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處,只有一艘小船,正是殤休來時,所乘的那一艘。而原本,這裡還有一艘極其漂亮的花船,不過,卻被黃蓉給燒了。
殤休掃了眼原來泊花船的位置,輕笑道:“燒得好!”
周伯通和曲鈴兒躍上小船,朝殤休招手,殤休也沒耽擱,輕輕一躍,便穩穩的釘在了小船之上。
“殤小子,你能不能告訴老頑童,為何黃老邪會想著殉情啊?”周伯通突然問道。
殤休沒有立刻回答,徑自解開船索、韁繩,揚起帆,稍微調整了一下方向之後,帆就鼓起來了。
風,順了!船,開了!
迎著清爽的海風,殤休遙望著前方一望無垠的大海,悠然道:“黃老邪的言行舉止,雖然在你們看起來,是‘邪’的。可若是將他放在魏晉時期,他就是‘竹林七賢’之流,王導、謝安之輩。也可以說,他算是繼承了魏晉的風流。”
“這和他殉情有關系嗎?老頑童怎麽聽不懂啊?殤小子,你能不能說明白一點!”周伯通抓耳撓腮道。
殤休微微調整了一下帆的角度,輕歎道:“魏晉時期,時局動蕩,人心不穩。讀書人憂心天下,卻報國無門。所以,他們只能強壓下自己的滿腔抱負,轉而寄情山水。那個時代的讀書人,是敏感、而感性的,是放縱、卻壓抑的。一旦有什麽事情刺激到了他們,他們就會鑽牛角尖,雖表現得更為肆無忌憚,可他們的心裡,卻是更加的壓抑。”
說到這裡,殤休頓了頓,掃了眼周伯通,卻見他還是一臉的茫然,便接著說道:“若只是如此,他們是斷然不會想到自殺的,畢竟,生命是短暫、而可貴的。可那個時候,佛道盛行,輪回之說大行其道。更為可怖的是,那些本就隻信奉孔孟的讀書人,竟然開始慢慢接受了那些思想。是啊!今生如此痛苦,不如輪回轉世,反正‘我’一直都存在,只是沒有了今生的記憶和痛苦而已。”
周伯通嘿然一笑,一臉輕松的拍了拍殤休的肩膀,說道:“哈哈,黃老邪是何等的人物,怎麽可能會相信那些虛妄的輪回之說?殤小子,你這次肯定是猜錯了。”
“休哥哥不會錯的。”曲鈴兒在一旁爭辯道。不過,她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又開始自顧自的吃起了糖果。
殤休微微一笑,揉了揉曲鈴兒的腦袋,輕笑道:“魏晉之前,有三國亂世。而今,也有三國,大宋,金國,還有快速崛起的大漠。天下形式,何其相似!”
“那是不同的,大宋如此孱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怎麽可能與魏晉相提並論?”周伯通常聽王重陽談論天下大事,所以對於殤休所言,倒也能發表一番自己的看法。
殤休嘴角一翹,幽幽的說道:“孱弱?哈哈,這也正是朝堂之上的那些人,想讓你們這樣認為的。”
不只是這個時代的人,就連很多後世的史學家,都評價這個時期的大宋,是“積貧積弱”的。
可就這麽一個公認的弱國,拖死了強盛至極的遼國,拖死了不可一世的金國,還拖了蒙古整整四十五年。
如何做到的?僅僅只靠貨幣和互市。
遼國,乃至於後來的金國,都沒有屬於自己的貨幣。因為他們已經習慣了搶,習慣了最原始的以物易物。所以,發行貨幣,對於他們來說,是沒有必要的,他們也沒有將貨幣看得很重。
待他們與大宋簽訂了盟約之後,大宋每年進貢給他們的大批貨幣,都被他們以漫不經心的態度,
用來購買了大宋商賈提供的香料、茶葉、稻米、瓷器等,這些看上去貴重,實則十分廉價的東西。 而那些商賈,本就是朝廷為了以極其低廉的價格回收貨幣,所特意安排的。
所以,那些貨幣,最終還是回到了大宋的國庫。
等遼國、金國,已經習慣了享受,習慣了那些商賈提供的商品,便會在貨幣用完之後,用牛、羊、馬之類的牲畜互換。
而後,那些商賈便會展露出真正的獠牙,尋找一切借口,抬高商品的價格,讓遼、金二國之人,以更多的牲畜,換取本就不值錢的商品。
到後來,遼國、金國便會發現,他們的國庫空了,牛羊沒了,國民也都被“宋化”了。而且,由於沒有錢,他們的軍備也都得不到補充,變得破破爛爛的。
也就是說,他們的實力,在不知不覺之中,被削弱了。
後來,大宋覺得時機已至,便聯金滅遼,又聯蒙滅金,一切都很完美。可惜,它最終也沒能敵過強大至極的蒙古鐵騎。
弱?是很弱,單靠大宋,連一個國家都滅不了。
強?非常強,以弱勝強,滅了兩個不可能戰勝的敵人,還頂著蒙古鐵騎,將國祚延續了整整四十五年。
對此,就連殤休,也只能對那朝堂之上的人說一句——“佩服!”
“只是可惜了嶽飛他們, 也不知道歷史究竟是怎麽樣的。真的是因為秦檜的那‘莫須有’的罪名?還是因為國庫沒錢了,皇帝打不下去了?”殤休心中幽然一歎。
周伯通不知道殤休心裡的想法,也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便開口問道:“老頑童說錯了嗎?大宋連年向金國納貢,一點骨氣都沒有,甚至還逼死了抗擊金國的嶽元帥,這不是扶不起的阿鬥,又是什麽?”
殤休淡然一笑,搖了搖頭,說道:“不可說!不可說!我們還是說說黃老邪的事情吧!”
接著,他也不待周伯通開口,繼續說道:“黃老邪和你們一樣,也認為朝堂之上,都是一群貪生怕死之徒。以他的才華,入朝為官,很容易。可他太過驕傲,不願意與那些人浪費時間,勾心鬥角。所以,他就乾脆隱居桃花島,心憂天下,卻無所作為。這,與那些魏晉名士,何其相似!”
“那他也不可能相信輪回之說啊!”周伯通的語氣,有些不確定了。
殤休手扶桅杆,目光深邃的注視著前方,幽幽的說道:“那些真正的魏晉名士,又有哪一個比黃老邪差?黃老邪不信,他們又怎麽可能會相信?可就連他們都相信了,黃老邪又為何不信?”
周伯通聞言,不由面色一滯,隨即遲疑的問道:“殤小子,你也信?”
殤休不屑的撇了撇嘴,輕笑道:“信。”
周伯通深深的看了殤休一眼,突然,他面上恍然之色一閃,哈哈大笑道:“哈哈,老頑童明白了。”
信,又如何?殤休,始終是殤休,他不會受到任何思想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