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著王進的六名夏國士兵一咬牙,齊齊前衝,一手持盾將他夾住,一手持劍順著盾牌縫隙頂到他的鐵甲上,隨即像擰螺絲刀一樣,往裡拚命地轉動劍尖!
王進猛地將雙手掙脫出來,舉著長槍卻無處使勁,腰間、肋間已感覺有銳器在死命抵戳,有兩處已經撬開鎧甲縫隙,肌肉感覺到劇烈刺痛。
情急之中,王進將長槍撇了,從背後拔出程風所借的楊家寶刀,“啊呀!啊呀!”大吼著,照著周圍士兵的兜鍪沒頭沒腦地亂砍一氣。
“步跋子”作為輕裝步兵,往往作為掩襲追擊之用,講究靈活輕捷,除了身上的衣甲,頭上所戴的兜鍪也不是純鐵打造,而是皮質頭盔上綴著鐵片。
這等堅固程度的兜鍪,哪經得起楊家寶刀的鋒利,更何況王進此時處在生死邊緣,手下的勁毫無保留。
只見兜鍪上的鐵片與血肉、頭骨渣子四處橫飛,一頂頂兜鍪都被他砍成破篩子,四周圍著他的六名士兵全都委頓倒地,不省人事。
王進從頭到腳如同血淋般,既有他自己的血,也有夏人的血,他憤怒地向四周瞪著眼睛,嘴裡喘著粗氣,發出低沉的怒吼聲。
他的臉上沾滿了白色的腦漿、粉色的碎肉,四周的夏人見了這般駭人景象,心中一悸,雙腳禁不住往後退縮。
這時眾人忽然聽見一聲怪叫,聞聲望去,卻見一名夏國騎兵手持一柄奇形怪狀的黑色彎刀,雙手作扒開狀,示意讓前面的“步跋子”們讓出一條道來。
看樣子這人是看著陣中的宋軍部將似乎已是強弩之末,想和他單挑撿個便宜。
夏國的兵役制度仍是沿襲黨項的部落征兵製,以“步跋子”為代表的步兵大多來自橫山山脈裡的羌族部落,而以“鐵鷂子”為代表的騎兵大多來自河套平原的遊牧部落,兩者之間還是有點互相瞧不起的意思。
“步跋子”領頭的行將嘴角一彎,輕蔑地一笑,揮手讓士兵們給這名騎兵讓開進攻的通道,心道:“你這不知深淺的家夥,正好讓你上去嘗嘗苦頭,幫俺消耗點敵將的氣力。”
王進屢屢絕地反擊、令人匪夷所思的神勇表現,讓他不相信這名騎兵的進攻會是最後一擊,他悠然自得地打開皮囊喝了一口水,準備看著這毛頭小子倒霉。
王進打量著眼前的這名騎兵,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他將楊家刀插回背後的刀鞘,用腳一勾,大槍便彈入手中。
他緊握著槍杆,擺開架勢,嚴陣以待,準備迎接這名騎兵的衝鋒,可突然瞧見騎士手中提著一柄形狀怪異、顏色黢黑的彎刀。
“這不是程風的庫克銳彎刀嗎?”他瞧了又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再看看騎士的身形,與程風貌似,他便有八分把握確信這騎馬的人正是程風了。
千軍萬馬之中,還有兄弟甘冒奇險前來相救,這份情誼令王進心頭一熱,感動萬分,但他疑惑程風現在想做什麽?
他略一思考,暗道:“程風一向奇智多謀,自己最好以靜待動,任由他擺布了。”
馬蹄得得,只見程風拍馬向王進衝了過來,彎刀斜伸,似乎要將他斬倒在地。
近了!近了!近了!看著程風那張熟悉的面孔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還衝自己眨了眨眼睛,王進的心完全放松、完全踏實了。
“當啷!”他將長槍撇在地上,仰天閉上雙目,似乎在靜靜地等待最後一刀。
“那宋軍將領在想啥呢?怎還不出槍呢?直挺著等著被砍死嗎?直娘賊!那剛才怎不讓俺砍呢?!”
“步跋子”們正胡思亂想著,
眼睜睜地看著程風忽地收了刀,輕展猿臂,左手往前一探,將王進那浸滿鮮血的勒帛一扯,將他提起來,橫放在馬背上,右手用刀柄重重地一擊,懟得王進的兜鍪錚錚作響。 這一擊,看來是將他擊暈了過去。
程風並未減速,直接向前衝過去,前面圍陣的“步跋子”們下意識地讓開一條通道,戰馬馱著兩人很快消失在濃霧中。
“什麽情況?”“步跋子”們都懵了,一個個面面相覷,目瞪口呆,不知所以然。
“他娘的!”那名行將猛地將水囊往地下一摜,氣得面紅耳赤,鼻翼扇動,“費半天勁,死這麽多兄弟,最後讓這二貨撿便宜了!不行!俺得找妹勒將軍說理去!”
說完,他大手一揮,氣鼓鼓地道“收兵!”
程風驅著馬,按著自己的記憶向佛口城馳去,路上碰見的三三兩兩的夏人散兵也都對他沒太注意。
他一路狂奔, 順利地趕到城外,正準備喊人放下吊橋,卻赫然發現吊橋早已放平,城門洞開!
“什麽情況?難道他們已知道我勝利歸來了?不可能吧?額,如果真是那樣,那此時不應有鮮花和掌聲嗎?”
程風心中充滿疑惑,抽刀出來,控著馬小心翼翼地踱入城門。
可迎接他的是一片寂靜,死一般的寂靜,城裡已是空無一人,就連城上宋軍的旗幟都已消失得一乾二淨。
他低聲嘟囔道:“難道又穿越到哪個時代了嗎?”可看看身前的王進,城裡的房屋器皿,確信自己還在大宋,隻得搖搖頭。
程風將王進扶下馬,打了桶井水將他臉上、手上的汙血擦淨,又喂了他兩口淨水。
王進悠悠醒來,看了看周圍的情景,知道終於脫險了,方才放下心來,咧嘴一笑,虛弱地道:“入娘的!下次演戲莫要太入戲,手下輕點!”
程風神色尷尬,笑道:“當時我心裡也緊張啊,生怕被那幫龜孫瞧出破綻來,那樣咱們鐵定出不來了。”
王進剛要說話,卻感覺一陣眩暈,又昏迷過去。
程風將他身上鐵甲除下,見渾身被鮮血浸透,有的已經凝固成厚厚的一層,不知是他的血還是敵人的血。
也不知他傷在哪裡,程風手裡也沒有傷布,不敢隨意將戰袍扯下,免得引起大量出血。
他立刻意識到,必須帶著王進往南走!到南邊的橫威堡去,那裡可以找到軍醫!
可王進渾身是傷,騎不得馬。現在又只有自己一人,抬不成擔架,這可怎麽辦?!