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張璿衡的預料,吳紅山那毫無準備的心理防線就此徹底被壓垮了。
張璿衡正是利用了換位思考,來一舉將凶手可能做出的狡辯扼殺在搖籃中——將自己想象成吳紅山,那麽我最怕聽到的是什麽?
當然就是審訊者以無比確鑿的語氣,直接戳穿自己從幾年前開始就一直極力試圖隱藏的殺人案了。
而且,明明之前審訊中從未提過這件事,原以為瞞得很好。突然,那個偵探在離開一陣子後衝回審訊室,張口就是這麽一句,一般人都要崩潰的。
因為給人的感覺是,張璿衡在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找到了證據,於是什麽都知道了。
他根本不會想到,這一切只是張璿衡推理出來的,所以直接被將了一軍!
在他內心受到強烈動搖的那一刻,一切都結束了。
誰都能看得出,吳紅山這下徹底放棄希望了,整個人都如同虛脫了一般。
驚訝的,不止有吳紅山本人。
還有那位正在審訊的刑警,以及監控室內觀看審訊過程的所有人員。
沒人知道張璿衡為什麽突然衝過來張口就是這句話,而嫌疑人居然瞬間蔫成了行屍走肉一般。
到了這個地步,吳紅山再也沒力氣狡辯什麽了。在他如今那受到重創的心裡,即便繼續不配合審訊,自己做過的事也遲早暴露。
吳紅山,一五一十的招了。他為張璿衡解答了他想知道的一切問題——該問哪些問題能精準營造出“你乾過什麽,我大概都知道了,只是找你確認一下細節”的感覺,張璿衡心裡是相當有數的。
根據推理結果,張璿衡問的每一個問題,都精準到位。審訊過程因此變得相當順利。很快,吳紅山便供認出了大量證詞,讓一旁的警官都目瞪口呆起來,沒想到此案還和三年前一場殺人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如同張璿衡的推理一般,據吳紅山說,他會在昨天去殺人,正是因為聽楊天芸提到齊詩雨要在第二天去找警察報案。當時他一下子就慌了神,覺得齊詩雨終於還是要告密了。他不想因此受牢獄之苦,所以決定當晚就殺死齊詩雨滅口。
吳紅山的恐懼已經讓他沒法再冷靜思考了,甚至他下刀刺死齊詩雨前,都沒問問她是不是真的打算去告發自己——但當時那個被恐懼支配、心中只剩殺意的吳紅山,怕是齊詩雨如何解釋他也聽不進去了吧。
他根本沒發現楊天芸這是在誘導他殺人,甚至不知道楊天芸的身份。在他看來,楊天芸只是個齊詩雨出獄不久後結交的好朋友,兩個閨蜜間走得很近罷了。
接下來殺人、毀滅證據的過程,也和張璿衡的推理一樣,跟之前供述的證詞相符。
而吳紅山、齊詩雨和劉小元三人,當年的確發生過不能外傳的秘密。
當時,也是在潛影山區。
吳紅山和齊詩雨本在那天去山裡玩,但是到了一處小樹林中,竟意外發現有人在這裡上吊自殺。
雖然一開始二人很害怕,但很快吳紅山便決定去搜刮下死者身上的財物,據為己有——反正他也不需要了,而且這裡沒人在看著。
當然,他錯了。劉小元正好在此路過,發現這一幕後心生一計:他偷拍了許多照片,然後出現在二人面前,以拍立得的那疊照片作為勒索,說不將這些搜刮的東西讓給他,那麽就要用照片和“目擊證詞”作為證據狀告他們殺人。
沒辦法,吳紅山隻得將這些數額不小的財物給了劉小元,
並以此交換了照片。然而,這還沒完——劉小元不準備交出儲存卡。他要吳紅山二人在下個星期籌到十萬元現金來這附近的一座橋上碰面交換儲存卡,否則還是要告他們殺人罪。 當時,吳紅山還沒起殺機,只能窩著火眼看他離開。
而這敲詐勒索的劉小元顯然美滋滋的回家後,將此事告知了跟他關系很好的表妹楊天芸——或者說,是被他表妹發現了。
那之後的事情,就和張璿衡的推論一致了。憤怒的吳紅山決定將劉小元殺死以絕後患,所以在當天的橋上先是搶過了劉小元的儲存卡,又將其一把推下了橋——殺完人解了氣,他才傻了眼。為了脫離牢獄之災,他選擇了脅迫齊詩雨讓她頂罪。
然而,用來強迫她頂罪的那軟肋,可實在是張璿衡沒想到的東西。
根據吳紅山的描述,當時交換到的那疊照片中,有其中一張是齊詩雨正在放下屍體的場景。因為拍攝角度是在斜後方,所以她的手抓著吊索,簡直像是在把那昏迷中的男人吊在上面一般。
就是因為想起了自己家裡有那張照片在, 吳紅山開始威脅齊詩雨,讓她頂上這個容易被判斷為“過失殺人”的罪名,否則自己就去做劉小元曾經威脅要做的事:用那張照片再加上自己的口供,讓齊詩雨面臨故意殺人的起訴。
可以想象,當時齊詩雨的心情是多麽絕望——自己的男朋友,居然在這種時候拉她出來當替罪羊。
如此一來,便也能解釋楊天芸的想法了。她表哥劉小元乾的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自然不能聲張出去,讓已經死去的哥哥名聲受損。此外,她又沒有有力證據,不能保證說了就一定會把吳紅山捉拿歸案。
所以,她才會決定用更靠譜的辦法:將這個秘密藏在心中,自己展開報仇。
按照吳紅山所說,齊詩雨因此含冤入獄後,他確確實實良心有愧,又不敢去看她,生怕事情敗露。在此期間,他毀掉了那張儲存卡和所有的照片,只等著出獄後想辦法補償齊詩雨,為其道歉、贖罪。
可是,他做出這種事,齊詩雨早就傷透了心,又怎可能原諒他?道歉是毫無任何意義的,只會增添齊詩雨心裡的傷痕罷了。
心如死灰的她想必在獄中不止一次的對這個渣男失望透頂,後悔當年怎麽會愛上了他。所以出獄後,不揭發吳紅山的所作所為,便已經是對他最大的仁慈了。
面對吳紅山一次次的示好與道歉,齊詩雨大概只會覺得他虛偽至極吧?
可她的冷淡、厭惡和憎恨,在吳紅山看來,儼然是齊詩雨要告發他的信號。這些常年累積的不安如同堆積的火藥,終於在昨天被楊天芸的一番話點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