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出內城，沒有絲毫逗留。

　　一路上，許是覺得歉疚，李茂貞終於開了口，對王正宇道:“義士，想必你一開始便猜出來，我此行真正的目的吧?”

　　王正宇呵呵笑了笑，點了點頭。

　　李茂貞明面上是在說楊複恭與楊守亮父子，實際上則是給朝廷施壓，要他們在河中地區的做法把握分寸。把李茂貞逼得太急，下次過來恐怕就不是嘲諷這麽簡單了。

　　見到王正宇這副心知肚明的樣子，李茂貞並不意外，罕見地淺笑了一下，便不再說什麽。

　　他們與內城外的眾人會和，打算在長安外城小住幾日，等待朝廷的答覆。

　　長安城作為大唐帝國的中心首都，人流量極大，旅舍客棧遍地，招待個幾千人不成問題。李茂貞尋了靠近東邊的居民區，將一些部下安置了下來。至於王行瑜、韓建幾位節度使，依舊在城外駐足，隨時應變不測。

　　這時候，大家基本無事可乾，可以自由活動了。

　　好不容易來趟長安，自然不能不去做那些尋花問柳、燈紅酒綠的樂事。相當一部分人結伴起來，一起去下館子。王正宇聽著眾人談話，十分感興趣，但並不跟隨別人前往。

　　“難得有機會，義士難道不想去遊賞一番嗎?”李茂貞試探性地問道，但表情上則平淡如水。

　　王正宇自然看不出對方什麽想法，他雖然長於察言觀色，但這種能力對岐王這種女漢子根本完全失效。況且，他也有沒刻意去留心。

　　他嘿嘿笑道:“想去拜訪一下羅隱前輩。”

　　“羅隱?”李茂貞想不明白，找一個糟老頭子能幹什麽。不過，她也並未追問。

　　兩人相別後，王正宇就往方才遇到羅隱的青樓走去了。在他看來，這羅隱都喝醉了，肯定今天就在青樓內留宿。

　　而他之所以去找此人，原因很顯而易見。

　　先前在周圍無人的間隙時，他拿出手機看了會彈幕，許多人表示想看看羅隱的生活面貌。畢竟唐末人物實在太冷門，大多數人物一般觀眾都不認識，而這個羅隱或多或少他們有點印象。王正宇認為這並不算什麽麻煩事，就答應了下來。

　　“小靜，盡快幫我尋找到像李曄和李茂貞的人，最好能夠再找到些像那些朝廷官員的群演，現在就聯系影視公司。我希望一個星期內收到已經拍好的影片。”王正宇一邊走一邊對著麥克風說道。

　　“影視公司之前就聯系好了。與李茂貞相似度在95%以上的演員已經找到，其他人會盡速找來。”小靜認真地報告道。

　　“嗯。”王正宇點了點頭，“到時候按照既定的劇情來演，一定要給李茂貞與李曄的面部表情、神態來多一點特寫，服裝、道具、務必要高度還原。”

　　所謂既定劇情，是王正宇趕路的這幾天與小靜商討後大致規劃好的拍攝內容，這裡頭很重要的一個人物就是李曄。這也是他如此想要見皇帝的原因之一。

　　不多時，來到“金鳳樓”門口，王正宇觀望了一會，便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長安城內青樓很多，上等青樓招牌通常帶個“院”或者“閣”字，二流青樓則會帶“樓”或者“班”字。羅隱仕途不順，窮困潦倒，選擇的風流之地自然差些。金鳳樓三教九流的人都可入內，王正宇自然也不會怎麽拘謹。

　　“喲，是這位軍爺。”跑堂的是位尖臉細腮的小夥子，看起來比王正宇還小，穿著灰色衣裳，動作看起來很十分麻利。

　　顯然是接待過不少上流人物，跑堂一下子認出了之前救下羅隱的王正宇，當即勤快地招呼道。

　　王正宇很隨和地笑了笑，便問道:“羅隱前輩可在裡面?”

　　“正在裡邊聽曲呢。”

　　跑堂朝內側一指，王正宇望了過去，果然看到一個瘦小的老頭，正饒有興致地微眯雙目，聽著正前方小台上一名素裝女子彈著古箏。

　　此時正是下午三時許，客人不算太多。素裝女子輕攏慢撚，指法嫻熟，彈出的曲調如黃鶯出谷，讓人回味悠長。

　　“這就是唐朝的音樂?感覺蠻好聽的。”彈幕裡紛紛說道。

　　王正宇對藝術的見識十分淺薄，不過他聽起來也感覺頗為悅耳。中華文化向來博大精深，從這曲子當中便聽得出來。

　　“彈箏之人是誰?”他好奇地問道。

　　“嘿嘿，軍爺看來不常在長安。此人叫江小憐，乃是本店的頭牌，放眼整個長安城也是排的上號的清倌人，她獨創的這些曲子，很多達官貴人都常常要過來一聞呢。”跑堂笑道。

　　清倌人，這點王正宇倒是知道，泛指賣藝不賣身的歡場女子，以才華營生。不過，這也只是個幌子，大部分所謂清倌人，只要給的價碼夠高，再加上權力施壓，到時候不賣身也得賣了。

　　他不再跟跑堂閑扯，來到羅隱旁邊，很自然地坐了下來。

　　“羅前輩。”王正宇頗為恭敬地叫了聲。

　　此時的羅隱臉色已經變得自然，看起來酒已經醒得差不多了。然而，羅隱皺了皺眉，並沒有搭理他。

　　場面不免有些尷尬，王正宇隻好叫了點東西，同樣安靜地聽曲。

　　“閣下迷途知返了?”相互沉默了一會，當曲子到達低潮處時，羅隱忽然問道。

　　王正宇只是勉強笑了笑，並不打算避開這個話題:“前輩何以認為在下誤入歧途呢?”

　　羅隱聞言有些不悅:“身為大唐屬臣，卻擁兵自重，不是歧途?”

　　王正宇回道:“先帝在位時，牛李黨爭，貽害無窮。後又經歷宦官之亂，大唐一時危如累卵。 今科舉一途，舞弊之風盛行，像前輩這樣的能人志士也無躋身之地，雖有治世之才，而無施展抱負之處。朝廷上下，文臣個個可殺。如此無藥可救，為何還要效忠呢?”

　　這些話，自然是轉述於謝婉芝。對於局勢的分析，他沒謝婉芝那麽深入透徹。

　　羅隱一張老臉突然變得很難看。

　　他活了大半輩子，考了幾十年的功名，不可能因為一個毛頭小子幾句話，就偏聽偏信。然而，王正宇的幾句話，還真說到了他心坎裡。要不是仕途不順，他也不可能過得如此消極。

　　他終於正視了王正宇一眼，不過眼神還是十分不屑。

　　這時候，場上的曲子已經彈完，江小憐站起身來，就要回西廂休息。

　　“閣下可諳音律?”羅隱神態冷漠地問道。

　　王正宇有點摸不著頭腦，這老家夥思維跳躍的真快。

　　“略知一二吧。”他給了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羅隱這時候帶著一絲嘲諷的意味，抿著自己的小胡子，想要看笑話似的衝王正宇道:“老朽知道你想巴結，不過對你這種人，老朽實在看不上。不妨上前彈奏一曲，若是能讓我滿意，咱們再談不遲?”

　　王正宇不由得苦笑。這老家夥真是自命不凡啊。不過，也不由得對方誤會，誰叫他表現得如此勤懇呢。

　　他不由得又瞅了那古箏一眼，江小憐已經離開了，那裡空蕩蕩的暫時無人。

　　一時半會，他居然不知所措。他中學時代學過一陣鋼琴，但古箏可從來沒碰過，出於本能，他知道自己上去肯定要出大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