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雙沒有遲疑，把黑布蒙在了眼睛上。眼前變得黑暗一片，陽光從黑布條的邊緣滲透進來，但仍然什麽也看不到。

　　鄒丁沒在和楊雙說話，黃包車連續拐了幾個彎，一會左一會右，一會又左，一會又右，楊雙坐在車上被甩得七暈八素，完全失去了方向。約莫跑了個兩三分鍾，便停了下來。

　　楊雙心說這麽快?這就到了?結果黑布條被一掀開，他一睜眼睛……

　　臥槽，這不還在原地呢嗎?

　　鄒丁笑了笑，“到了！”

　　楊雙心說你這是耍我呢吧?結果一抬頭，就看見江邊的一塊石頭邊，坐著個人，穿著一身黑布衫，手裡拿著個魚竿子正在裝模作樣的釣魚。

　　那背影是很熟悉，有點像趙正明，楊雙湊了過去。

　　“東家?”

　　那人回過頭來，臉上還罩著一副墨鏡，頭髮梳著中分，發際線下，幾根沒有打理好的長發正隨著江風飄舞。

　　“你來了?”趙正明指著自己身邊的一塊石頭，“坐！”

　　楊雙坐了下來，道:“至於嘛，這麽近還要蒙塊黑布?”

　　趙正明笑了笑，“意思一下，你也別介意，這是規矩。”

　　趙正明這幾天躲得嚴實，就在江邊的一處破房子裡，裝成了打魚的。香城兩條江，祖祖輩輩都不缺漁夫，到了江城，趙正明算是重操舊業了。江邊還停著兩隻舢板，上面還有魚簍，楊雙望了一眼，這簍子裡魚腥味兒都沒有。

　　趙正明盯著浮標，道:“日本人封江，不讓打魚，我都已經餓了兩天了。鄒丁那傻貨，賺了錢也不給我一點……”

　　楊雙回頭，鄒丁早就拉著黃包車走了，於是嘿嘿嘿笑，“你走的時候沒拿錢啊?那麽大一個茶鋪，怎麽說也不至於跑路還能餓著啊?”

　　“丟了！”趙正明可憐兮兮地道:“路上有人跟蹤，鬧了點意外，箱子丟了，錢也沒了。”

　　說著，他把墨鏡摘了下來，然後楊雙看見了他的眼角青了一大塊。

　　“東家，你這是被人一拳打在了臉上吧?”

　　“嗯，十天了，還沒好全，之前青腫地更大。”楊雙摸了一下趙正明臉上的腫塊，後者嘴角抽搐了一下，一把拍開了楊雙的手:“我一個打五個……”

　　“算了算了！”楊雙心說你有什麽本事我還不清楚?手無縛雞之力，你跟我說你一個打五個?

　　趙正明也懶得解釋，好歹特務訓練處出來的尖子，我那平時戴副眼鏡你就覺得我是病貓，摘了眼鏡，你看我能不能打到你滿地找牙。

　　主仆兩個哈哈大笑起來，扯了一頓閑篇之後，趙正明才正色起來。

　　他沒有拐彎抹角，開口就撂乾貨:“你和安柔在一起?”

　　這話鋒轉得太快，楊雙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張著嘴半天才道:“對，我和她在一起。”

　　“你兩個……”趙正明打量了一下楊雙的身體，神色有些古怪:“她沒為難你吧?”

　　楊雙被那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趙正明嘴裡的“沒有為難”是個什麽意思?他不清楚，於是換了個話題:“東家，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麽知道她來了的?”

　　“內線情報。”趙正明沒有隱瞞，直言了當。

　　楊雙恍然，“軍統內線?”

　　“不是！”趙正明道:“貓有貓道，狗有狗道。是她要殺我吧?既然是她要殺我的話，那你也應該知道她為什麽要殺我。江城很複雜，什麽人都有。軍統的，中統的，76號的，

特高課的。幾乎各自為陣。”　　“你是說你們紅……”楊雙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確定周圍沒人，“你們紅黨也有內線在江城?”

　　趙正明搖頭，“不在江城，至於在哪，那是機密。”

　　楊雙有點不太相信，“東家，你這讓我有點難以猜測。你有內線，那怎麽你的內線沒告訴你東家奶奶要對你下手?”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趙正明道:“而且我還知道，安柔的後面，還有一個重要人物。他幾乎和安柔一起到的江城，只是他隱藏了行蹤。”

　　“那人幹什麽的?督戰的?”

　　“差不多！”趙正明解釋說:“也許是為了防止失敗而沒人領導江城的軍統，安柔一失去消息，他就接任了特別行動組的組長。為了和76號針鋒相對，江城軍統站的重建工作不日即將展開。這在情報界，已經不算是秘密了。這十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我一時半會跟你也說不清楚……”

　　楊雙想了想，“那你就撿重要的說。”

　　趙正明停頓了一下，他打量著楊雙，“雙子，我現在有個忙，需要你幫一下。”

　　“上刀山還是下火海?”楊雙就知道，趙正明找他，肯定是有事。趙正明擺著手笑道:“不急不急，我給你的這個任務比較特殊，不是上刀山，也不是下火海，你要不再考慮一下?”

　　“不用考慮了，我信你，你總不能害我的，東家！”楊雙斬釘截鐵。

　　趙正明嘖了一口，怎麽這小夥子還是這麽耿直，跟著王安柔都這麽久了，答應別人之前都不三思一下的?

　　楊雙則雙目炯炯有神，這些天跟著王安柔呆在陰暗的小房子裡，都快發霉了。

　　每天面對那雙雪白的大腿和胸脯，一天三次換藥就不說內心和身體有多煎熬了，光晚上那三十二個日文詞句，背得都生不如死。王安柔說，楊雙的記性非常好，跟著她學的日語口語發音也非常標準，再有半個多月，生詞和生句的學習就基本告一段落了。剩下的，就是融入日語的環境當中，假以時日，必定能練好相當能力的日文口語能力。

　　但楊雙鬱悶啊！

　　他覺得，趙正明總算是幫他找了個事情做。

　　雖然這個事情，看上去並不美好。

　　趙正明遞過來一張紙條子，上面六個大字:江城百盛溫泉。

　　然後一本正經的，趙正明跟他說:混進去，然後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搓澡嗎?楊雙張了張嘴，這特麽算什麽差事?

　　趙正明揮了揮手，時間不早了，你抓緊回去吧，不要告訴王安柔，我給你兩天時間考慮，兩天以後，下午4點，還在這裡見面。

　　楊雙無奈地搖了搖頭，起身想走，趙正明忽然回頭道:“雙子，有錢嗎?我兩頓沒吃了！”

　　楊雙指著那一直沒動過的浮標，你這不是在釣魚嗎?

　　趙正明把魚線扯了上來，指著說:“窮得特麽沒錢買魚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