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尤木杜臉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淡淡地道:“曲使節不必多禮！我庫尤木杜談不上幫助宋國，我的建言只是出於為回鶻國的利益著想而已。

　如果說對使節有所幫助，那也只是誤打誤撞，出乎意料地順帶而已。”

　這讓曲端心中十分詫異惱怒，自己也是堂堂大國使節，竟然是熱臉貼了冷屁股，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隻好暫且把這口惡氣忍下。

　庫尤木杜禮節性地簡單問候曲端幾句後，便扭頭望向了河邊，注意力全在那裡。

　曲端順著眾人的目光，伸長了脖子向河邊望去，只見一架高約六丈的巨型水車在河邊矗立著，車輪兩側築有一小段石壩，用以固定住架設水車的支架，同時聚引奔流不息的河水衝擊水車的下方。

　水流推動刮板，驅使水車徐徐轉動，水鬥則依次舀滿河水，緩緩地被帶到高空，晃晃悠悠地不斷有水花濺出。

　當水鬥升到車輪上方正中時，“嘩啦！”鬥口翻轉向下，大半鬥水傾瀉在一道高高揚起、傾斜向上的木質引水槽裡，水槽裡的水傾斜而下，不斷注入河岸半山腰上的一處水池。

　“不就是水車嘛，有什麽好稀奇的?！西域人真是少見多怪。”

　曲端撇撇嘴，心中不以為然，但他的目光旋即被河岸半山腰和城堡腳下兩座風力水車吸引住了。

　圖圖什正在半山腰處做啟動風車前的調試，風車還未掛帆，木質座杆被繩子牢牢拴住，從而使風車靜止不動。

　大的平齒輪與小的豎齒輪均為木製包鐵，看起來結實耐用，這兩個齒輪能夠讓平著旋轉的力轉化為豎著旋轉的力。

　他推動豎齒輪與平齒輪緊緊咬合，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裡蘸了蘸，然後拿出來感受了下風速和風向，用升帆索將八面風帆升到四分之三的高度，確保此時風帆的受風面積與風力大小相匹配。

　隨後，解開栓座杆的繩子，風力吹動風帆快速轉動，帶動風帆下部的平齒輪旋轉。

　平齒輪則推動豎齒輪旋轉，再通過軸杆緩緩帶動水車轉動，掛在水車上的水鬥依次舀起水池裡的水，不斷向高處的水槽裡送去，這根水槽則將水導入城堡腳下的水池。

　不多時，城堡腳下的風力水車也被圖圖什啟動了，這架水車是輸送水的最後一站，它揚起的水直接被水槽引入城堡內的水池。

　眾人看著三架水車接力似的，將河中的水不斷向上推送，順利地將清澈的水流注入城堡內，心中驚歎歡喜不已。

　在這過程中不斷有水花溢出，從高空灑落，如同瓊花玉雨、銀練紛垂，在水流飛濺中，水汽飄然，遠隔十幾米仍覺濕意撲面。

　此時一縷陽光恰到好處地射來，水霧中宛然出現一道迷人的彩虹。

　眾人見此美景，不由輕輕驚呼，種魚兒是個小孩子心性，更是拍手蹦跳起來。

　庫尤木杜看到這副景象，不禁喜笑顏開，建造水車、開挖水池雖然費了不少木料和石料，但可以節省不少背水的人力，算長期的帳還是非常劃算的。

　程風、圖圖什和那些參與建造水車的工匠們心中則是滿滿的成就感和自豪感，一個多月來的日夜趕工、辛勤付出總算有了回報。

　最為高興的是那些天天背水的信徒和奴仆，用不著在烈日下背著沉重的水桶上山進城了。

　庫尤木杜轉頭瞥見同樣是一臉欣喜的程風，欣然道:“年輕人，非常感謝你幫我的莊園解決這個難題，我不得不送你點東西表示下我的誠意，你想要點什麽獎賞?

　我這裡出產最上等的葡萄酒，你帶兩桶回宋國都能賣出天價，唔，不過旅途運輸太過麻煩了。

　這樣吧，我們回鶻國還出產碧琥珀，我送你十顆大的，這比兩桶葡萄酒還值錢，怎樣?”

　程風笑了笑，道:“多謝慕闍好意，您既然容程風討賞，我就臉皮厚點，向您開口討一個人。”

　說完他的眼睛看向了遠處的圖圖什。他早就想找個機會把圖圖什要來，現在庫尤木杜要給他賞賜，他趕緊打蛇隨棍上，爭取能讓圖圖什恢復自由身。

　“你是說圖圖什?你可真有眼光，看上了那個聰明的孩子，不過他比十顆碧琥珀可便宜多了，我給你看看他的賣身契你就知道了，這可不是樁劃算的買賣，你可想好了！”

　“這些日子，我和圖圖什朝夕相處，攜手出力造成這三架水車，覺得這孩子心靈手巧、心底純正，和他特別投緣。

　程風在這世上，孤苦一人，舉目無親，特別想認他做弟弟。雖然他在您的莊園乾活，衣食無憂，有依有靠，但畢竟是奴仆身份，想要出人頭地還是比較難。

　所以還望慕闍成全，把他送給我。”

　“難得你有這份情義，原本以為你要收下他作你的奴仆呢，圖圖什碰上你算是他的好運。

　那誰，去把圖圖什的賣身契取過來，交給咱們莊園的貴人。”身旁的侍從趕緊應諾，一溜煙跑回城堡取賣身契去了。

　程風向庫尤木杜抱拳作揖，喜道:“多謝慕闍！”說完招手示意，讓圖圖什趕緊過來。

　庫尤木杜這時又注意到曲端，出於禮節，不鹹不淡地和他聊著話，曲端趕緊奉上了早已準備好的禮物，兩斤龍鳳團茶。

　庫尤木杜看了看茶餅，上面的龍騰鳳翔紋用純金鏤刻而成，栩栩如生、躍躍欲飛，便知這是出自大宋皇家的貢茶精品，這兩斤茶葉看著不多，卻極其名貴。

　伸手不打笑臉人，他的臉色和緩了許多。

　不多時， 去取圖圖什賣身契的隨從已返回，程風從他手中接過契書，正想要仔細看看。

　“來，給我看看，給我看看！”種魚兒一把將契書搶了過去，想看個究竟，但見上面全是如同蝌蚪般的回鶻文，直覺頭大。

　種魚兒的眼睛笑得跟彎月一樣，“額，還是還給你吧！估計你也看不懂！”

　程風趕緊將通事何其中拉到一邊，“老何，受累幫忙翻譯一下這份契書。”

　何其中一向對程風頗有好感，也知道這番出使成功與程風的努力有莫大關系，心中對他的本事更是敬佩。

　他忙不迭地接過契書瞧了瞧，清了清嗓子，低聲念道:“兔年三月初四，我木別熱克和艾爾，因需要通用的銀錢，從庫尤木杜那兒拿了三十金幣。

　故將我的兒子圖圖什，由他的父親我木別熱克和他的哥哥艾爾一起作主將他合法地賣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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