更長遠的目光放眼整個歐洲,便會發現這項運動確鑿無疑的改變了歐洲以及世界的命運。
在東方,條頓騎士團在普魯士地區攻城略地,雖然這些德意志騎士一貫的戰績辣眼,最終淪為波蘭王國的封臣。但是這塊地方日後與北德的勃蘭登堡選侯連成一片,成了德國統一的基礎。同樣也成為兩次世界大戰的策源地。
而在西面,聖地亞哥騎士團和伊比利亞島上各國的“再征服運動”不斷向前,在查理曼建立神聖羅馬帝國的那個時代,基督教和綠教地理上的分界線便是西班牙和法國邊境比利牛斯山脈。
但是在西班牙騎士和半島上各基督教王國的努力下,終於重新將這塊半島重新納入了基督教的旗下。
同時在這“再征服運動”中形成的民族主義和宗教狂熱也為西班牙和葡萄牙兩國的殖民擴張提供了基礎和最初的源動力,並最終徹底改變了我們世界的面貌。
托萊多位於伊比利亞半島的中心區域,是卡斯蒂亞王國的首都,卡斯蒂亞王國、萊昂王國和阿拉貢王國三個國家的聯合組成了今日的西班牙王國。
“那你怎麽到奧斯曼人那邊的。”
“我跟叔叔去瓦倫西亞辦貨,在陸上遭遇了巴巴裡海盜,然後在他們的船上當了兩年槳手,後來被奧斯曼人買下,給耶尼塞裡的炮兵充當力夫,這活我幹了兩年,兩年間我一直都在想辦法逃跑,但是一直沒有成功。這兩天奧斯曼人撤退,我找了個機會跑過來了……”
“哦。”霍爾蒂點了點頭,如果這個西班牙所說的屬實,那他的身體一定非常強壯,順便運氣也不錯。
今日地中海上執行貿易的船隻,是一種名為“加列”的槳帆船。這種船是來自古羅馬時代的孑遺,同時使用船帆和船槳作為動力。它並不具備遠洋航海能力,必須依照海岸線行動。
之所以不具備遠洋能力,是因為這種戰艦對對人力的要求很高,一艘船上一般來說至少需要一百四十名槳手,而一名槳手一天至少需要飲用半加侖水,也就是差不多兩升水。這也就是說要在海上航行一天,就要在船上有限的空間內至少加上兩百加侖的水。
這種船本身就是用來運輸商品的,儲藏的水越多,也就意味著留給商品的空間就越少。所以為了多裝貨,就需要沿著海岸線航行以方便補給,即便這樣槳手的日子也並不好過。
他們三人一組操縱一根船槳,按照號令用力滑動為船舶提供動力,幾乎沒有任何休息時間可言,一旦偷懶少不得便是一陣皮鞭,而悶熱局促的環境更是瘟疫的溫床。
“地獄就在這裡,
就在槳手的座位上。”這便是加列船船長的名言。 高強度的工作量和糟糕的工作環境下幾乎沒有槳手能夠扛過一年。
槳手的工作如此辛苦,自然應者寥寥,但是加列船卻離不開這些可憐人,於是地中海上的各方自然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威尼斯共和國為首的一眾意大利城邦控制著地中海的貿易,他們財大氣粗,花錢雇傭貧民上船服役,而奧斯曼人和巴巴裡海盜就更簡單些,直接去地中海沿岸的基督教國家擄掠平民為奴,女的賣掉,男的留下劃船。
比較慘的是西班牙這樣雖然有錢但是舍不得花錢的主,查理五世直接發布了詔令,允許將本國的囚犯按照刑期的不同直接轉化為船上的槳手,五年的鐵窗生涯直接變成了去船上劃兩年槳,蹲五年大牢還有出去的可能, 在船上劃兩年即便不死也要脫層皮下來。
給奧斯曼帝國的炮兵當力夫更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差事,奧斯曼軍隊所用的大炮都是重量在一千斤以上的重炮,需要七八頭牛才拉得動。
為了將這些重型武器在巴爾乾半島上運輸,奧斯曼人在各個城市設立軍事驛站,專門養了許多牛。在特別崎嶇的地方,大炮就是現成鑄造的,由力夫將鑄炮的銅料背到展場附近,現場鑄造。
迪亞戈·阿拉特裡斯特,如果一切真的和他描述的一樣,又是當槳手又是給炮兵當力夫,那這個夥計真的是吃了不少的苦頭,活下來本身就是一種人間奇跡,要感謝祖墳風水夠好。
“你說奧斯曼人撤退了,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奧斯曼人撤軍,無疑是阿拉特裡斯特所帶來的最重要的消息。蘇萊曼率領的奧斯曼大軍以滅國之勢北上,在莫哈赤大敗匈牙利王國大軍,匈牙利國王路易二世身死。那麽局勢伴隨著拜佔庭帝國和匈牙利王國先後崩潰,整個歐洲都暴露在了奧斯曼人的攻擊范圍之內。
一旦奧斯曼人果然撤退,這便意味著整個匈牙利王國終於轉危為安,而霍爾蒂也將牟得最大的政治利益。
“是真的,是從安納托利亞傳來的消息,土庫曼人和波斯人聯合叛亂了,波斯騎士沿著安納托利亞東邊的群山又一次入侵了,昨天早上安納托利亞軍團就已經離開了,我找了個機會中午跑了出來,趁著大雨摸到了城牆邊上……”
“波斯人?”
霍爾蒂下意識地感覺到這個西班牙人說得正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